第一章總理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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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來的沉,不是由於老撾,而是因為越南。

周恩來放下文件,信步踱到窗前。從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頭影望出去,可以看到朦朧月光下的海棠樹。

對,就是在海棠花盛開之時,凱山·豐威漢來北京提出請求,希望中國共產黨對老撾的抗美救國鬥爭和據地建設進行幫助。

當時我基於國際主義的原則立場答應了。周恩來想。但我也實事求是他講了困難,就是不瞭解情況,難以取得發言權。於是,凱山·豐成漢總書記提議中國派一個工作組進駐老撾中央,進行調查。經過討論,兩黨之間就此問題達成一個口頭協議。

僅是口頭協議,沒有形成文字。那微妙所在便是越南勞動黨。對此,老撾方面明白,中國共產黨心裡也有數。

早在30年代,越南、老撾和柬埔寨的共產主義革命者,便同屬於那時成立的印度支那共產黨。黨的領導絕大部分是越南同志。在長期共同的革命鬥爭中,他們形成了一種特殊關係。老撾和束埔寨的黨實際上相當於印度支那共產黨的兩個省委。1945年本投降後,老撾和柬埔寨的黨獨立了。

但由於歷史的淵源和鬥爭的需要,他們仍不得不服從河內的領導。而河內的一些主要領導同志也從未放棄在印支半島建立印度支那聯邦的設想。正是這一原因,河內的領導同志既需要中國對整個印度支那革命事業做出巨大援助,又不願意中國與老撾、柬埔寨的黨發生直接關係,從而增強這兩個黨的獨立

果然,當老撾黨將他們與中國共產黨達成的口頭協議通報越南勞動黨,徵求意見時,沒有得到期待的嘉許。越南勞動黨提出,中國黨和政府應通過越南來實施對老撾的各項援助。

對於凱山·豐威漢所處位置的難處,周恩來是完全理解的。由於美國政府公然破壞了1962年關於老撾問題的內瓦協議,策動老撾右派發動政變,推翻了老撾三方面的民族團結政府,迫使以凱山·豐成漢為首的老撾人民黨中央和以蘇發務馮親王為主席的老撾愛國戰線中央,撤離首都萬象,進入桑怒省的叢林。為了強化老撾的“特種戰爭”美帝國主義派出大量飛機瘋狂轟炸老撾解放區。僅有3萬餘人的老撾人民軍處境危困,僅有300萬人口的老撾民族處境危困。

凱山·豐成漢在這種形勢下向中國黨提出了直接援助的請求。

但是,老撾的抗美救國鬥爭,同樣離不開越南的支持,特別是在作戰的兵力方面。他需要聽取和尊重河內的意見。

周恩來是解決各種複雜矛盾的舉世公認的大師。澤東曾讚譽說:“這個同志在大的國際活動方面比我強,善於處理各種複雜的矛盾。”周恩來明白,解決矛盾的關健在於兄弟黨之間的相互信任。信任的基礎是真誠無私、肝膽相照。要證明真誠無私就應將我們的想法和計劃對越南同志和盤托出,不做任何保留。

於是,中國駐河內特命全權大使朱其文的專車駛入了越南民主共和國外部。奉周恩來總理之命,朱其文向越南政府通報了老撾的要求,中老兩黨協商的內容以及我們擬派一個工作組到桑怒的全部設想。面對朱其文真誠無私的表示,越南方面儘管還有部分人心裡有想法,但多數領導同志表示了理解和信任:“中國同志一貫奉行國際主義原則.無論在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都對越南人民予以了慷慨無私的援助。這一點我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對於中國同志援助老撾人民的真摯願望。我們同樣表示謝和歡。因為印度支那三國人民的反美鬥爭是互相支持,彼此呼應的。對老撾的援助,實際上就是對越南的援助。”矛盾解決了,以外部名義呈送的文件擺在了周恩來的案頭。但他心裡明白。一旦工作組進駐老撾,必不可免地又將同越南同志產生各種新的矛盾。在抗美援老這一大的鬥爭目標下,如何正確處理解決兄弟黨之間的矛盾,是個政策極強又必須有高度靈活的複雜問題。

派哪個同志呢?周恩來思考著,從窗前踱回桌案前,在椅子上重新坐好。他沉著,連衛士替他重新將毯蓋在腿部都全然不覺。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段文字上:“選調1名有據地工作經驗和掌握武裝鬥爭、有戰略思想的少將級幹部擔任組長…”全軍少將有2000餘名,基本都具有據地工作經驗和掌握武裝鬥爭的能力。可是“有戰略思想”這一條,卻並非每個少將都具備。沒有戰略思想,就不可能處理好中越關係…周恩來的手緩緩伸向前去,抓起筆,在墨盒裡一下又一下地蘸抹。他那威武英俊的濃眉輕輕聳了聳,這是拿定主意的象徵。是了,工作組要派,這一條是決定了的,無須猶豫。選派組長的標準也是適當的。具體人選,還是多聽聽然後再定。

周恩來手中的筆終於落在文件卷首上:擬同意報告所提意見。送劉、鄧、賀、修權同志審閱退外部辦。

1963年10月24幾天後的一個晚上,身材魁偉、舉止健的總參謀長羅瑞卿大將走進西花廳。這位力過人、忠誠過人、熱情過人的將軍,無論負責公安部還是負責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的工作,都表現出超群的膽魄和驚人的意志力、堅定,並以其頑強的開拓神而享譽全黨全軍。他治軍嚴厲,對敵狠。老同志講:”他常咬著牙說話。”在鎮壓反革命,穩定和鞏固人民共和國的政權時期,他的名字使一切敵人聽了都要發抖。

到了60年代,在群星燦爛的老一輩革命家中,他已經被普遍認為將擔負更多更重要的工作,並且越來越多地直接參與了關係全黨全軍的重大決策工作。

然而,他在總理面前始終保持著謙虛謹慎。當他的目光與周恩來相遇時,立刻以標準的軍人姿態立正報告:“總理,我來了。”

“瑞卿同志,請坐嘛。”周恩來頷首微笑,伸手示意。

“請總理審定。”羅瑞卿雙手呈上一份密封文件,而後在沙發上緩緩坐下。他的身體堅而稍向前傾,顯得恭敬,並且便於隨時回答總理的詢問。他表現出的恭敬絕非對地位和權力的崇拜,而是從內心對一位睿智、英明、高尚的兄長的折服。從上海工人三次起義到南昌起義,從井岡山的星星之人到延安的火熱戰鬥;長城喋血。中原逐鹿、大江飲馬無數次血與火的拼博,正義與惡的較量中,他受到了一顆心:晶瑩加玉,光彩照人。他領略到一種襟:博大寬厚、包容百川。在周恩來那偉大人格之光的輻下,就連他的敵手也不能不肅然起敬。

周恩來審視著總參謀長呈送的文件,目光在文件上的幾個名字間遊移。他拿起一隻大的紅藍鉛筆,輕輕用筆端敲打桌面。他在權衡,在比較。

片刻,他似乎想定了,在一個名字下輕輕劃了一道紅線,抬眼望著總參謀長:“瑞卿同志,你看讓段蘇權同志去怎麼樣?”羅瑞卿會心一笑,點點頭:“我看可以。他是紅軍幹部。

既有據地建設經驗,又有軍事工作經驗,也長期主持過一個方面的全盤工作,我看行。”周恩來手中的紅藍鉛筆繼續停在段蘇權的名字下。那一刻,他沒有言語,眼前卻出現一個形象:他個子不高,外貌不是那麼顯眼。眾多的將軍們聚集一堂時,也許淮都下會多注意他一眼。是的,他不是風雲人物,不喜歡出頭面,一切作勢作態的派頭都與他無關。然而,有生活閱歷和鬥爭經驗的人都不難從他樸拙的外形中發現一種內在的既堅定又溫和的深沉情,也可以從他那嚴肅持重的眼神裡受到深藏的鎮靜和自信;你還可以從他那謹慎緩慢的舉止中體會出能夠忍辱負重的神和堅韌下拔的毅力…那是1946年1月10,國共簽署關於停止國並軍事衝突的命令和聲明(即停戰協定)。據此成立的北平軍事調停處執行部也開始辦公,並派出若干軍事調停處執行小組,分赴各衝突地點進行調處。為便於工作,中共中央特別授銜了一批將軍。上將一人:周恩來。中將:葉劍英、李先念、彭真。少將:陳伯鈞、黃鎮、耿飆、陳庚、伍修權…其中便有29歲的熱河軍區司令員段蘇權。對於這批我軍最早授銜的將軍,周恩來都是悉的。

不過,周恩來對段蘇權還有另一方面的瞭解。

“1948年4月,主席率中央機關東渡黃河,來到晉察冀軍區司令部所在地河北平縣陳南莊。主席曾派專人專車去請一位先生。信中說:‘3o年前,拜讀先生在《晨報》及《國民公報》上的祟論宏議。現聞先生居所距此不遠,甚思一晤,借聆教益。’主席信中所說的先生,你知道是誰嗎?”周恩來回憶著詢問。

羅瑞卿不明白總理何以岔開了話題?遲疑一下,說:“總理是指藍老,藍公武吧?”周恩來點頭:“主席把藍公武接到溫塘去洗溫泉,一住7天,暢談天下大事,特別對於新中國的建設問題,悉心聽取了藍公武的意見。分手時,主席請他出任華北人民政府副主席。1949年政治協商會議開幕時,主席對藍公武講:你這個人剛直不阿,我看適合做人民檢察總署工作,同羅榮桓一起搞這個工作吧!這樣,藍老先生就擔任了最高人民檢察署的副檢察長。”

“我想起一件亭。”羅瑞卿忽有所“剛進城時,我們軍隊一位高級幹部由於思想腐化,喜新厭舊,開槍打死了子。事情被警衛員發現,要揭發,也被他開槍打死了。

最高人民檢察署內部一些幹部認為他身經百戰,軍功卓著,雖然罪行嚴重,但應考慮他的歷史貢獻,可免於死刑。藍公武認為此案情節十分惡劣,軍功不能成為在法藉口,應處以死刑。雙方爭待不下,呈報主席評斷。主席親批:依照藍公武等同志意見處理。”

“這個老先生有骨氣,有血。袁世凱有恩於他,可是袁想復辟帝制,他立刻寫了文章給袁世凱當頭一。這篇文章直到30年代還一直被選進大學語文課本。聽說他拿紫玉硯臺砸了袁世凱就跑南方去策動反袁的護國戰爭。”周恩來臉上出一層淺笑。彷彿在看這場戲。

“陳獨秀被捕後不久,胡適發表了《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首先寫批駁文章向胡適開頭炮的,也是這位老先生。本投降後,蔣介石親手圈定藍公武為‘國大代表。可是找不到人。有特務報告,說‘此人已投奔了聶榮臻’。蔣介石為此事還‘傷神許久’…”

“總理談這些話的意思…?”羅瑞卿不解。

周恩來笑笑,仍然不慌不忙:“雙十協定後,1946年初又召開了政協會議。中共中央向全黨發出指示:‘從此,中國走上了和平民主建設的新階段。’藍公武不同意,說內戰不可避免,蔣介石不倒,和平民主就不可能實現。許多黨政幹部拿了中央文件跟他爭論,從小組會爭到萬人大會,他不認,堅持唱對臺戲,以至有人說“藍老有情神。也就是這個原因,主席到陳南莊後,見藍公武第一句話就是:藍先生1946年對國內形勢所談高見,真有先見之明啊!我早就同意你的看法。”周恩來講到這裡,換上一種詼諧。幽默的語氣:“這位‘有先見之明’的老先生,有個女兒在抗戰末期參加了革命。姑娘長得端莊大方,有文化。你不是談到段蘇權嗎?他就動了心思。”羅瑞卿不覺笑出聲。談話變得輕鬆。在輕鬆的氛圍下解決某些重大問題,這是周恩來的一項工作藝術。

“這位蘇權同志託了媒人去向藍老求婚。藍老問:段蘇權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媒人說:是個軍人。藍老問:是像郭天民呀還是像劉道生?要是像劉道生還可以。要是像郭天民可不行,他發起脾氣還打人呢,我家姑娘可不能捱打。媒人說:這不好比埃你要不願意,還有許多姑娘追我們段司令呢。藍老一聽瞪起了眼:你們段司令要找誰就找誰去,我的女兒不嫁他!照藍老的子,這婚事還能成嗎?”

“希望不大。”羅瑞卿搖頭。

“可是兩年後,蘇權同志到底是和藍老的女兒結婚了。

藍老很滿意。”周恩來結束閒聊,換了一種嚴肅的態度:“弼時同志跟我介紹過,蘇權這個人有辦法、能吃苦,能經受挫折,有韌,對事業忠誠。他在湘贛搞過據地,搞過地方工作。紅軍時期當過獨立師政委,在四野8縱當過司令,參加過3人小組,跟美國人和國民黨搞過政治鬥爭,現在是高軍院的副教育長兼戰略教研室主任,這個人能上能下。

派他去老撾,我看可以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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