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奇峰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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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容望著玉珠又問道:“你是指丰神殷德?”玉珠笑道:“爹也真是,丰神殷德如今是和孝公主的額駙駙馬,怎會輕易出京,珠兒說的是和坤那小老婆帶來的兒子,和天仇,小和!”德容點了點頭,想想自己的糊塗,不失笑,旋又嘆了口氣,道:“和坤這個人真有辦法,他原是個文秀才,略通文墨,沒多少年便由三等侍衛升為御前侍衛,兼正紅旗副都統,如今更不得了了,一身分兼兵部尚書、軍機大臣、議政大臣、御前大臣、內務府大臣、領侍衛內大臣、步軍統領、京城崇文門稅務監督,成為當朝第一大紅人,皇上對他寵任之專,簡直是史無前例,我卻以為這個人別無所長,唯一的所長是能‘伺意’,他不過略通文墨,皇上卻叫他兼理藩院尚書,與四庫全書館正總裁,撇開六阿哥永溶、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煌不談,我真替劉統勳、紀昀、陸錫熊、孫大毅幾個叫屈,唉!那有什麼辦法,誰得罪和坤誰倒黴,像內閣學士尹壯圖、御史曹錫寶、管世銘、錢豐,哪一個不是在他手下倒下去的,唉!不談也罷,提起來真能叫人…”叫人什麼,他沒說,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玉珠卻高挑雙眉地說道:“爹說得不錯,像小和,北京城裡就數他最神氣,能在紫城騎馬,隨隨便便的進出大內,比咱們這些貝勒、貝子還威風,我一見他就不順眼。”德容笑了笑,道:“那是因為你沒他那麼神氣,沒他那麼一個好老子。”玉珠臉一紅,赧然笑了。

朱漢民突然口說道:“容叔,你常見到和坤這個兒子麼?”德容點了點頭,道:“見倒見過幾次,他常來找玉珠,反正不競獵,就是賽馬,再不就是鬥鬥能耐比比武!”朱漢民道:“你以為他的武學…”德容絲毫不猶豫,道:“得自名師真傳,非一般花拳繡腿可比!”畢竟不愧是宦海老江湖,朱漢民投過佩服的一瞥,轉望玉珠,笑問:“玉珠,如何,是你行還是我行?”玉珠玉面又復一紅,赧笑未答。

德容詫聲問道:“憶卿,什麼如何不如何?”朱漢民指著玉珠道:“我說和天仇功力高絕,足列武林一好手,他不信!”德容笑道:“哪裡是不信,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頓了頓,接道:“怎麼,你也見過和坤這個寶貝兒子了?”朱漢民點了點頭,遂把隔晚在正陽門前看到和天仇與玉珠比斗的事約略說出,接著又問:“容叔,以你看,和坤這個兒子稟如何?”德容未答,笑了笑,道:“你又不是沒見過,你的眼力只怕比容叔只高不低!”朱漢民臉一紅,淡笑道:“恕侄兒直說一句,容叔你既然知道,對玉珠的跟他往,就不該視若無睹,不聞不問!”德容笑得有點窘,也帶著點自嘲,道:“憶卿,你知道,和坤視他這個兒子如命,比其他的都寶貝,容叔我這個貝勒…”搖搖頭,沒說下去。

他沒往下說,朱漢民也沒讓他再說下去,當即截口說道:“容叔,你管不了別人的兒子,總能管管自己的兒子呀!”德容面有羞愧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朱漢民一眼,這一眼,滿含著,隨即轉註玉珠,道:“玉珠,你聽見了麼?撇開文武兩途不談,單這閱人的眼光,你就難及憶卿萬一,以後該知道好好的學了!”玉珠默默地點了點頭。

朱漢民望著他淡淡地一笑道:“玉珠,你知道,咱們親如兄弟,我是為你好!”玉珠雙眉一挑,叫道:“小卿,這是什麼話,我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連好歹都分不清,有你這麼一個兄弟,我其他的朋友都不要了。”朱漢民含笑說道:“謝謝你,玉珠,只要你肯學,我永遠幫助你!”玉珠大叫一聲,叫了起來:“好傢伙,這回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德容笑了,笑得很安,雙目微有溼意。

一直悶坐不響的美姑娘,此時突以一雙美目望向乃父,知女莫若父,德容立即會意,猶豫了一下,望著朱漢民微微一笑道:“憶卿,別厚彼而薄此,你容叔不只玉珠一個兒子呢!”朱漢民抬眼投注,所接觸到的,是美姑娘那嬌靨冷漠,美目中卻難掩希企的神情,心頭一震,忙強笑說道:“只怕侄兒這身淺薄所學,難及容叔那家傳…”德容笑了笑,笑得心情有點沉重,道:“蘭珠說得好,過份的謙虛,那叫虛偽!”朱漢民玉面微紅,赧然一笑沒說話。

他似乎是默許了,雖沒有明確地答應,也不像對玉珠那麼熱心,但是,他總算沒有表示拒絕。

美姑娘蘭珠那一雙美目,深邃,滿含令人心絃顫抖光芒的美目之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異采。

不知她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她有了什麼覺,總之,她的神情似乎是從緊張之中鬆開了一些。

沉默了片刻之後,朱漢民忽地抬眼說道:“容叔,和坤所養的那些個死士,功力都很高麼?”德容搖頭笑道:“我平很難得出一趟門,也沒見過他養的那些個死士,你還是問玉珠,他比我知道得多。”朱漢民沒問玉珠,笑了笑道:“那沒有用,在他眼中,除了自己人外,任何人都是笨蠢庸才,酒囊飯袋,尤其對和天仇身邊的人!”德容哈哈笑道:“玉珠,聽見了麼?這才是你的知心朋友!”玉珠臉一紅,橫了朱漢民一眼,道:“小卿,我可沒招你惹你!”朱漢民微笑道:“玉珠,江湖上有幾句老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你聽說過了麼,現在我拿這幾句話…”玉珠紅著臉,擺手說道:“小卿,別往下說了,我懂…”衝著蘭珠眨眨眼,接道:“就拿我們這位德蘭珠郡主來說吧,她就…”美姑娘蘭珠挑了柳眉,嗔聲說道:“哥哥,人家說的是你,你幹什麼又扯上我?”玉珠一伸舌頭,閉上了嘴。

德容一旁看得哈哈大笑,笑聲歇止,他臉上微微浮現了一絲凝重憂慮神,突然轉向朱漢民,問道:“憶卿,容叔聽說你這位碧血丹心雪衣玉龍,一向行道於江南武林,這一趟突然來京,到底是為了什麼…”朱漢民忙道:“容叔,你該已知道,侄兒這趟來北京,一方面是為了向您跟怡姨及紀大人夫婦請安的,另一方面為了找尋小霞。”固然論私,彼此不啻一家人,但顧忌著彼此的立場,當著這位當朝親貴的德貝勒,有些話還是不便直說的。

德容點了點頭,笑問道:“你老遠地跑上北京,就是為這兩件事麼?”朱漢民心頭一震,忙道:“不,容叔,還有查明侄兒義父坐罪的真相,務必求個水落石出。”德容微微抬頭說道:“憶卿,這個容叔也已知道,容叔並且說過,你義父坐罪滿門抄斬這件事,出於大清皇律法,沒有什麼好查的,而是容叔直覺地到,你除了這幾件事外,還負有一樁更大的使命。”朱漢民忙笑道:“容叔,侄兒沒別的事兒,真的,您怎麼不相信!”

“憶卿!”德容正擺手說道:“容叔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多年知,容叔對你爹瞭解得很清楚,你也不必瞞容叔,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你爹他都不可能放棄他的匡復使命,彼此間的這份私是不足以影響他的,他如今乍看起來,似乎是自武林之中退隱了,但那只是武林,他永遠不會忘卻他的責任。你是他的兒子,也是他的衣缽傳人,他沒有理由不把他所肩負的使命給你,容叔說的對麼?”朱漢民神情震動,掙了掙,毅然說道:“容叔,事實如此,侄兒不敢不承認您說的對,容叔,您原諒,其實,不只是我爹及侄兒,凡屬漢家世胄,只要稍有血的,都不會忘卻的。”德容強笑點頭,他臉上那凝重憂慮之,更為明顯,更為濃厚了,他默默然,一時沒說話。

可是,那邊座上卻猛可裡站起了美姑娘蘭珠,她那嬌靨上的神,令人難以言喻,指著朱漢民嗔聲說道:“好哇,小卿,原來你…怪不得,我告發你去!”朱漢民淡淡笑道:“姑娘,你可以這麼做,我不會怪你。”蘭珠本來是半真半假的,可是經此一來,那一半假的也變成了真,她一跺蠻靴:“你當我不敢?”轉身往外便走。

德容適時一挑眉,震聲喝道:“蘭珠,站住,你胡鬧些什麼?”蘭珠猛然轉過嬌軀,一張嬌靨繃得緊緊地,道:“我才不是跟他鬧著玩兒的呢,為了我們大清朝廷著想,我真敢去告發他,爹以為我做的不對麼?”德容臉一變,大喝說道:“回來給我坐在那兒,不許胡鬧,該做的事我自己會做,用不著你多羅嗦,聽見了沒有?”蘭珠嬌靨上有些掛不住了,那孕育著兩眶晶瑩珠淚的美目,恨恨地橫了朱漢民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回坐下。

德容似乎餘怒未息,瞪了蘭珠一眼,還想再加叱責。

朱漢民已然說道:“容叔,您這是讓侄兒坐不下去,姑不論蘭珠她是真是假,侄兒斗膽以為,她做的對!”德容威態稍斂,默然不語,自然,他也不能否認自己的女兒做的對,該這麼做,可是他又怎能…

朱漢民目光深注,忽地挑眉說道:“容叔,您放心,侄兒對的是大清朝廷,對您跟怡姨,侄兒不會也不敢,倘若…有朝一大業幸能成功,只要容叔您不嫌棄,侄兒保您世代為王,您的爵位還是您的爵位。”德容猛然抬頭,臉上的神有點難看,但他旋即淡笑說道:“憶卿,謝謝你的好意,容叔心領了,只是,憶卿,容叔不希望別的,只希望你儘快離開北京,你不要誤會容叔的意思,容叔是說…”搖搖頭,住口不言。

朱漢民正說道:“容叔,侄兒說過對您跟怡姨,侄兒永不會,也永不敢,侄兒明白,您有您的立場,可是容叔,侄兒也有侄兒的立場,您恕侄兒不能從命,暫時不能離開北京,不過您放心,侄兒決不會讓容叔您為難。”德容搖頭說道:“憶卿,容叔不多說了,容叔只覺得,到了你這一代,彼此之間這道無形的鴻溝似乎更深了些。”朱漢民道:“那是您的看法,侄兒以為,彼此之間的立場,跟彼此之間的私,是可以不發生衝突的。”德容點頭說道:“憶卿,你跟你爹一樣,奇才第一,傲誇宇內,是個明白人,容叔有些不應該說的話,當著你,也毫不諱言,對大清朝廷,我很悲觀,可是容叔我生為滿人,身為當朝親貴,對朝廷,我不能不盡心盡力,不能不完最後一滴汗,完最後一滴血!”朱漢民道:“侄兒明白,那是您的立場,侄兒只有敬佩。”德容嘆了口氣道:“你該知道,你爹也不會不告訴你,當年你爹夜闖大內,盜走前明大將軍袁崇煥手著的那部兵書,及那本…”朱漢民帶笑截口說道:“侄兒知道,我爹也告訴過我,可是容叔,那是收回,而不是盜取,那兩樣東西本來是先朝之物。”德容笑了笑,道:“就算是收回吧,實際上,那部兵書是袁崇煥手著的,那本‘忠義臣民名冊’,也是呂晚村所手錄,我不得不承認那原不是大清朝廷的東西…”頓了頓,接道:“當時你義父聞得大內有驚,立即帶劍隻身馳援,及至他一見那夜闖大內之人是你爹時,他竟毫不猶豫下令衛軍放行,為著這件事,他受了皇上好一頓叱責,並且限期他追回那兩件關係大清朝廷命脈的東西,在皇上面前,他竟一句話沒說,旁人乍看起來,也以為他是因私而影響了本身的立場,可是容叔跟你怡姨都知道,當時你義父是不知道你爹夜闖大內的目的,更不知道你爹已經把那兩樣東西拿到了手,要不然…”嘆了口氣,沒說下去。

朱漢民道:“那是侄兒義父赤膽忠心,不因私影響立場,也正是他老人家贏得朝野同欽的道理所在,唉,還虧得當時義父不知道,否則只怕一場龍爭虎鬥難免,他們的情也不會維持到後來了。”德容點頭說道:“是的,他們都是在不影響本身的立場情況下,儘量顧全私的!”朱漢民突轉話鋒問道:“容叔知不知道為什麼我爹早不收回那兩樣東西,晚不收回那兩樣東西,而偏偏在那時候夜闖大內?”德容點頭說道:“容叔知道,這是事後你怡姨告訴我的,你爹是怕那兩樣東西落入白衣大食之手,滿漢兩族同受其害。”朱漢民淡淡笑道:“您既然知道,侄兒就好說話了,侄兒以為,容叔您也該承認,大內沒有力量保全那兩樣東西,當朝也沒有任何理由追回那兩件東西。”德容笑了笑,道:“那是你的看法,皇上他可不這麼想。”顯然,這是說他自己也不那麼想,只不過他不便直說罷了,儘管他承認那兩樣東西本不是他大清朝廷所有,可是那兩樣東西對大清朝廷影響太大,關係著大清朝廷的盛衰安危,怎麼說他也不願任它落在漢人手中。

朱漢民自然懂,可是他裝著聽不懂,笑了笑,道:“那就是因為彼此的立場不同,侄兒不敢怪他不這麼想。”德容抬眼凝注,忽地笑了,道:“謝謝你,憶卿!”朱漢民臉一紅,未說話,他知道,這時候最好不開口。

當沉默了一陣之後,再打開話盒子談時,所談的,已不是那徒亂人意的公事,而是一些不關痛癢的輕鬆事了。

全神貫注歡談裡,頃刻不知影斜,還是下人們來大廳掌燈,才驚醒了這在座的幾位。

抬眼望窗外,暮低垂,已然是燈火點點,明滅閃爍,四人八目投,都不啞然失笑。

大廳中,又擺上了一席豐盛晚宴,在這一席晚宴上,老少言歡,杯觥錯,一直到了初更時分。

散了席,大廳中品茗,繼續閒談,又坐了一會兒,朱漢民起身告辭,美姑娘蘭珠面有焦急,可是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開口挽留。

擺明不依的是玉珠,他說什麼都不讓朱漢民走,他表示他已讓下人們刻意收拾了他那座小樓,他要朱漢民跟他抵足而眠,剪燭夜談,來個通宵。

自然,朱漢民是未答應,他內心動,口頭上卻表示只能心領好意,那是因為他隨便慣了,不習慣。

德容知道他是託詞,也知道他的為難處,一直沒有開口,當玉珠還待強留的時候,他說了話,叫玉珠別再強行留客,讓朱漢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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