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钟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她为自己签署了死亡执行令。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这事不能怪他,她是咎由自取。他从没见过那个男人。他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六个星期前他就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告诉了他。有一天他回家,看见烟灰缸里有一只烟蒂,一头还是的,另一头还是烫的。他们家屋子前面的柏油路上有汽油滴,而他们并没有汽车。那也不可能是送货车,因此从这些汽油滴可以看出汽车在那里停了很久,一个小时或者更长。有一次他还亲眼看见过那辆汽车,当时他从两条街区之外的另一条路上的公共汽车上下来,看见远远的转角上停着一辆汽车,是一辆二手货的福特。他回家时,她常常是慌里慌张的,似乎
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在说什么。
他假装没看见这些事情;他,斯塔普,就是这么一种人,只要有可能藏匿,他从来不将自己的憎恨和怨气形诸于。他在自己心灵的
暗处培育这些憎恨的怨气。这是一种危险的人。
如果他对自己坦诚的话,他应该承认,这个神秘的下午来访者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早在抓到她任何把柄之前,他就朝思暮想地要除掉她,过去这几年里,他心里一直有个东西在催他杀,杀,杀。也许自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医院里治疗震症。
他没有任何寻常的借口。她没有私房钱,他没有为她买保险,他除掉她后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也没有别的女人来代替她。她没有与他唠叨、争吵过。她是个顺服的、讲求实际的子。但是他心里那个东西不断地嘟哝着杀,杀,杀。直到六个星期之前,他一直与之搏斗,将它强行
制下去,害怕和自我保存的因素多于良心上的自责。自从发现每天下午他不在家时,家里就会有个陌生的男人来看她之后,心里那股象九头蛇一样凶猛的杀气就被释放了出来,而且,他的心里又产生了一种新的刺
:要杀就两个一起杀,而不是只杀一个。
于是,从那天以后的六个星期里,每天下午他从店里回家时,都要带回一点小东西,很小的东西,它们本身毫无害处,毫不伤人,即便有人看见它们,也不会起疑心——他有时候修表用的小段小段的细铜丝。每次一个小包,包着的东西除了爆破专家外,谁也认不出来。每一个小包里的容量,如果点燃的话,都足以轰!像信号弹一样燃起旺火。像那样散放着,不可能烧死人,不过如果靠太近的话,也回灼伤皮肤。但是像他那样将它们紧紧地进小盒子里,
进原先放在地下室里的一只肥皂盒里,把它们挤
到不能再挤
的程度,那么,整整三十六天(因为他星期天从来不往家里拿这些东西)积累下来的这些东西的能量,那就另当别论了。别人决不会知道。这座不堪一击的房子里不会留下足够的这些东西让别人来辨别。他们会以为是
沟气,或者是附近地底下的一股自然气。两年前,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糟。他就是受了那件事的启发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他还往家里拿了电池,那种普通的干电池。只带了两节,每次一节。就这些东西本身而言,他从哪里拿来那是他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他是从哪里拿来的。妙的是他每次却只拿这么一点儿。被他拿走东西的地方甚至都没有发觉少了东西。她没问他那些小包包里是些什么,因为她本就没有看见过它们,他每次都将它们藏在口袋里。(当然,他回家时从来不
烟。)但是就算她看见了它们,可能也不会问他。她不是那种
问东问西的唠叨鬼,她或许会以为那是手表零件,他带回家晚上加班用的,或是派别的用场。再说,这些天她自己也是魂不守舍的,试图掩盖有人来看她的事实,就算他把一只老爷钟抱来,她或许都不会注意。
嗨,更加糟糕的是,当她那双忙碌的脚在底层这些房间里不以为意地来回走动的时候,死神正在她的脚底下织着网。他在店里修钟表,电话铃响起来。
“斯塔普先生,斯塔普先生,你家屋子遭风袭击了!”脑子里一阵轻微痉挛,将事情那么美妙地简化了。
他知道她不打算跟那个不知名地陌生人出走,一开始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这么做。但是现在他想他得到了一个意的答案。这是因为他,斯塔普,在工作,而那个人显然没有工作,如果她跟他走的话,他无法供养她。肯定是这么回事,还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呢?她也想要吃她的蛋糕。
这么说来,他的全部好处就是让她能够头顶一片瓦?哼,他要将这片瓦掀到天上去,让它摔得粉碎!
说到底,他并不真得要她出走,这样做并不能让他心里老叫着杀,杀,杀的那个东西得到足。它要除掉他们两个,此外什么都不行。如果他和她有个五岁大的孩子,他会把这个孩子也包括在屠杀的范围内,尽管那么点大的孩子显然是无辜的。医生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并会匆忙打电话给医院。但遗憾的事,医生不是人们肚子里的蛔虫,人们也不会将他的心事钉在广告牌上到处示众。
最后一只小包是两天前带回家的。现在,那只肥皂盒里已是应有尽有。两倍这么高的能量就能炸掉自家的房子。还足以炸碎街区周围所有的窗子——不过那里本没有什么房屋,他们住在远离尘嚣的地方。这个事实使他对道德品质产生了一种矛盾的看法,好象他在做一件大好事;他将摧毁的是他自己,而不会危及任何其他人的房子。电线已经放置妥当,为发出必需的火花而配置的电池也已安装好。现在唯一需要的只是最后的调试,电路耦合,然后——杀,杀,杀,他心里那个东西幸灾乐祸。
今天是动手的子。
今天整个上午他百事不管,一心侍着闹钟。那是个只值一美元半的闹钟,但他对它的珍
超过了对待别人的瑞士怀表或白金钻石手表。将它拆开,洗净,上油,拨准,再装好,这样它就绝对不会坏他的事,不会到时候不闹,不会停止走动或发生什么其他什么故障。自己做老板,自己开店,就有这么一个好处,没有人高高在上,对你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在店里也没学徒或帮手,会来注意他这么专心致志地侍
这只闹钟,然后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平常子他下午五点下班回家。那个神秘的来访者,闯入者,一定是从大约二点三十或三点到她认为他快回家之前这段时间里在他家里的。有一天下午,大约二点四十五分左右,天上开始下起
雨,两个多小时之后,当他走到家门口时,门前的柏油路上还有一大块是干的,刚刚开始被突如其来并且还在下着的大雾
黑。所以他这么清楚地知道她对他不贞的时间。
当然,如果他想让这件事公开的话,他只要在这六个星期的任何一个下午比预定的时间早一点回家,与他们来个面对面就行了。但是他选择了狡诈、凶残的报复方法;他们也许会作出某种解释,消弱他的意图,剥夺他一心想做的那件事的借口。他很了解她,他在内心深处害怕自己如果给她机会解释的话,她真的会有一个说得通的解释。害怕这个词用得不错。他想做这件事。他对把事情挑明没有兴趣,他兴趣的是报应。这种蓄意培育的怨愤已经使他体内的毒素到了一触即发的关头,如此而已。如果不干这件事,它也许还会潜伏五年,但迟早总要爆发的。
他对她常做家务的时间了如指掌,要在上班的时间溜回家一趟,而她又不在家里,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她早晨打扫卫生。然后随便吃一口她所谓的午饭。中午刚过,她就外出,采购晚餐所需的物品。他们家里有电话,但她从来不用电话订货;她常对他说,她喜
看到她将采购的东西,否则的话,那些商人们老是把劣质货硬
给你,价钱也由他们自己定。所以他把回家的时间选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而且保证事后不
出马脚。
十二点三十分正,他用普通的褐纸将闹钟包起来,夹在腋下,离开了店铺。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离店去吃午饭。今天他要迟一些回店,仅此而已。当然,他细心地将门锁上;侥幸心理是要不得的,他店里有许多待修待检的名贵手表。
他在下街转角处乘上公共汽车,就像他每天真的回家过夜时一样。这个城市太大了,不用担心会有哪个汽车司机或乘客之类的人将他认出来。成千上万的人夜夜乘坐这些公共汽车。你付车钱时,司机们甚至瞧都不瞧一眼。手一触到你递给他们的硬币,他们就会
捷地反手递给你找头。这辆车子实际上很空,每天的这个时候是不大有人外出的。
他在往常的那个站头下了车,离他居住的地方相距三条漫长的郊外街区,所以当他购买房子时,实在算不上特别好的投资,后来附近也没再造什么房子。但是,在今天这个子,它可得到了补偿。不会有邻居在他们的窗子里瞥见他在这个不寻常的时候回家,事后再回想起这件事。他要走过的三条街区的第一条上有一排一层楼的街面房,住着纳税人。另外两条绝对空空如也,只是两面各有一块广告牌,上面画着的友好的人儿每天两次朝他微笑。这些人的乐天
神真是无药可救;即便是今天,当他们就要被炸得粉碎之时,他们仍然龇牙咧嘴,傻笑着向人们传达他们的意见和
快的信息。那个
头大汗的秃顶胖汉正要痛饮不含酒
的饮料。
“劳逸结合,强身健体!”龇牙咧嘴的混血洗衣女工正在晾衣服。
“不,太太,我只用一点双氧水。”庄户人的子在乡下电话机旁回头窃笑:“还在谈他们新买的福特8型!”两个小时之内,他们都将灰飞烟灭,他们没有足够的意识从那里下来溜走。
“你们会希望你们能够逃走的,”他腋下夹着闹钟,从他们底下走过时暗暗地说。
但问题是,如果有人曾在光天化之下走过三条“城市”街区而没被人看见的话,现在他就做到了。当他终于到了家门口时,就拐上了短短的水泥人行道,拉开纱门,将弹簧锁钥匙
进木制门内,进了屋子。她当然不在家里,他事先就知道她不会在家,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象这样回家。
他又将门关上,走进蓝幽幽、灰蒙蒙的屋内。从光普照的大街上走进屋里时,一开始好象都是这种
觉。她将所有窗子上的绿
窗帘都放下了四分之三,保持屋里的
凉,直到她回来再将窗帘拉起来。他没有
掉帽子,什么也没做,他不打算在家里久待。特别是一旦他将他带来的这只闹钟拨好时间,让它走动之后。事实上,就连走回那三条街区,乘上将他带回城里去的公共汽车,也是一种寒丝丝的
觉,因为他始终知道,在身后那一片寂静中,某件东西将会滴答,滴答,尽管在两个小时之内这事还不会发生。
他径直走向通地下室的门。那是一扇结实的木门。他穿过门,将它关上,顺着光砖楼梯走进地下室。当然,冬天里,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不得不偶尔下来调节一下燃油炉,但是一过四月十五,就只有他随时下来了,现在早已过了四月十五
。
她甚至不知道他下来过。他每个晚上都是乘她在厨房里洗涤碗碟的时候溜下来几分钟,等她洗好好走出厨房时,他已经回到楼上埋头看报了。将每次
来的小包里面的东西加进盒子里已有的东西里,用不了多长时间。接电线花的时间较多,但是有一个晚上乘她外出看电影,他将电线接好了。(她说是看电影,可是看的什么片子却又支支吾吾说不清,不过他也没
问她。)地下室的梯子上装着一盏灯,但是除了晚上,那盏灯派不了用处,
光从水平的窗
里渗进来,那窗子从外面看紧挨着地面,而从里
看则紧挨着地下室的天花板。窗玻璃外罩着铁丝保护网,由于没人擦洗,玻璃上积
了污垢,简直像是不透明似的。
那只盒子,现在不再仅仅是一只盒子,而是一架极度残酷的机器,靠墙而立,挨着燃油炉的一边,现在它已接好电线,装好了电池,他再也不敢挪动它了。他走到它面前,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抚地摸着它。他为它而骄傲,胜过他修好或装配过的任何一只名贵的手表,说到底,手表是没有生命的。而这只机器过不了几分钟就会产生生命,也许十分凶残,但总算是有生命的。就像——生孩子。
他打开闹钟的包装纸,把他从店里带来的几件必需的工具摊在身边的地板上。两致的铜丝坚
地从他在盒子上钻出的一个小
里穿出来,像某种昆虫的触角一样严阵以待。死神将通过它们长驱直入。
他先将闹钟上了发条,因为一旦将它接上电线,他就无法安全地上发条了。他用一个专家的捷简便的手腕动作把发条上到最紧的程度。他这个钟表修理师可不是白当的。在这宁静的地下室里,这咯啦啦、咯啦啦的声音听起来肯定不详,照理这是一种充
家庭气息的声音,通常意味着上
,安宁,
睡,安全;现在则意味着走向毁灭。如果有人在听的话,一定会觉得是不详之音。但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对他来说,这不是不详之音,而是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