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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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它不在这里,所以你不必害怕。”他出去了,嘴里还固执地嘟哝着:“可是它就在附近。离这儿不太远。肯定是的。”门在他背后关上了,我一个人留在黑暗中的屋子里。
这是个闷热的夜晚,比昨天晚上更闷,即便坐在打开的窗前,我也到透不过气来。我纳闷,不知道他怎么——对面的陌生人——能够在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后面承受这样的闷热。
就在我这么漫无头绪地思索着这件事情,眼看着就要想到点子上,产生某种怀疑的时候,窗帘又拉了起来,我的那个疑点又溜走了,像原来一样没有定形,也没逮到个机会落到任何实处。
他站在当中的窗子前,那是起居室。他去了外衣和衬衫,只穿着背心,光着膀子。他自己承受不住,我想——闷热。
起先,我猜不出他要干什么。他似乎在垂直方向,也就是上上下下地忙碌,而不是横向的忙碌。他待在一个地方,但不断地头往下一缩,不见了人影儿,接着身子往上一长,又面了,间隔时间不规则。简直像是在做健身运动,只是下蹲起立的时间不那么平均罢了。有时候,他下蹲的时间很长,而有时他一下子就审起来。有时候,他会迅速连续地下蹲两三次,那里有一种伸展得很开的黑
的v将他与窗子隔开。不管那是什么,反正窗台将我的视线往上面引去,我看见了那个v上有一
长薄片。那个v的作用只是挡掉他的背心的下摆,也许只挡掉十六分之一英寸。但我在别的时候没有见过它,我说不出那是什么。
突然,自打窗帘拉起后他第一次离开了它,绕过它来到了外面,在房间的另外一个地方弯下去,又直起
来,抱着一捧东西,从我这里看过去像是五颜六
的三角旗。他走到v后面,将那些东西甩过v,让它们往下滚落,然后搁在了那里。他身子往下一缩,好久没见他的影子。
那些甩过v的“三角旗”在我的眼前不断变换着颜。我的视力很好。一会儿时白
,一会儿是红
,再一会儿又是蓝
。
接着,我明白了。它们是女人的衣服,他在一件一件地往下拉,每次都是拉最上面的一件。突然全都不见了,v又成了黑的、空的,他的身体又出现了。现在我明白那是什么,他在干什么了。那些衣服告诉了我。他也为我证实。他把双臂向v的两端张开,我看得见他急拉猛拽,好像在使劲往下,突然,那个v折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立体的锲形。然后他上半身作着滚动的样子,那个锲形消失在一个角落里。
他在收拾一只箱子,将他子的东西收拾进一只直立的大箱子里。
不一会儿,他又出现在厨房的窗子前,在那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我看见他抬起胳膊掠过前额,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然后往空中一甩。诚然,在这样的夜晚干这活也真够热的。然后,他顺着墙住上摸,拿下了一件东西。既然他是在厨房里,我的想象力告诉我那是一个柜子、一个瓶。
后来,我看见他的手朝嘴边迅速递了两三回。我宽容地对自己说:收拾过一只箱子后,十个男人中有九个会这么做——好好喝上一通。如果第十个人不这么做,那只是因为他手边没有酒。
然后,他又走近窗子,站在窗子旁边,所以他的脑袋和肩膀都只出一丁点儿。他凝神向外窥视黑乎乎的四方院子,扫视那一排排窗子,这会儿,大部分窗子里都没点灯。他总是从我的窗子的对面,也就是他的左面看起,看上一圈。
这是我一个晚上看见他第二次这样做。清晨也做过一次,一共是三次。我暗暗好笑。你简直会以为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也许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怪癖,而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我自己也有,每个人都有。
他退回房间里,房间的灯媳掉了。他的身影进入隔壁一个依然亮着灯的房间,起居室。那个房间接着也熄了灯。他走进第三个房间,也就是整天没拉起窗帘的卧室时,没有开灯,我并没到意外。他不想打扰她,当然——特别是如果她明天要出门去疗养的话,从他给她收拾箱子可以看出来。上路之前她需要一切她所能够得到的休息。摸黑上
对他来说简单得很。
但是,过了一会儿,在黑灯瞎火的起居室里,突然亮起了火柴擦出来的火花,这倒让我吃了一惊。他肯定是躺在那里,打算在沙发或别的什么东西里过夜。他本没走进卧室,一直待在卧室外面。这倒叫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也太麻木不仁了。
十来分钟后,又有火柴亮了一下,还是来自那个起居室的窗子。他无法入眠。
这个夜令我们两个同样陷入沉思——一个是凸窗里极好奇心住的人,一个是四楼套房里一支一支
着烟的人——却都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只有那只蟋蟀在无休无止地啾鸣。
曙光初,我又回到了窗前。不是为了他。我的被褥像一
滚烫的炭。当山姆进来为我收拾时,发现我在窗子前。
“你会把身体垮的,杰弗先生,”他只这么说了一句。
一开始,对面一时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然后,突然间,我看见他的脑袋从起居室下面的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所以,我知道我没清错;他在那里的沙发或安乐椅里过了一夜.现在,当然咯,他会去看望她,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一点。这只是一种普通的人。就我判断,他有两个晚上没走近过她了。
他没有去看她。他穿好衣服,朝对面走去,进了厨房,站在那里,双手并用,狼虎咽地吃了点东西。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走到一边。我知道那是套房的门的方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门铃响之类.
不错,转眼间他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戴皮围裙的男人。捷运公司的雇员。我看见他站在一旁,那两个人费力地将那个黑的立体楔形的东西往他们来的那个方向搬。他不单单是袖手旁观。他守在他们旁边,来回走动着,他焦虑地要看到他们把这件事干好.
然后,他又一个人回来,我看见他用手臂擦着头,好像出力干活,出一身汗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他就这样打发走了她的箱子,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么回事。
他又顺着墙壁往上摸,拿下了一件东西。他又在拿酒喝。两口、三口。我对自己说,有点儿困惑。是的,但这次他没在收拾箱子。箱子昨天晚上已经收拾好了。那这次干的什么重活呢?出这一头汗,而且还需要烈酒刺
?
现在,过了这么多个小时之后,他终于进屋看她去了。我看见他的身影经过起居室,进了卧室。那幅一直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现在拉了上去。然后他回过头,看看身后。那副样子,即使从我这儿看过去,也不会看错。他没朝某个固定的方向着,像人们看一个人那样.而是从一边看到另一边,从上面看到下面,又看四周,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空房间.
他后退一步,稍微弯下点身子,双臂猛地往前一伸,一条没人用的垫被和卧具就倒放在了脚跟前,就那么摊放在那里,被子里没有人。不一会儿,第二套又放了上去.
她不在那里。
人们用“延迟的行动”这个词。这时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整整两天的时间里,一种无形的不安,一种不切实际的怀疑,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它,一直在我得脑子里盘旋,像一条飞虫寻找降落的地方.不止一次,就在它准备降落下来的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件微不足道的但又令人鼓舞的事情,比如
本很不正常地拉严了很久的窗帘的升起,就足以让它继续漫无目的飞舞,不让它停留过久,让我能认出它来.接触点久久地等候在那里,等着接受它。现在,出于某种原因,在他将空被褥倒放上去的一刹那之后,它落地了——嗖!接触点扩大了——或者说爆炸了,你想怎么说都行——变成了一桩确凿无疑的谋杀.
换句话说,我脑子的理智成分远远及不上本能和下意识的成分。延迟的行动。现在这个行动赶上了那一个行动。从这个同步中进出的信息是:他对她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