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那天晚上,安然站在他自己不知道踟躇過多少次的那棟大樓的大門口,不準備再往樓上送她了。他們就要在這裡告別,白潔的雙腳已經邁進了拱型的大門裡。突然,她快步地轉過身子,一下子把安然抱住了,安然也抱住了他,他們緊緊地相互擁抱著,大約幾分鐘後,才慢慢地鬆開。
“走吧,太晚了,明天還得上班,我一定還會去找你。”說到這裡時,白潔哭著,朝樓道里快步走去。
安然站在那裡,久久地沒有離去。他站在大門的門口,看不到她家的燈光,但他還是就這樣站著。
已是下半夜了,所有的公車都已經停止了運營,安然那天是步行走回家的。
在那段已經知道了內幕的子裡,安然就像是掉了魂似的,整天無
打采,他知道他面臨要拆散他們這一對戀人的最充分的理由,要比一般的那些傳統的老人們拆散自己子女戀愛關係的理由不知道要充分多少倍。但他考慮了很久,他還是不會放棄的。不會就這樣放棄了白潔,他也同樣有著不能放棄的理由。首先,就是他愛她,愛得死去活來,更準確地說,是他們相互愛著,愛得死去活來。再就是,自己實際上是一個自己爸爸的養子,並沒有血緣關係,這也是要和白潔繼續愛下去的最充分的理由。
那次和白潔約會後過了幾天以後,安然正在機關裡上班,來了一個陌生女子,找到了安然。
安然聽說有人來找他,辦公室裡人太多,他就馬上站了起來,來到了走廊裡。
在安然的記憶裡從來就沒有過關於白楊這位繼母的記憶,可當這位中年女子走到了安然的跟前說是來找他的時候,安然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就應該是白潔的媽媽,也曾經是自己不曾有過記憶的繼母。
一見面,白楊就自我介紹到“我是白潔的媽媽,我叫白楊。”
“阿姨,我知道了。”安然本就沒有讓白楊再往下說。
“怎麼?你知道我要來?”
“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我就是白楊?就是白潔的媽媽?白潔和你談過我?”
“談過,不過,不是因為談過的原因,剛才我一看你就能認出來,你們長得太像母女了。阿姨,你還這麼漂亮。”安然沒有一點恭維的意思。
安然把白楊讓到了走廊裡一個長椅上坐下“阿姨,來找我有事,是吧?”
“是,是為你們倆的事,我想找時間和你談談。”
“阿姨,可以,但現在不行,我太忙了,咱們再找個時間好嗎?”
“行,你定吧。”
“那就今晚六點好嗎?”
“行,那就到月亮廣場吧。”就這樣,晚上安然和白楊就在月亮廣場上見面了。
那次見面的氣氛是相當友好的,彼此都相當地誠懇,她們足足談了三個多小時。那三個多小時之間,安然無數次落下淚來,白楊也是一樣,幾次潸然淚下。她在這個多少年前曾經在自己膝下,不曾有過關於自己的記憶的孩子的面前,訴說著那一段段她認為可以訴說的往事的時候,竟然覺得是那樣的投機和親切。
“安然,阿姨雖然知道的比較晚,可也知道你們已經戀愛多年了,那是因為你們怕我知道後,為你們心,我一點兒不會責怪你,也不會責怪白潔。白潔可能已經告訴你了,你們真的不能再談下去了。我知道讓你們分開這件事,不論是對你還是對白潔,對任何一對正在熱戀中的男女來說都是一種殘酷,一種無法形容的殘酷。可你們又不能不面對這個現實,安然,你當時太小,我曾經做過你的媽媽的那段經歷,在你的記憶中是一種空白。可那在我的心中卻決不是一種空白,那是事實,是真實的。”白楊說得是誠懇的,而且苦口婆心。
5“阿姨,白潔已經找過我了。”安然剛一說話,就已經淚成行了“那天晚上,我們也是在這裡,呆的很久才回去的。她什麼都和我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了。阿姨,這種可以寫進小說的情節,為什麼偏要讓我們趕上?我不知道這是命運的捉
,還是這個世界太小,怎麼會是這樣?我無法接受,真的,我無法接受。阿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我告訴你阿姨,我不會就這樣放棄。我會和她談下去,我無法想像沒有了她,我會怎樣活下去?我可以一天幾天或者一年甚至幾年都不和她在一起,但我不可能讓我在腦子裡有一天哪怕是一刻鐘
覺到她已經遠離我而去了。那就等於宣判了我的死刑,那樣,我就是活著,也只是行屍走
。阿姨,你能理解我嗎?”白楊聽完安然這些話分明已經
覺得到這孩子的話是發自肺腑的。她好長時間處在沉默狀態,她儘量不想讓安然看出來自己又一次哭了。
安然說完這些話後,他們不知道有多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就是那樣靜靜地相對著斜坐在長椅上。最後,還是白楊先開了口“安然,你的心情阿姨真的懂,可這個世界上的好女孩兒太多了,你還可以去找別人呀!你是完全可以找到的。”
“阿姨,我懂,在這個世界上比白潔好的女孩兒可能會有,但我不興趣,我只要她,我只對她
興趣,我這一生能有她就已經足夠了。”說到這時,安然一把抓住了白楊,哭著說到“阿姨,你為我們想一想,我真的離不開她…”
“安然,阿姨並不是那種不開通的女人,我的這兩個女兒就是阿姨的生命,甚至是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我對於他們的教育是嚴格的,可當我知道了她揹著我已經談了四五年的戀愛的時候,我並沒有指責她,更沒有去指責你。我甚至都沒有去問過白潔的這個男朋友姓什麼?做什麼工作?家庭條件怎樣?難道這不是一種信任和理解嗎?可當那天白潔就要把我領進你的家門口時,當我知道了那就是我曾經生活過的小院時,而且我從那裡帶走的女兒,又要嫁到這座小院裡的主人的時候,安然,你為我想過沒有?作為我,作為白潔的媽媽,作為一個知曉全部內情的她的媽媽的我,那是常人能接受的嗎?你不可能記得你曾經有過我這樣一個媽媽,可我卻忘不了我曾經有過你這樣的一個兒子,你怎麼樣才能讓我接受我的女兒嫁給了我的兒子這樣一個事實。安然…”她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再也顧及不了別人看到她哭的那副樣子了,然後,又哭著說到“放過白潔吧,只有這樣,我們所有人的心裡才能好受些…”
“阿姨,別哭了,咱們今天就談到這裡吧,我們走吧!好嗎?阿姨。”白楊沒有回答,而是要站起來,卻沒能站得起來,就無力地坐了回去。她覺有些暈,於是,就把頭暫時埋進了斜搭在椅背上的胳膊肘裡。
安然緊緊地坐在了白楊的身邊,就像照顧自己的媽媽一樣地做出了隨時照顧白楊的準備。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白楊抬起了頭,她對自己和安然的這麼長時間的談話的結果並不滿意,可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沒有一點兒責備的目光,她不能讓安然和白潔的關係發展下去,她又覺得自己沒有一點理由責備這兩個孩子。
白楊心裡明明白白:蒼天有眼,孩子無辜。
就是在那次白楊找過了安然很多天以後,安然收到了在青島的姑父打過來的電報,讓安然馬下趕過去,他的姑姑甄靜突發大面積心肌梗死,正在搶救。
安然和領導請了幾天假,就前往了青島,路上一切都很順利。到了青島之後,他先是去了姑姑家,家中沒人,最後,還是部隊大院的鄰居們告訴了安然,他的姑姑住在哪家醫院。他直奔醫院而去。
在醫院裡,甄靜已經不同幾年前在安然印像中的那個樣子了。她躺在病上,正
著氧氣,她
本就不知道安然的到來。安然的姑父告訴他“甄靜已經昏
幾天了,她這幾年心臟就不怎麼好,她的
格比較開朗,平時就沒有把這病當回事。平時一發作的時候,休息幾天也就好了,這次發作就不一樣了。住進醫院的前幾天,還稍微好轉了一些,現在又反覆了。”安然見到了姑姑後,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第三天,甄靜就去世了。
6安然幫助姑父料理完了後事,又住了兩天,就要走了,青島留下的只有他的姑父一個人了。臨走前,他的姑父無意之中說到了,在安然到來之前,曾經有一箇中年女人是從臨海來醫院看過甄靜了,她一連在這個城市裡呆了兩天才離開,這其間,她幾次到過了醫院看過了甄靜,可還是一句話也沒能和她說上。安然的姑父告訴他,那個人就是白楊。
那年,僅僅是半個多月的時間內,就是在月亮廣場上這同一地點的兩次談話,讓安然在自己生命的旅程中,有了無力迴天的轉折。
一次和白潔的談話,一次是和白楊的談話,兩談話都沒有處理的很
烈,更準確地說,兩次的談話都是動情的,不管是誰都是推心置腹的。安然尤其忘不了,那天在槐花街五號的大門口他和白潔分手的時候,白潔說過的那句“我一定還會來找你”的話,也就是這一句話,讓安然期待了一生。
可安然做夢也沒有想到從那以後,白潔再也沒有來找過安然。安然一次次地按照白潔給學生上課的作息時間表去學校找過她了,都沒有找到。於是,他無數地在她的家門口等過白潔,等著她從家裡出來或者是回去的時候見到她。他都沒能如願,也正是在那一段時間裡的一次又一次的光顧,讓安然對槐花街五號門前的那條路悉的不能再
悉了,他甚至比在那裡住過十年或者幾十年的人都
悉那裡的一磚一瓦,一木一石。那裡的每一塊地下的方磚的破損的程度,那裡的每一棵行道樹上的樹杈的走向伸向哪家窗口,他甚至都能記得清楚。
他就是這樣,每天一早一晚就來這裡等著白潔的出現。他躲在離槐花街五號不遠的大門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從那裡進出的人看不到他,而他卻能看到從那裡進進出出的人們。一連半個月的時間,他只有一兩次因為加班沒能來這裡,他知道那肯定不是因為他一兩次沒來這裡而把見到白潔的機會漏掉了,他之所以沒有見到白潔一定是遠比他一兩次沒來這裡的原因複雜。
那段時間,安然已經不是一般的魂不守舍了,他有時就像是一個瘋了的病人,他的情緒壞到了極點。他一直只是中午在食堂隨便買點兒什麼吃點兒了事,其餘的時間,他甚至從來就沒有在家裡做過飯。有幾個晚上,他沒有等到白潔,就一個人跑到了海邊,面對著大海放聲大哭。大海的濤聲把他的哭聲一次次地淹滅在了晚上早已無人光顧的沙灘之中了。
安然有幾次向領導請了假說是去醫院看病,實際上他是去了白潔的學校,他沒有再按照白潔去上課的課程表去等她。而是每天都去那裡等她,最終,他還是沒有見到他。最後,他走進了中文系的辦公室。安然得到的回答是:白潔已經辭職了,她去了海南。
聽到這個消息後,安然當時就暈倒在了中文系的辦公室裡。
這樣,月亮廣場實際上就成了安然和白潔這一生戀愛生活的終結之地。
從那以後,安然每當從這路過的時候,或者是會到這裡坐坐,或者是會多往這裡看上兩眼。儘管每次這樣做都會引發出他許多的回憶,儘管這許多的回憶帶給他的不都是快樂,他還是情不自地這樣做著。他對這裡幾乎有些痴
,一種無法逃脫的痴
。
夜已經有點兒深了,月亮廣場上已是人丁稀少了,還沒有散去的都是一些出雙入對的情侶。
安然站了起來,孤獨地行走著,他仍然不願意離開這裡,儘管已是深夜了,他還是不願意走,回家也是一個人。此時,他已沒有了睡意,對於沒有睡意的一個人,回到那個只有一個人的家裡會有多大的實際意義呢?廣場上出雙入對的情景,更增添著他內心的傷。廣場上那些匆匆過客中,沒有一個
悉的目光,茫茫人海哪裡去尋找知音?
安然知道,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自己還是一個人獨身,那是因為自己太理想主義了。可他也同樣知道,在現實他所接觸的那廣大的人群中,他想尋覓一個離他的理想主義的理想稍近一點的人,實在太難了。
安然似乎是從那昔的記憶的片斷中跋涉了出來…
他邊胡思亂想著,邊慢慢地離開了月亮廣場,朝著延安路的方向走去。
一輛轎車從他的身邊閃過。他覺那車是那樣的
悉,轎車開得不快,他下意識地抬頭注意了一下車牌,那正是胡總的車號。
噢,這麼晚了,胡總他們才剛剛散場。看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安然的心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