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渾然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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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那悲切的洪來得有多麼猛烈湍急,他都將屹立不倒,永遠作為他的依靠和支柱而存在,而昂立。谷靖書這倒不哭了,他的父母那般執著地要他活下來,哪怕連他們的存在也一無所知,哪怕對這刻骨的仇恨無力承擔,他們也並不在乎地要他活下來。
他更不該以自怨自艾來充這本該另有意義的活著的生命。所以他與少年握著手,便聯成鐵一般堅定的意志!
甘為霖大約還沉浸在二十多年前那慘烈血腥的現場中,揹負著的雙手指爪彎屈,青筋暴,幾乎要扭斷了那節節指骨。他陰慘慘地一笑,道:“那當然怪不得你,是死是活,你只能接受,難道還能自己做主?”
“前輩…”谷靖書好容易頸項硬掙了一些,想要勸說,卻一時不知從何勸起。他想,甘為霖那樣做並非為的什麼好處利益,天門危殆,這人還要留在天門,那是生死也置之度外了的,無可非議。甘為霖道:“能自己做主的,偏生卻要…卻要以身殉死!簡直糊塗到底,可笑之極!
哈…我為什麼又要救走你的兒子?你連為著他也不肯活著,我何須多此一舉,多此…不義不仁之舉?
…
”他忽然仰起頭來,笑容淒厲得簡直有些猙獰“我豈止不仁不義,而且冷血無情!你既然罵我無恥厚顏,只為滿足私心,我自然只能是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
所以你的孩子,我送給了別人。你的兄弟,我不聞不問。你的秘密,我…只恨不能挖出那半隻腦子,將它拋諸野路,盡數忘記!”谷靖書張口又閉口,他想要寬這個人,卻分明覺得自己說的一切都將蒼白無力。甘為霖做了一件“殘忍”的事,保全他卻必致他母親於死地。
谷雁回必是不忍見愛侶那般痛苦慘厲吧,所以痛斥甘為霖所為“不仁不義”
…
過去的糾葛之繁複,就連谷靖書也揣測不出更細緻的東西。他只是隱隱覺得,為谷雁回一場“誤解”的怒斥竟鬱郁數十載,甘為霖該是有多少冤屈與憤恨,直將長歌當哭也未必抒洩得盡。
甘為霖說了那些話,卻望著半空,發了一會兒呆,沒再言語,而谷雲起卻不知正在這山中何處,或許正一寸一寸地死去。谷靖書百爪撓心地焦慮起來,他真想問:你到底救不救我叔叔!他卻不敢這般放肆,他也沒有資格和權利對這個人有任何過分的要求。
谷雁回那樣叱罵他後,有沒有後悔,有沒有挽救?甘為霖仍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二十多載後也艱於放下執念,他更不敢怒這人。他的焦急卻傳遞給了手心相合的少年。
南宮珏一轉頭,對著甘為霖皺一皺眉,喝道:“你還要呆上多久,偏要拖到谷雲起回天乏術麼?”周圍這許多人,也只剩一個南宮珏敢對甘為霖如此大聲喝呼了,所以這回竟沒有人出口斥責他,反倒為此刻還能有人出如此聲音而鬆一口氣,不必再籠罩在甘為霖帶來的陰霾壓力之中。
甘為霖似乎也在惘,
茫於自己負了這許久的氣,如果就此打破誓言,還有什麼意義,而堅持下去,到底又還有什麼意義。南宮珏等了一刻,見他不答,便拉著谷靖書要轉身而去,道:“靖書,這個人靠不住的,這樣猶疑不決,還能做成什麼事?”南宮瑋卻嗤之以鼻,心想若沒有這甘為霖帶路,又能去哪裡才能找到那谷雲起?
但他素來以秉承父親情意志著稱,雖還未細想怎樣將這天門寶藏據為己有,那卻是因為覺著有父親做主,自己沒必要
心太多,但此刻能不能找到那個寶藏,甘為霖到底要不要救那谷雲起,在他心中都無關緊要。
反正父親此刻想必已身在寶藏之內,就等他慢慢出來也是無妨。谷靖書的腦子好在與他同樣清楚,知曉不能一走了之,也呼道:“前輩!”甘為霖眼珠轉過來,斜看著他,靜默不語。谷靖書道:“死者已矣,生者…生者何堪!”甘為霖臉上一瞬時起了奇異的變化。
他似問似答地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谷靖書心道你再拖延時間,來者卻是亦不可追了!但他心裡剛閃過這個念頭,便驀地一沉,悔恨自己竟有這樣不吉利的想法,急急點頭,以期儘快催動他動身來挽救自己生出這“惡念”的失誤。
甘為霖突然大聲笑了起來,只是他雖笑著,神態卻是癲狂的,悲愴的,自嘲的,就是沒有喜悅的。他笑得眼淚幾乎要出來,身形終於霍地拔地而起,飛縱向道路前方,但聽他且行且嘆,只道:“我生氣什麼呢?生氣什麼呢?只因生著氣,才會記不起他們早隨天門灰飛煙滅的事罷了。
其實我怎樣也好,他已再不會有任何異議,我恨他,憎他,厭他…不過是投在了一片虛空…一片虛空!”谷靖書都沒料到他會這麼快便展開行動,倒在原地愣了一下,還是少年反應及時,摟著他一旋身,緊隨跟上,不差分毫。
南宮瑋兩人這回落在最後,他們並不著急,而且與甘為霖還有前面那對小的不一樣,正要低聲商議一些關係南宮家收益的秘密話題。自然,不跟南宮珏商量,除了這可能會損害谷靖書利益外,那小子本不會聽也是重要原因。
***步上青苔滑膩,落葉厚積的階級,跨過玉檻橫斜,花草葳蕤的板橋,路經的天門建築舊漆剝落,雨浸風蝕,柱倒梁斷,瓦上松柏幼瘠,室內荒草蔓蔓,鼠奔狐竄,雀飛雉騰,當真是荒廢極矣。
甘為霖沒再耽擱,與他們在那曲折往回的長長臺階上繞來繞去,下峽谷,穿隙,上山巒,終於來到一座小小的祠堂之前。這祠堂建在半山之上,因地制宜,靠著山體作牆,瓦列魚鱗,牆繪朱丹,雖歷經數十年的無人看管亦十分破敗,比起那些傾圮倒塌的高屋華廈,它只是不起眼地屹立此處。
瓦不漏雨,室內地面乾燥板實,並無亂草。牆不透風,供在祠堂裡的香案積灰寸許,卻完整無缺。
祠堂供奉的是誰,他們看不出來,甘為霖也沒有向他們說明,只是跨進門檻,揮去層層蛛網,自己走到香案下放著的兩個蒲團前,灰也不撣,一掀衣襬,雙膝跪下。
四個小輩小心翼翼地跟他進去,小小祠堂頓時擁擠非常。他們各自努力打量著這裡面的情景,但見四壁徒然,只甘為霖跪著面對一張案几,案上放著只香爐,幾支燒黑的細香尚在其中,彷彿能見著它浮在過去時空中的嫋嫋青煙。
那香案之後,豎著一塊無字的黑漆牌位。那是神的?鬼的?還是什麼人的?他們心中滿是疑問,卻不敢貿然開口,去問那下跪的人,而敢於開口的,偏偏頭腦簡單,只是掃過周圍環境確認沒有危險,便將那所有怪異的物事全無疑惑地接受下來了。
幾人就在這破敗祠堂中沉寂下來,靜悄悄地只看甘為霖跪在那兒,不知前路在何處。甘為霖跪著,卻沒有磕頭,盯著那牌位看了一會兒,便抖著膝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谷靖書早已左右看清,確定周圍絕不可能有谷雲起的藏身之處,心裡正是火燒火燎的焦急,躊躇這一陣已忍到極限,見他起身,乾脆一咬牙自己身而出,道:“前輩,您到這裡來做什麼?我叔叔他…他又在哪裡?”他後一句話說出,自己也知道不對,甘為霖並不知道谷雲起在哪裡,然而他們這些人中,只甘為霖對天門看來頗為
悉,便是推斷也要比他們準確十倍了。
甘為霖也沒有答他,自顧踏前幾步,走到那香案之前,一伸手將那銅鼎樣的小香爐拿起來,隨手遞到身後,道:“拿著。”最聽話的自然是谷靖書,趕忙雙手去捧,未料那香爐竟是沉甸甸的頗有分量,直將他雙手壓的一墜,好容易才沒跌落地上。
甘為霖已將香案移開,不知何時竟將那塊牌位在手中,所對著的卻是那面山石牆壁。那面石壁鑿得十分平整,但高處想必是搭起架子修整的,因此仍留著一兩行的排列整齊的孔
,有些甚或形成一道一指寬的縫隙。
甘為霖持著那塊牌位,將之當做利劍也似對著石壁中央一道縫隙,輕輕鬆鬆便了進去。南宮家三兄弟都瞠目驚奇地看著他的舉動,谷靖書抱著那銅香爐才一抬頭,便見他將牌位朝石縫中
去。他只當那牌位乃是木製,這一下怕不折斷毀壞,不由又一聲:“前輩!”話音未落,那牌位就已嵌入石縫之中,連石屑也沒擦下來半片。他們所站著的地面同時一陣輕微震動,似有一聲悶雷從腳下滾過般,甘為霖縱身後退,剛才放置香案的地方上下浮動,呈現四條明顯裂縫,割裂出一米見方的一塊岩石。
那塊岩石向上拱起半寸,抖開那些填縫隙的綿密泥塵,再一寸寸地往下凹陷進去。那原來是一個機關,谷靖書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在南宮家的藏劍閣中見識過的,只是此處那開關與機關入口,原都是取自山岩本身,渾然一體,比南宮家的那個密室又隱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