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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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落戶的寨子叫雨山屯,挨著有名的霧嵐山。山腳下彎彎曲曲地繞著一條清澈的溪河,名字有些怪,叫纏溪。

都和水有關係,都帶著一點文氣。

好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不能明白,這地方窮,又沒多少文化,怎麼起的地名,卻頗有水平。

隊落戶的第三年,也就是一九七一年,好事臨到我的頭上。據我的表現,大隊決定我去教耕讀小學,和我談話的大隊革委會主任兼支書吳仁銘說,雨山屯上的耕讀小學,年年都畢業一幫子學生,可已經連續多年,沒見娃娃考取中學了。全公社十幾個大隊,個個大隊都辦有一所耕讀小學,可農中卻只有一所。都是貧下中農的子女,都有權利接受教育,招哪個好呢?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試考‬。一‮試考‬,雨山屯的娃娃必然名落孫山,一個也考不上。

沒辦法,娃娃們成績差呀!

我知道,同時也兼任耕讀小學校長的他這麼鄭重其事地告訴我,表明大隊黨支部和貧下中農對我的信任,希望我教書之後,再不要剃光頭,多少也有幾個畢業生,能進入農中。

用他的話來說,哪怕是擠進去幾個,也是好的。

在我內心深處,我愈發不解了,為什麼多年不出一箇中學生的地方,周圍團轉的地名,卻起得文拖拖的,十分的形象?

直到後來碰到了一件事,稍微瞭解到這一片鄉土的歷史,我才解開了埋在心頭的這一疑團,釋去了多時的困惑。

可萬沒想到,這件事本身,發展到後來,卻又成了一個謎。

三十多年了,我從青年步入中年,又由中年走進老年,頭髮都花白了。想想罷,一個故事延續了人的一輩子,還是不得其解,我終於決定要把它寫下來。

看看世人能不能把這一謎底揭穿?

事情發生在趕場天,我到街上去買粉筆、作文本、教學用的大三角尺、圓規,順便也給自己買點蔬菜、豆腐、童子雞什麼的,晚上好改善一下伙食。哪曉得剛走到場口,就遇到一場糾紛。

一大幫人堵在喧囂的場口上看熱鬧,人堆中央,傳出—個姑娘尖聲拉聲的哭叫:“我不曉得,我真不曉得,你們不要逮我,不要、不要呀…”遠遠地看到一大幫子人圍在一起,我以為一定是趕場街上時常碰到的買賣糾紛,就想繞過人群,直接去辦自己的事情。可姑娘的哭叫聲使我一下收住了腳,這嗓音不是我的學生吳玲娣的聲氣嗎?聽去那麼悉的。

我向著人堆走過去,使勁往裡面擠。

“你不曉得?不曉得也沒關係嘛,到了你爹面前,就曉得了。走,跟著我們去耍,耍夠了我們一路去雨山屯。走呀,拉起她走。”好不容易擠進最裡層,只見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蠻橫地一把逮著吳玲娣往大路邊的小道上拖。

吳玲娣在使勁掙扎,她怎麼用勁,也甩不脫男人的手,於是只得往地上蹲,想借助身體的重量,不讓這幫蠻橫的漢子拖走。

“你休想耍無賴,給我走!”年輕的漢子改變了一個姿勢,一邊咧著嘴往人群外拖吳玲娣,一邊朝身旁幾個漢子使眼,其中一個留一撮小鬍子的野漢子,狠狠地把吳玲娣往外推。

吳玲娣雖說已是個大姑娘,可長得條條,瘦瘦弱弱的,別看她是個農家姑娘,平時在學校裡,總是文文靜靜的,做什麼都跟在潑辣的吳仁萍的身後。這會兒,哪裡經得住兩個大漢子的推搡拖拉,她可憐地哭叫著喊起來:“我不去,哪裡都不去!你們救救我呀…”圍觀的人群裡一陣沉默,大家夥兒只是沉著臉看熱鬧,沒人敢於站出來阻止。我左右環顧了一下,圍觀的人們都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樣。氣氛似要凝滯了。

吳玲娣驚慌地轉動著的眼珠一下認出了我,她得救一般尖聲叫起來:“華老師,華老師,你快救救我。”我正想問個究竟,吳玲娣這一叫,我身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手一橫出去道:“鬆手!你們想幹啥子?”

“你少管閒事!”留一撮小鬍子的漢把我的肩膀重重一推,吼了一聲。“這咋是閒事,”被他這一推,我也火起來,理直氣壯地道“她是我學生,我是她老師。你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我當然要管!”

“老師?啥子老師,”為首的年輕漢子一把甩脫吳玲娣的手,轉臉向著我,怪聲怪調一點也不把我當回事地說“老師和學生年齡差不多,撈貓屎唷!快滾一邊去。”這傢伙說的倒是實話,細算起來,我只比吳玲娣大三歲,我二十二,她十九,但她又真是我班上的學生。吳玲娣縮著身子躲在我的身後,泣著說:“華老師,你救我。”瞅著她那怯生生的模樣,我愈發覺得不能讓自己的學生吃虧。我掃了那幾個漢子一眼,問:“你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

“不認識,你們就想拖起人走,”我抬頭怒視著這幾個漢子,嗓門陡地提高了“你們要幹什麼,搶人啊?”

“是啊,光天化之下,就想拉著人家黃花姑娘走,簡直是強盜行徑。”我身後一箇中年農民,厲聲吼起來。

他這一吼,帶動了圍觀的鄉親,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嚷嚷著:“專政隊,不去抓壞人,盡盯著人家漂亮姑娘,你們這是專哪個的政?”

“這麼年輕的女娃兒,難道也是地、富、反、壞?”

“無法無天了!”

“今天,就是不能讓他們把人逮走。”

“哪能這樣子便宜他們,拖他們去派出所評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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