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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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彈琴吵死了。”紫殞皺眉,“這是什麼曲子啊,這麼難聽,死人也會被吵起來。”無觴一時只覺哭笑不得,雅緻如靈夕,竟然成了這般模樣,連樂聲亦不會欣賞。他靜靜看著她:“真的很難聽?”

“也不是很難聽,只是聽了好久,都聽厭了。”紫殞道,“我…睡了很久?”

“你一直昏,還不停嘔血,要不是這曲子有些效用,恐怕…”無觴微微收了聲,因為末音已經有些顫抖。

紫殞看著他,見他臉上有幾分憔悴之,心中一軟:“那你一直守著我?”無觴點點頭:“我擔心你,這些子一直在邊。”紫殞內心觸動,身為毒蠱,她何曾被人好好對待過。在青火族的時候,別人就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礙眼,剛有知覺的時候,甚至沒有人來和她說話。若非她還記得怎麼言語,恐怕早被扔到紫火族當毒藥去了。

後來她表現出在軍事上的能力,青火族長派青拂跟著她,她才能從青拂口中瞭解一些事情。但青拂是個相當單純的人,紫殞從她處所知也是有限得很。而且兩人話不投機,相處得其實並不好。仔細算來,其實她清醒以後,對她最好的人,是眼前這可惡男子。

儘管,他對她好,只是因為他把她當作了另一個人。

“紫殞,你不舒服麼?”無觴見她出神,擔心她又有什麼不妥,連忙伸手覆上她的頭,“怎麼臉這麼紅?”紫殞覺到他手的溫度,臉變得更紅。然而她一向倔犟,哪容這等小女兒之態,一仰頭:“你找個侍女守著我不就結了,你這樣,豈不是佔我…”她忽然住口,一張臉更加通紅。想到這些子莫非生活起居都由這男子照顧,那她…“有些事情,我是讓侍女去做的。”無觴連忙解釋,“你不要生氣,我並沒有趁你昏做什麼…”他苦苦一笑,“我還不是那種人。”紫殞抬眼,這男子懷霽月,她懷疑他這點,實在有些無趣了。可不知怎地,覺得自己應該對他生氣,卻找不到理由。無觴為她做了太多,她並非不懂,可竟然不領情。她也覺自己實在不通情理,側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只是…”她頓了下,“我只是睡了好久,心情有些不好。”

“那要不要出去?今天陽光很好。”無觴伸出手,“我帶你出去看看周圍可好?北宮的花圃可是天界最美…或者你想去夕月殿?我叫人去下界找了不少書…現在人間是李唐,興起了一種叫做‘詩’的賦,整整齊齊的五字七字,琅琅上口…”

“我對這些沒有興趣。”紫殞臉沉下來,“我不是衛天將軍,不知道什麼詩啊俺啊的,也沒有興趣知道。”她只在世上清醒過幾個月的光景,在青火族裡,接觸的都是什麼都不懂的散仙,哪知道什麼文章。無觴拿書來討好她,那麼一副她肯定會喜歡的語氣,大概是因為靈夕喜歡吧?可她,不是靈夕。

無觴碰了個釘子,但也習慣了,仍是溫柔笑問:“那你要出去麼?玉衡說你若醒來,應帶你四下走走,否則你身體可能承受不了。到外面看看,好麼?”紫殞微微點頭,門外陽光燦爛,而她的心,並沒有真的那麼寒冷。這男子對她呵護備至,連小小的移動都怕碰到她一樣,動作小心翼翼。他同時儘量避免和她太過接近,君子得生怕佔了她便宜似的。

切!親也親過,抱也抱過,她還沒說扭捏呢,他裝什麼君子。

北宮的園子確實很美,比天宮的華麗又是一番景象。長頸的花滿是,搖曳得優雅。紫殞注意到園子裡的花以白為主,見無觴眼神,忽地問出來:“衛天將軍…她很美麼?”無觴一愣,他園中之花,確實是都有著靈夕的影子,卻沒想到紫殞也看得出來。他笑答:“那是自然。”

“可我相貌平平,到底哪裡和她相象?”紫殞問道,十分不解。

無觴側著頭看她,一雙眼極盡專心,緩緩搖了搖頭:“你並不像她。”他在心底偷偷補了一句:你不像她,因為你便是她,哪裡有自己像自己的道理?不過他並不打算宣之於口,紫殞是什麼格,他現在已經很清楚了。就算他再坦白,在這種情況下略微用點心機也是可以的。

紫殞愕然看他:“你不再把我當她替身了?”無觴搖頭:“我並沒有把你當作她的替身,你就是你。”紫殞看著他,直看到他眼裡,無觴眼神真摯,看不出絲毫隱瞞。她還沒有辨別語言中微小差別的本事,自然聽不出無觴的話有什麼不妥,更不知道無觴仍然堅持著她就是靈夕,只是語言上稍微繞過這點而已。她輕輕笑了:“那麼帝君,我以後就是您帳下的右營將軍了,有什麼命令儘管吩咐。”無觴微地怔了怔,見紫殞飛揚神,心中一酸,復又一甜。這樣的神氣,已是二十年不曾見。這樣的表情,只屬於靈夕啊…“天帝旨意應該近就會下來,我要你來北軍,理由便是攻打雷族,天帝不會放過這機會的。”無觴看向遠方,眼神悠遠。

“那帝君能不能找一位悉雷族的人來為我講解一下局勢?我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總不能貿然出兵吧?”紫殞道。

“雷族處於西天,族長雷九音野心極大,一直想要取天帝而代之。”無觴笑了笑,“雷克風,雷族在天界中算是極大的勢力了,天帝幾次出兵剿滅都無可奈何。二十年前,也就是因為雷族…”他忽地頓住了,臉上表情幾分黯然。紫殞側頭看他,他勉強笑笑:“我和靈夕之間起了些誤會,我帶兵離開天廷,她…她就被害了…結果後來,雷族依然存在,反而是她…”看著這男子的傷,紫殞不由心軟:“抱歉,我以前是誤信人言,胡說八道,請你不要介意。”無觴伸手,從她發邊撫過,動作自然得讓紫殞本沒有異:“這不是你的錯,很多人都是這麼說我的,說我殺了她…”他笑道,“有的時候我自己都在想,應該是我殺了她吧?如果不是我,她可能本不會死,如果我沒有給她那杯茶,她完全可以逃的…”紫殞看著他:“帝君,我聽不懂。你可以講給我聽麼?”

“當然。”百年前,一名叫做靈夕的天仙,窘枳約撼木虜拍萇轎撈弧?br天界從來不太平,儘管有被奉為天界之主的天帝以及天帝之下的帝君,但叛亂向來是此起彼伏。即使在天廷之中,爭權奪勢亦是時刻不停,就算不想涉入權力之爭也無法逃過。

身為衛天將軍,掌握兵權的靈夕自然是權力鬥爭的中心,靈夕自身卻沒有什麼意識,只是南征北戰,做她職責所在。然而天軍並非人人有她的覺悟,何況天兵天將雖然是仙人,卻也需要軍需糧草。

在幾次將令不行、軍備難集之後,天帝意識到問題嚴重,於是請帝君協助衛天將軍。

“靈夕大概是初次知道,原來不需要嚴刑也能折服人。”無觴輕輕笑道,“她總是很生我的氣,因為很多事情,我和她處理方式南轅北轍,她看不慣我,可很多時候都是我的方法更實用…”他想起靈夕對他“無恥”

詐”等等評價,笑得開懷。別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風度儒雅的觴帝君。而在她面前,他只是風無觴。

不若她的直,常用心機的風無觴。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她總是覺得他深不可測,所以無法給與他信任?

“於是你們就暗生情愫了?”紫殞問道,打斷無觴的思緒,“不是冤家不對頭?”

“算是吧。靈夕果敢而堅韌,卻又在情上比一般女子更加羞澀,而我…待人處事溫和慣了,向來不知道什麼情愛。”無觴說道,“於是,她不言我不語,二人明明都知道對方心意,偏偏都隱藏心中。”又加上無數的人在旁挑撥,無觴北宮中有搖扁,靈夕將軍府裡出出進進,仰慕者又豈是少數?何況天帝待她一向極好,有人傳言衛天將軍遲早入宮為後。兩人之間,實是猜疑不斷。

“那你為什麼不說?你是男人啊。”紫殞皺眉,聽青拂他們說過,男人該有男人的擔當,無觴不像是沒擔當的人。

“涉到情,誰能輕鬆得脫?”無觴苦笑,“我不是沒想過,有幾次話已經要出口,卻被她氣回去了…原來我和她果是冤家,在一起總是不停爭執。”紫殞用怪異的眼光看他:“是麼?可你對我的態度,不像是不相讓的子啊?”

“二十年的痛苦,就算是脾氣再壞也被磨平了吧?”無觴淡淡地說,“何況她也說我是笑面虎,之所以總是和她爭執,是因為初次愛上一個人,有些不知所措吧。”忽然有些羨慕了,羨慕那女子。無觴現在對她的百般遷就,是因為失去了她吧?

“於是有了最後那一幕,她要去剿滅雷族,遵從天帝的命令。我一邊有些嫉妒,一邊認為此刻不是最好時機,和她爭執不下。她硬是要冒險帶兵,所以我…削了她的靈力,讓她在熒臺靜一靜…”無觴閉上眼,平靜的表情漸漸有了狂亂之,“她是我害死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當時阻止她,如果不是我給她喝下那杯茶…”他緊緊咬住,咬得出了血,最後那場大火浮現在他眼前。心冷如冰,他自己都奇怪怎麼當時沒隨她去了。方知千年為仙,其實抵不過她一笑。可她,終究消失不見。

前忽然有什麼涼涼的,睜開眼,悉的眸子中有幾分擔憂之:“帝君,你為什麼要這麼責怪自己?”

“她是我害死的,直到她死,她還以為是我害她…全天界的人都知道是我害死她,我、我…”天旋地轉,明明她的死,最傷心的一個是他,恨不得立時隨她去了,而那些人,竟然還說是他殺了她。甚至有人來行刺他,只為了他害死衛天將軍。

甚至,連她本人也是這麼說的,她站在他面前,口口聲聲他殺了她…他可以被千夫所指,可是…她的一句話,可以讓他如墜地獄。

“你愛她如此,怎會殺她?”他聽到她的聲音,緩緩言道,“若她死後有知,知你折磨自己如此之久,一定只會憐惜,不會誤解。你是她愛的人,她縱然受一時矇蔽,難道還能一直不懂麼?”

“你…真的不怪我麼?”無觴看著紫殞,眼神熱切,“我絕不想你死,我從來都只願你好好活著,即使是要我代你去死,我也甘願…我只要你活著…”

“我從來就沒怪過你。”紫殞衝口而出,不加考慮地,也不去糾正他的說辭。她說著,覺得體內有什麼要衝出來一般,“我知道不是你,你——”終於有什麼衝了出來,到嘴邊滴落成鮮血。紫殞覺得異常難受,卻還要堅持說下去:“你不要內疚,不要傷懷,不是你的錯——”

“紫殞!不要說了!”無觴抱住她,見她又吐血,嚇得立刻往回跑。紫殞只覺魂靈輕輕的,似乎要脫離身體而去一般。然而身體被他抱著,又不想離開,只是賴在他懷裡,靜靜閉上眼。

無觴不敢放開紫殞,回到房中,站著單手撫琴。琴音安撫住了紫殞,她漸漸睡去,身體和靈魂一起安然在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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