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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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可以去看的,節目好多的。跟你說,農閒時節,我也跟著昌華、昌惠去他家看的。有時候電視上一放那些男女相好的鏡頭,我的心就了,跳得特別兇,半天都緩不過來。不知是咋個回事情,回家孤身一人躺在
上,就會想啊,有時候想得簡直要發瘋。有一回趕場,昌華忽然不見了,人家指我去街上的錄像廳裡找,昌華倒不在裡頭。可我一進去,人家就要收錢。我說我不看錄像,是找人,找自家娃娃。找人、找娃娃也要收錢。我心裡說,錢都付了,就看一陣吧。哪曉得,正在放的那個錄像,淨是男女間脫光了躺在
上的那種事…”
“你看了?”
“看了呀,烏漆墨黑的,總要等人家放完一盤,我才能曉得昌華是不是在裡頭。這一看,壞了呀,臉紅得直髮燙直髮燒,心頭跳得那個兇啊,就如同喝醉了酒,臉上熱的。退不下去不算,晚間躺在
上,看到的東西盡在眼前晃啊。安陽,你想一想,我是個女人呀,剛才,聽到我低低地嚎了嗎?”安陽想起了她剛才踢蹬的腿雙,緊緊地抱著自己,左右晃著腦殼,連聲忘情呻喚的模樣,點了點頭說:“聽見了。”
“和你,真是十多年裡的頭一回啊,你沒見我出了一身的汗,把新換的墊單都打溼了?”安陽不由伸手過去,捋了捋她被汗黏在額頭上的烏髮,帶了點歉疚說:“我見了。”
“這之前,我只有拼命地幹活路,忙了田頭的忙屋頭,忙了屋頭的又想著上坡去找點什麼可以換錢。男人喊累吃不消的活,我也去幹。”任玉巧大睜著一雙眼睛,淚花在眼眶裡轉動著說:“涼水井的老鄉都認定了我是要多賺錢,拉扯大兩個娃娃。這也是實情,可他們哪裡想得到,我就是要累著自己,幹得筋疲力盡,黑了一躺下,就能睡著。哦,睡不著的那些夜晚,真難得熬啊!原先貓貓衝寨子上,傳著一首寡婦歌,你聽說過嗎?”
“沒得。”
“歌裡唱的,就是我的生活。不信,我唱給你聽。”任玉巧興致地抿了一下嘴,
了
舌頭,低低地唱了起來:想想我的娘,真不該養我這姑娘,二十出頭就守空房,越想越心涼。
想想我的房,好像冷廟堂,鴛鴦枕頭對面擺,背時婚不留郎。
想想我這身,要嫁背罵名,一雙娃兒纏住身,就像一個女和尚。
想想我自己,沒得好福氣,活著不如早早死,早死也好早投生。
柔柔的、輕輕的歌子唱畢,任玉巧已是淚滿面,兩片嘴
不時地顫動著。
安陽一邊替她抹淚,一邊說:“你這哪是貓貓衝的寡婦歌,我看你唱的就是自家。”
“是囉,”玉巧承認道“我是把古老的寡婦歌,改了幾句詞。悶愁得不過氣了,就獨自個兒呆在一處,唱幾聲發洩發洩。”
“有一回,我路過你家的田塊,聽見你唱的。”
“真的嗎?”
“聽來好悽慘的。”
“那還能好聽嗎?安陽,屋頭有娃娃,覺苦的時候,我真是連個哭處都沒得啊。你細想想,天天風裡來,雨裡去;太陽曬,山風颳。我這張臉,能不黑嗎?”說到末了,任玉巧又嗚咽起來,
泣著說“曬黑了也好,黑了就沒男人來纏我。”她終於哭出聲來。
安陽把她扳躺下來,他又聞到了她身上那股醉人的體味,既溫潤又甜美。他把臉貼上去,吻著她垂淚的眼睛,又把嘴張開,貼在她臉頰上,用自己的唾沫,滋潤著她熱得燙乎乎的臉頰。
任玉巧充滿委屈地把自己的淚臉在安陽臉上磨蹭摩挲著,哽咽著說:“當姑娘時,好些姐妹都妒忌地說我,是個曬不黑的俏女子哩。”安陽的嘴湊近她耳畔說:“就是曬黑了,你仍然俏。黑裡俏。”一句話,逗得任玉巧破涕為笑:“你這麼討人喜歡,怪不得連昌惠這樣的娃娃,都說你好。”安陽申明般道:“我一直把她當個娃娃看待,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現在不是小妹妹了,”任玉巧更正道“是小侄女。”
“轟隆!”一聲雷響,跟著又是一陣霹靂,一道火閃急速地扯過,把幽暗的小屋,瞬間映得雪亮。
閃電過後,臥房裡更顯晦暗了。
嘈雜喧鬧的雨聲,下得愈發大了。
屋子外頭的水溝裡,也響起了淌水聲。
任玉巧坐起身,逮過花布衫往身上套著說:“說著話咋個天就黑了,這會兒啥時辰了?”安陽心中發慌,乖巧地起身穿著衣裳說:“趕場的該回來了吧。”
“不會這麼快。”任玉巧穿好衣裳,手腳麻利地整理著鋪說:“躲雨,還得躲一陣哩。你耍一陣才走。”安陽提醒說:“外頭的東西,你還沒收呢。”
“收進來也淋溼淋髒了,急個啥?”任玉巧鋪完,又走近他身旁,興致未盡地緊緊摟著他說:“你再呆一會,讓姐好好抱抱你。”安陽
覺得到她抱得很緊、很有力。作為一個男人,他覺得自己未對任玉巧盡到責任,沒讓她
到快活和滿足,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歉疚。
他低頭久久地吻著任玉巧。
臥房裡出奇的靜。
屋外的雨聲喧鬧地落個不停。
從寨路上,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還有悉的男女寨鄰鄉親的說話聲。
“趕場的回來了。”安陽警覺地轉了轉眼珠,慌神地說:“我走了!”
“真捨不得你走。”任玉巧一動不動抱緊著他說。
“我也是…”安陽點說頭。
任玉巧把他的身子往後邊逮著說:“不要從前頭走,就從後頭小門出去。”說著,她轉過身去,把臥房閂死的小門打開了,一陣雨聲撲進屋來。
小門外頭,是一片蒿竹林。
安陽一步跨出小門。
任玉巧又一把拉住他,雙眼亮灼灼地望著他,小聲叮囑說:“哎,睡覺時驚醒些,得空我去你那裡。”說完,兩眼睜得大大地瞪著他。
安陽回望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幾大步拐進了蒿竹林裡的小路。竹葉梢梢上的雨水,被他碰撞得紛紛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