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董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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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的書房近百年下來,都是一副正氣浩然,氣調莊肅的樣子,簡約卻厚重。清晨的光下,微微有書本的墨香味溢出,飄散在空氣裡。董閣老不喜香,也不花。他自認墨香是天底下第一妙物,其他的,管它龍髓鳳腦奇花異草無一例外會玷汙那質樸醇厚的香味。
所以董府裡,凡是老爺子出現的地方,方圓五丈,絕對沒有一絲脂粉味。便是兒媳婦請安,也會脂粉淺淡,行過禮回了自己房間再添香。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他的嫡長孫帶著一點淡淡的蘭香出現在他面前,他從來不介意,備受看重的長孫總是有那麼點特權。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棋局,對弈的人卻由董侍郎換成了董懷玉。
“殿試準備的如何?”董懷玉輕輕笑了,畢竟是最緊要的關頭,一向沉穩的祖父也有些放心不下。
“問題不大。”
“當今聖上極為務實,不喜鋪張文采,摛豔奪辭。應試文章詩詞所佔權重一再下降,考察重心挪向了律例,政論,時務策。還記得否?當年初登基,第一次科考,時務策,就考三個字,拒北戎。”
“自然記得。後來又連續考了課農桑,榮地產,以及法與理與情。”董懷玉輕輕笑了:“孫兒以前也愛風雅之詞,但摸準了帝王脾,自然冷峭著文本
自然。祖父不必過慮。如今幾個熱點,我亦有成竹在
,殿試,說到底也不過是寫張卷子罷了。”遇事不亂,鎮定從容才是高門士族的風範,想到那些熬夜點燈行
匆匆的趕考人,董閣老對自己的長孫愈發滿意。如此佳孫必得好婦啊。董閣老笑眯眯的捏著鬍鬚打量自己的孫兒,董懷玉被這眼光掃的脊背微涼,面上的笑容卻依舊得體。
“申家那丫頭曾經心儀於你,你是曉得的吧?”董懷玉微微點頭:“自然。”停頓片刻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董閣老笑眯眯的捋著鬍鬚:“你做的很好。當今陛下最害怕,最厭惡的就是文人抱團。在他眼裡,弱者才會群聚,強者都是獨自行走的。我與那申淵鬥了大半輩子,要是忽然成了親家,只怕有半個朝堂的人都睡不著覺了。”董懷玉也笑了,這點不用祖父叮囑,想他這樣的世家公子,對政治有著骨血裡的,董密鷗與申麗葉的故事
本不會發生。會這麼天真的念著的,也只有那個妹妹了。想到董音,董懷玉不由得暗暗皺眉。
“我年前送與你的資料和畫像你可看過了?”董閣老留心觀察孫子的神。
“陳家,秦王鎮江東時,第一個投誠擁護皇權的世家,也是陛下為表誠意,加封了文縣伯尊號的世家。當今陛下懷寬廣,天威渾然,不會做收之卻防之的事情,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積極內化,迅速將其融入骨血了。至於其他,”對畫像那女子隻字不提,董懷玉微微一笑,並無一般男子的尷尬與羞赧:“我自然相信祖父的眼光。”董閣老微笑:“很好。”末了,又嘆口氣:“若是音兒也這麼懂事就好了。”董懷玉蹙眉微笑,身後斜照著一片溫暖的光影:“男兒自該多擔當些,妹妹的事,祖父也不必過於憂心。”松風綠苑。翠竹影婆娑,池水送涼多,團團簇花影,曼曼黃鳥落。
一個琳琅玉骨清貴出塵的身影在扶疏花木的掩映下,輕步而來,打開了客房竹門。董音正倦倦的靠在美人榻上出神,甫一見面,嚇了一跳,忙站起來問好:“哥哥,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午後的陽光從翠綠的窗紗間透出來,在青年俊逸丰神的臉上落下淺淡的陰影。難道你還真要當個白素媛董懷玉皺眉看著董音,這個自幼嬌養過甚,以至於今天行事頗為匪夷所思的妹妹。
董音看到他臉上的神情,一鼓氣堵在口,一回身不看他:“你要罵我便罵好了。”董懷玉清凌凌的目光上下掃視這個背影,若是董音回過身來就會發現這眼中完全沒有往
的溫暖和寵溺,反而是打量陌生人一般的考校。驀地,他又笑了,是那種獵人看著獵物勢在必得的微笑。
“我為何要罵你?”他一袍子施施然坐下,簡單的動作硬是多了分儒雅。
“我是來告訴你個好消息,父親不會再著你應婚約了。”董音的背影微微一僵,又轉過身來,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兄長。
“此外還有一事,你會有一個嫂子。很快。”董音面上的驚愕顯而易見:“怎麼可能?我完全不知情。是哪家的姑娘,什麼時候訂的?我完全不曉得。”董懷玉隨手拿起妹子的自斟壺倒了一杯,輕輕一抿:“原來你還關心著家裡的事情呀。”董音的身體又僵硬了。
“哪家的姑娘?這世界上的大家閨秀大抵是差不多的,門第高出身好,父母憐愛,藏於深閨,此種人大抵情端淑和平,或琴棋書畫或花茶繡工總有一藝之長。父母護持,媒人用心,所以那一點長處便被誇大頌揚,惹人稱羨,眾多缺點被掩蓋或忽略,可一旦真的謀取入手,那大抵是要失望的。有一好而念萬萬好,抱了過高期望,那是人之常情。”董音不知為何,無端的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董懷玉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輕輕摸著指頭,再次開口卻道:“人讀了書認了字,開了眼界卻未打開
襟,便會沉
於想象,忘記了定位。早知今天有此事,我當
便一把火燒了你那些閒書。”
“有人看故事還是故事,有人看了卻當成生活。花影琴挑,失珮落帕,佳人有心才子多情,那不過是無聊又無力,卻自認才華滿腹的文人的臆想。我倒是沒想到啊,我的好妹妹,頂著才女的水帽子,心裡便也多了旎念想。”董音從未被自己兄長如此嚴厲的講過,當下臉
微微發白。
“想那等女子,一見了個俊俏些能幹些的男子便記在心上放不下,一言不合,便留書遺詩,遠走天涯或避世隱頓。其實,這麼做的人心裡都有個依仗,就是父母會護著自己,家裡永遠開著大門等著自己。奈何,卻冷了父母心,忘了親友情,一味沉溺於自我哀憐裡,還當自己多麼誠摯深情款款!”
“哥哥,別說了,別說了。拜託。”董音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現在想想,你利用我的縱容和寬宏?若是我沒有答應帶你郊遊見客,你就不會架屏論道,不帶你上廣濟寺談禪說理,你也不會生出桃心思。我原想要你在閨中儘量舒心快活,了無煩惱,才多方周旋庇護,但今
你放著陽關大道不走,放著唾手可得的幸福不要,非去幹那非禮的勾當,我才知道自己當初錯的有多離譜!”末一句話徹底刺
到了董音,被
到絕地不反抗,從來都不是董音的風格,何況面前這人是她哥哥。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我?我是想改掉,我是想另嫁他人,可我每次想到我要躺在一個沒
情的男人身邊,我就像吐。哥哥!”董音被刺
到極點忽然就怒了,惶恐散去,瞳仁黑亮:“你們有理,你們都有道理。你們都說愛我,是為我好,其實不是。為了同窗之誼,嫁我!為了門生情深,嫁我!為了拉攏
情,嫁我!你們也不過是拿我換一點東西罷了!都是用身體換東西,都是
易,那我跟青樓風塵女子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包裝的更華麗些,排場更大些,名頭上好聽些,其實都一樣,一樣!”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總是不親近女孩子了,你怕自己會有情,因為你知道你早晚要和最合適的人在一起,而不是自己心動的那個人。索,你就乾脆不去愛了。”董懷玉豁然站起,驚訝的看著董音,面
微微發白,這兄妹兩人被刺痛被
怒的神態都極為相似。
董音冷冷一笑,忽而卻又下淚:“哥哥,我一直都瞧著你,一直被你寶貝著,你不知道我有多親你,多喜歡你。孃親是個壁畫,父親的慈愛也好管束也好都是隔靴搔癢,我一直都仰仗著你。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有難過,我若是男孩子,我就可以跟你並肩站在一起,早晚有一天,做自己的事,拿自己的注意,走自己的路。每次想到這兒,我都難受。”她的聲音和語氣忽然就軟了下來,那可憐溫存的模樣像極了童年窩在自己的懷裡撒嬌搶自己的筆。董懷玉薄薄的抿成了一條線,一時間心頭痠痛。
“可有一天,我終於積蓄了力量,用上了畢生的勇氣和智慧來做一件事,你又來訓我。”董音忽然覺得委屈,那委屈鋪天蓋地的水般湧過來,瞬間淹沒了她,似乎在靈知面前的哭也沒有這麼痛苦,如今的她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董懷玉微微握拳,又鬆開。似乎是想抱住她,卻又強行忍住。
“哥哥,我知道我傻,也知道不應該。可我是不甘啊,你看父親和母親?他們同室卻不講話,講話也不說笑,說是夫卻好比點頭之
,那不是相敬如賓,只不過是看膩了的
人。你不用哄我,我早就看出來了。我不願意啊,我想想以後要過這樣的
子,就覺得一輩子簡直太長。我曉得不一樣,咱們父母和榮宜縣主的父母不一樣。我一直覺得真正的夫
就該像定國公和夫人一樣,跟申閣老和去世的申老夫人一樣。我從懂事起,曉得男女之情起,就發誓我絕對不要學爹爹和孃親。可現在,好像一切都是註定了的。”董音拭了眼淚,微微苦笑一下,瞧著董懷玉:“你是不是又要訓我了,妄論父母,不孝不親,輕言終身,不貞不靜。”那低著頭卻微微挑著眼角,偷偷地小心翼翼打量過來的眼神讓董懷玉心中一緊。
他沉默半晌,再次開口,卻忽然問道:“袁榮宜給你說了什麼?”董音微驚。董懷玉瞥了她一眼:“我的人發現了榮宜縣主身邊的丫鬟,她往這裡來了。”董音輕輕噎了一下,把淚溼的手帕丟到一邊:“阿衡她只勸我。她說這種事原本就是盡力了,不留遺憾,不能強求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那一段緣分,還叮囑我無論結果如何都一定要告訴你,先跟哥哥商量。”董懷玉面
微和,終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最終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誰讓我偏偏是你哥哥。”董音曉得這個神態,每次她做什麼任
的事,哥哥都會有這種無奈卻縱容的嬌慣的神態。
她破涕為笑:“下輩子咱們還做兄妹,我做兄你做妹,我好好照顧你。”
“這會兒少拿好聽話還哄我。回家去吧,母親平常一口氣不多的,已經跟父親吵了好幾架了。”
“吵架?”董音很詫異,她一直都懷疑她娘已經忘了舌頭除了嘗菜還有表達這個功能了。
董懷玉拍拍她的肩膀:“不用擔心,父親不會給你臉看的。”打量著這個妹妹,董懷玉似乎要從她身上重新發現那迸發了一瞬的罕見的力量,心中輕輕一嘆,董懷玉點頭卻又搖頭:“罷了,小音,我只盼你成家以後還能有今天這樣的拼勁兒,若是以後真的不順心了,不如意了,你就想想----”嗯?。
“想想你自己多麼處心積慮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