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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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當逸之被胡知縣用桃代李僵之計放出大營之後,和鴻飛兩人連夜趕到告城,在許州換乘了一輛長途馬車後一路南下。

路上,只見樹上的葉子、地裡的野草,好似把個季節顛倒過來一般。雖情知北方已是三九隆冬的冰天雪地了,可走著走著,竟像到了北方的陽三月一般,滿眼所著之處,皆是鶯歌燕舞、花紅葉綠了。

整整走了一個多月,二人終於來到逸之小站新軍中一位關係頗好的同僚的舅父——廣東梅縣黃大人的府上。

這位黃大人,當初也是積極擁護和支持變法的官員之一,戊戌之後被朝廷革職回籍。在故里,他和幾位同仁辦起了兩三所的新式學堂。在他的保護之下,先後有好幾個在變法中受到牽連的朋友,皆被安置在了他的翼下,或是教書,或是做事,暫避一時之風。聽逸之詳說了自離開京城後,在家鄉又被人誣陷的經過,黃大人嘆嘆氣道:“咳!梁公子非同我等,乃自願放棄功名榮華,以致落顛沛遭遇平陽之欺的!可嘆!可敬!我曾聽甥兒說起過樑公子,文韜武略,忠勇仗義。是個難得的濟國之才。故而早就存有一段敬慕之心。今一見,果然英雄氣概!眼下,二位暫且在此韜光養晦一段,在中西學堂教教書,平時再為咱們的報館寫寫稿子。一來可以休養生息一段子,二來也可為變法培育一些後來之人。待將來崛起之,再圖大計不遲。”逸之抱拳道:“學生承蒙黃大人不棄,使學生有安身養命之所,不勝!”黃大人道:“雲心君,你我本系同志,何言二字?”逸之和鴻飛兩人在南方一安頓下來,便給山城報了平安。逸之心下盤算:待如茵接到信,最遲也就是三月間,便可趕來團聚了!

孰知,信發出去之後,等來等去,只等到了大表哥寄來的一封信。信上言說:年前,因無法見到劉家小姐,故而未能及時把表弟的信送到劉家小姐手中。年臘月二十八,也許是弟媳把表弟瘐斃獄中的傳聞信已為真了,當逸之的表嫂和表妹扮做賣絨花的進了城,想要混到劉府去送信時,正好親眼看見劉家小姐出嫁的場面!聽城裡的人說,新郎是七品官老爺、吳家坪的吳二爺!

逸之看了信,整整三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鴻飛見了信,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媽的!這天底之下,最靠不住的原來竟是女人!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看上去,她那樣一位脂粉隊裡的女英雄,竟連你的‘五期’都守不住!”逸之緊繃著臉,好幾天裡都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一滴眼淚…

光緒二十六年,逸之和鴻飛在南方聞聽到了內地各處正在大鬧義和團的消息。還聽說,目下朝野上下一片手忙腳亂。朝中大臣有人主剿、也有人主撫,各各爭執不下;緊接著,又聽了八國聯軍從渤海登陸,攻陷天津、攻入紫城,太后和皇上逃亡在外的消息!

逸之在南方一時焦燥不已起來:自己堂堂一介男兒,值此國破家毀之際,本當請纓參戰、保國殺敵的;可如今徒有一身武藝,滿腔壯志,卻不能夠到前線去殺賊報國、躍馬疆場,實在叫他於心不甘!

就在這時,他突然接到湖北朋友的一封急件:當年的變法同仁唐才常先生已從本回國,這次他是受康先生之託,聯合孫中山先生,正在國內聯絡各會黨,結義和團,並組建了一支名為“自立軍”的武裝力量,一是保家衛國,二是借國破敵侵之際,乘機發難,救出皇上,實行“勤王”扶助光緒重新理政。因得知梁逸之眼下在南方教書,故而請他立即北上湖北,共商“勤王”大計!

逸之和鴻飛匆匆起程,在漢口英租界找到了負責長江一帶“勤王”事宜的頭領。議定:八月初九,自立軍共分五路人馬同時舉事!逸之和鴻飛兼任自立軍湖北方面的軍事參議,負責宣傳鼓動和籌集彈藥事宜。

眼看已經到了議定的舉事子。不知為何,海外康先生答應匯來的軍餉竟遲遲未到。各路軍馬眼見糧餉已斷,彈藥兵器又無法購置,舉事的子不得不一拖再拖。

八月下旬的一天,逸之正在一個小鎮籌措資金時,化了妝成小商販的杜鴻飛突然尋來,告知了逸之一個驚人的消息:勤王失敗啦!當初,曾答應支持自立軍完成“勤王”大計的英人突然變卦!向清廷出賣了自立軍首領,唐才常等已在漢口被湖廣總督殺害!官府眼下正在四處抓捕英租界其它的改良首領和餘黨。

逸之和鴻飛兩人扮成販賣岳陽扇子的小商人,揹著幾十把扇子,租了一隻小船,連夜從水路出發,一路輾轉,最後改走旱路,悄悄往河南老家趕。

雖說一路之上不時受到官兵盤查,倒也有驚無險,總算安全抵達老家山城。

兩人按事先商定下的:逸之先在蘆店的姑媽家中暫棲幾。鴻飛一人潛回山城,先探一探路子,看看這邊的官府有什麼動靜沒有,然後再做道理。

乘著夜,鴻飛悄悄趕到西關家中。從大哥鴻達嘴裡方才得知:那個姓胡的知縣,因牽連一樁貪贓枉法的案子,年初就被上司革職查辦!

鴻飛的大哥為人也頗為仗義。當他得知逸之眼下還沒有落身之處時,便把朝廷當下為了挽救時局,已經開始發佈各地實施新政、創辦新學的諭令對鴻飛說了一番:“六弟,儘管胡知縣已經被革職,你們眼時在山城還是不能公開面。我倒有個主意,你們莫如先到較遠的邊地隱姓埋名,再避上一陣。這樣罷,你們兩個乾脆先幫我籌辦籌辦新式學校罷!一來生計有了著落;二來,也可藉此隱遁一時。”鴻飛聞聽大喜,一邊代逸之謝過大哥,一邊立即騎馬趕到蘆店,將此話捎給逸之知道。逸之覺得這樣安排,真是再好不過了,喜不自勝道:“太好了!果然是一條既能安身待命、又能做一番事業的好主意啊!”因時局未料,逸之悄悄見過父母和兩位叔叔之後,只在家停了一晚,第二天天未亮便乘車上路,一路直往潁陽方向去了。

光陰荏苒,如茵隨子霖到任上,轉眼便是暑去秋涼季節了。

這年秋後,如茵順順當當地生下了兒子宗巖。

子霖和如茵現住著一套兩進院子的大宅。這處宅子,原是光州一家大富商的宅第。後因科考案子受了牽連,舉家放徙尚陽,家宅充官。許多年來,都被各任的州官所佔用。

這裡比起吳家來,雖算不得太寬闊,佈局倒也小巧整齊。前庭是子霖平時署理公務的衙門,廂房是子霖的師爺以及幾個隨從和衙役的住所。後院還有一方不大的小園子。園子裡除了種有杏樹、桃樹和草花之類,還開了幾畦的菜地。後庭是子霖的書房及夫婦兩人的居室並丫頭、媽子的住處。靠兩廂的偏房前,有斜磚壘成的長形花圃。花圃裡的‮花菊‬正值乍放時節,一陣陣的清香不時飄到屋裡。庭院正中有高大的梧桐樹,每當夏季裡,滿院子都是綠蔭森森、涼風習習的。黃鷺、喜鵲、布穀鳥之類常常飛來,或是在此築巢、或是躲在樹叢清悅地叫上一串。

有月光的夜晚,子霖喜歡坐在天井裡的花壇旁邊,對著明月吹上幾曲簫。嗚嗚咽咽地,倒也令人心動神搖。這時,坐在鏤花窗前的如茵,望著團玉似的明月,聽著這悠然動人的簫韻,總會生出一些如夢似幻的情思來。

小宗巖吃得好、睡得好,白白胖胖的樣子,很是招衙署裡上下人等的喜愛。子霖尤其愛得心疼。每天忙完公務,過到後衙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接過去抱抱兒子,親一番、逗一逗,然後才脫下官服,換上家常的便服。

生小宗巖的那些子,子霖娘和大哥派人捎來信兒,說是想讓如茵回吳家坪老家坐月子。子霖不允,如茵更不願回去——她自然清楚,孩子要比“預期”的子要早一個月落地,躲還怕躲不過去呢!

子霖便讓來人依舊把話兒捎回去,說是的身子弱,怕這一路顛宕會有什麼好歹。子霖娘見媳婦不肯回老家生孩子,心下雖有些不快,卻也無奈。原想等著快足月時,自己出門照看她們母子一陣子也罷。誰知,未及足月,兒子那裡便從任上派人報信,說是媳婦早產了,是個孫子!不過,母子二人倒還平安。

子霖娘聽到信兒,心下急得什麼似的。匆匆在家準備了好幾天,親手縫了一堆的小棉衣小棉被。心下料知這個媳婦恐怕難會料理,故而,竟連孫子的布都一併備下,和子霖的大哥、大嫂一齊乘車趕了過來。

因見孫子還算結實,這才略略放了心。又責怪下人:如何照顧的?怎麼會讓她跌倒了?

子霖忙攔過去:“說來還是怪我。那天晚上,媳婦怕我著涼,到我的書房來送衣裳。我那天因想看看月亮的,所以待下人先莫點廊下的燈籠。結果,你媳婦一不留心,就在我書房門前翹土的一塊磚上絆了一下,晚上就嚷嚷起肚子疼來。我派人找來了接生婆,當晚就生產了。所幸,因你媳婦平時調養的還算好,孫子雖瘦了些,倒也沒有出大意外。”子霖娘撫著孫子道:“我最怕的就是這個!當初,你就是我下雨急著收院子裡的衣裳,滑了一跤,不足月便生下你的!所以,平素總是肯生個病呀災的。”子霖悄悄一笑:“娘,我一直不都是白白胖胖的嘛?”子娘笑了笑:“說嘴罷!看上去倒也白胖,也不知生了多少病、吃過多少藥!為了你,知道娘唸了多少佛?還了多少願?”子霖一笑,心下卻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如茵也鬆了一口氣:因當初自己身子受損,小宗巖雖是足月生下的孩子,卻也比通常的孩子顯得又瘦又小。故而,看上去倒也像是個不足月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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