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聶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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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到喉嚨裡邊很渴。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有幾個時辰沒有喝過水了。
他看著酒杯中猩紅的體,嘴角牽動,透出一個詭秘的笑容:“唐傳奇中,裴航曾經向雲英討過一碗水喝,方才在山路上,我也曾討過一回,只可惜小姐的水囊卻空了。如今這杯玉
瓊漿,乃小姐心血凝成,甘美無比,小生卻是卻之不恭了。”說著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昂頭,就要飲盡。
就在這一刻,十數道冰冷的幽光,無聲無息地穿透帷幕,向裴航飛襲而至。
裴航的笑聲戛然而止,那些幽光來勢極快,都閃著妖豔的澤,顯然喂有劇毒!房中地勢極為狹窄,避無可避,連他眼前那支銀盃,也被生生
穿!
裴航猛然將杯子拋開,向後一仰,整個身子就如從間折開,那十二枚銀針擦著他的
前飛了過去。還不待他起身,另外二十四道幽光又已當面襲來!
裴航大喝一聲,半截身子觸地彈起,全身氣息提到極致,催起雙手十二隻指爪,輪轉如風,捲起一團青氣,向那些幽光當頭罩下。只聽幾聲輕微的響動,幽光觸上裴航足有寸長的指甲,就宛如被鋼鐵阻斷一般,紛紛落地,還原為一枚枚五寸餘長的銀針。
然而,裴航的動作卻瞬間凝滯,他已擊落了二十四枚銀針中的二十三枚,卻還是有一枚最細的銀針,劃破了他的右手小指指尖!
裴航毫不遲疑,狂聲怒喝,一把將小指扭住,用力一折,竟將它生生撕下。
正在這時,另外一批銀針又已追蹤而至。
這次的銀針比剛才那些多了一倍,也快了一倍。
顯然,這才是對方的真正殺著所在。
裴航的怒意卻瞬間冰冷——這是所有傳奇必須具備的素質——越是危險,也就越是冷靜。他突然一腳探出,將雲英的屍體從地上勾起,伸手去取還留在屍體咽喉上的天鷹神瓜。
銀針電,但他的手更快,已經觸到了血鷹爪的爪柄。一陣
悉的冰涼順著他微微顫抖的指尖傳來,他的手立刻不再顫抖,而變得又沉又穩。他的自信也在一瞬之間迴歸——他相信只要他裝上天鷹爪,隨手一擋,就能將這些毒針捏成段段廢鐵!
然而,難以名狀的恐懼瞬間又將這些自信完全沒——天鷹爪竟然被雲英的喉骨牢牢卡住,一時無法拔出!
裴航冷汗淋漓,用力一拔,雲英的屍體彈起,整個貼在了他身上,灰的雙目彷彿隨時要脫眶而出,而慘白的嘴
依舊大張著,似乎正在發出一陣無聲的大笑。一股魔魘般的力量從已經死亡的身體裡透出,正在和裴航爭搶這把殺人的利器!
裴航心中一驚,手上略微遲疑,就在這瞬間,三十六枚毒針已經沒體而入。
裴航大聲道:“誰?”他的聲音卻嘶啞無比,透著絕望的恐懼。
“我。”一個窈窕的影子從帷幕後徐徐走出。
燭光稍盛,照出一雙婉如新月的秀眉,和秋水為神的眸子。那女子款款上前,將手中的燭臺放下,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椅子上的塵埃,拾起及地的裙裾,倚著椅背坐了下來。
她的動作極其優雅、閒適中透出一種難言的魅惑。
裴航到一陣暖
正隨著血
遍及全身,他的心卻冷到極點。這是傳奇中最凌厲的一種毒藥,中毒後,肢體會立刻僵硬,再過一刻,劇毒就會隨血攻心,無藥可解。
他厲聲道:“你到底是誰?”那女子淡淡笑道:“聶隱娘。”裴航喃喃道:“聶隱娘?”卻不一愕:“你是聶隱娘,她又是誰?”聶隱娘眼中的笑意更濃:“她是雲英。”裴航怒道:“不可能,我們的名字,來自於十二篇不同的唐傳奇,我既然叫了裴航,傳奇中就不可能再有人叫雲英!”聶隱娘伸出食指,輕輕放在
上,示意他放低聲音,道:“你說得對,可她並不是傳奇中人。”裴航一怔,道:“那她是誰?”聶隱娘淡淡笑道:“我說過了,她是修羅鎮暗娼,雲英。我所做的,不過是給了她十兩銀子,讓她提著籃子,跟在我後邊。”裴航目不轉睛地看著聶隱娘:“這麼說,那天驢上和我答話的是你?提籃的侍女才是這個雲英?”聶隱娘笑道:“你還不算太笨。那天山路上,我將她妝為村姑,而自己則借了她的容貌和聲音,和你相見。”裴航漸漸回憶起當
的情景,搖頭道:“其實我當
已經看出你的容貌有異,只是卻沒想到你會和她
換身份。”聶隱娘悠然道:“其實所謂易容之術,遠沒有傳說中的神奇,要說能完全扮作一個人,讓他父母
子不識,是絕對不能的,但要扮作一個你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就要容易很多。另外,要把自己扮得更美,頗為不易,但要扮作一個滿臉粉黛的下等村
,卻是容易之極。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身材比她要好得多,但當時我一身大氅,又騎在驢上,你也就不會在意了。”裴航全身的血
也開始漸漸冷卻:“今天為什麼換了真的雲英?”聶隱娘又嘆息一聲,道:“你的手指能探察出世間的一切,自然也能識破我臉上的秘密,所以今晚這一場風
債,卻只得讓雲英代還了。何況正如你所說,傳奇中的每一個人,都不能輕視,我站在幕後,自然能更有把握一些。”她又對裴航一笑,道:“只不過,她雖收了我的重金,戲卻演得普普通通,也不知是
令智昏,還是太相信自己,你竟然沒有覺察出不同來。”裴航冷哼道:“這麼說,這一切你早就安排好了?”聶隱娘嫣然道:“是。我是個膽小的人,由於我手中的名卷不是你的,更不敢輕舉妄動。你在客棧的樓上看了我七天,我也在閣樓裡看了你七天。除了知道你很愛喝水之外,一無所獲。還好,你威
那女孩
出娃娃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你的手,而且,衣袖深處還透出一絲金屬的閃光。於是我不
猜想,難道傳說中的天鷹神爪,真的就在你身上?”裴航搖頭道:“那個小姑娘,也是你派去的?”聶隱娘搖頭笑道:“也不全是。當
她到我門口討飯,我也對那個娃娃好奇了好一陣,但最終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因此我就讓她到客棧裡去找你。我想,這麼有意思的東西,你也一定不會放過。怎樣?是不是很佩服我的一番安排?”裴航冷哼了一聲:“我是佩服你的勇氣,若我並不是一上來就用天鷹神爪,而是用普通的招式向她出手,你的詭計豈非立刻就會被識破?”聶隱娘笑道:“正如你所說,決沒有傳奇會輕視另一位傳奇,你既然認定了她是我,就只會一招制敵。”裴航點了點頭:“所以,你就在雲英的身體上動了手腳?”聶隱娘道:“傳奇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必殺絕技,只要能讓你的天鷹爪無法出手,我就有必勝的自信。於是,我暗中給她吃下了鎖骨丹,讓她全身肌
骨骼慢慢收縮。因此,無論天鷹爪攻擊她身上哪個部位,都會被她的骨
鎖住片刻。而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裴航默然片刻,又道:“讓我分神去喝水,也是你的詭計?”聶隱娘搖頭道:“分不分神,其實差別不大。只是和你不同,我是個善良的刺客,從不在死前折磨獵物,而且殺死他們之前,都會讓他們達成最後的心願。這七天的觀察中,我發現你有嚴重的消渴病,必須不停飲水。所以,我特意找來了不少杯子,讓你死前能自在一點,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裴航嘆息一聲,一時無語。良久才道:“既然你什麼都想好了,為什麼還不動手?”聶隱娘笑道:“我在等——等毒藥發作。”她瞥了一眼屋角的更漏,嫋嫋地站起身來:“毒發之時,你會全身爆血,這樣,我比較容易看清你身上刺青的位置。”說著,小心翼翼地將燭臺捧起,向裴航走來。她一面踱步,一面輕聲
誦道:“一飲瓊漿百
生,玄霜搗盡見雲英。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
“再見,裴公子。”她手中燭光重重一跳。
裴航不住慘叫起來,他全身的血管瞬息急速膨脹開,彷彿一條條長蛇,在繃得薄如蟬翼的皮膚下跳動,突然,無數聲悶響從黑暗中傳來,血管炸裂,大蓬鮮血從身體的各個角落飛濺而出。
赤紅的軀體彷彿一截枯朽的木頭,緩緩倒了下去。
聶隱娘看著他,揮袖拂去空氣中的血腥之氣。而後俯下身,小心地從他右臂上剝下一塊皮膚。
那上邊刺著一幅圖案,正是唐傳奇《裴航》中裴航在藍橋相會雲英的場面,他微笑著,接過雲英遞過的一勺瓊漿。畫面的下腳,一隻白兔正握著玉杵搗藥,石臼卻不小心翻倒,一枚瓊枝正好被壓在石臼下。畫工清淡細緻,襯著略黃的皮膚,真彷彿是夾在古卷中的一幅畫,古老而靈動。
聶隱娘將刺青收起,輕輕嘆息了一聲。又將地上那幅寫有她名字的藍卷軸拾起,放在燭火上。直到看見整張紙都化成了灰燼,她才俯身拉過被褥,蓋上裴航毫無血
的臉,起身離去。
砰——砰——門外卻傳來一陣詭異的敲門聲。
《聶隱娘》傳奇本事聶隱娘是大將聶鋒之女,當她十歲的時候,有位尼姑上門乞討,見了隱娘,非常喜愛,一定要收隱娘做徒弟。聶鋒命人將她趕了出去,但到了晚上,隱娘便失蹤了,再也找不回來。
過了五年,那位尼姑忽然將隱娘送了回來,聶鋒便問隱娘都學了些什麼,隱娘說尼姑教她飛仙劍術,已經練到人劍合一,可殺人於無形了。聶鋒驚歎,也不知是福是禍。後來,隱娘自己做主,嫁給了一位以磨鏡為生的少年為。
又過了幾年,聶鋒去世,大帥魏博聽聞隱孃的名聲,就遣送金,聘請她為左右吏。到了元和年間,魏博與陳許節度使劉昌裔不和,就讓隱娘去刺殺劉昌裔。劉昌裔善卜算,算到了隱娘將行刺於他,於是就早早地來到了城北等候。就見一男一女騎著黑白驢而來,男子嫌道邊的喜鵲聒噪,拿弓來
,數發不中,女子接過弓來,一發將喜鵲擊斃。劉昌裔知道這就是聶隱娘,於是上前相見,說明自己的身份。聶隱娘見劉昌裔是個大有氣度的人,比魏博高明許多,就投靠了劉昌裔,對他說:“魏博知道我投靠了您,必定還會再派人來,需要早做準備。”果然,魏博又派了刺客
兒前來刺殺,夜晚只見劍光紛亂如雪,聶隱娘與
兒劇鬥幾個時辰,終於將
兒擊敗。劉昌裔大喜,聶隱娘卻面有愁容,因為
兒還有個師兄叫空空兒,此人劍術高過
兒十倍,幾可通神,就連聶隱娘也鬥不過他。聶隱娘就讓劉昌裔將於闐玉圍在脖子上,而自己化為極小的飛蟲,鑽到劉昌裔的肚子裡,隨機應變。
劉昌裔聽聶隱娘說得如此厲害,也有些驚惶,半夜也未睡。猛然就聽脖子上的玉石鏗然厲響,就見聶隱娘從他肚中躍出,滿面笑容地說:“空空兒這個人極重身份,一擊不中,就再也不會來了!”劉昌裔取下脖子上的玉圍,就見上面有一道匕首劃出的裂痕,深有數寸,這才知道空空兒的厲害,不
大為後怕,更加敬重隱娘。但隱娘不願在紅塵中多留,飄然遠去,再沒有人知道其行蹤了。
非煙案:我始終沒想明白,聶隱娘為何要嫁磨鏡少年為?他究竟有何異處呢?無端端做了傳奇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