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捉放宿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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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上一名錦袍老者離鞍而起,飛入門。

中年漢子一驚收手,立刻一派恭謹,哈躬下身軀:“屬下見過大領班!”原來這錦袍老者便是九門提督府護衛大領班阿步多。

這名兒不類漢人,必是個旗人官兒。

大領班阿步多灰髯拂動,一雙老眼芒四,凝注朱漢民一眨不眨,一動不動,對中年漢子那躬身哈一派恭謹的施禮請安,竟似聽若無聞,視若無睹。

中年漢子呆了一呆,忙又一躬身,道:“稟大領班,此人便是昨…”阿步多霍然而醒,目光不離朱漢民,一擺手,道:“大人有命,不得再行拿人,即刻撤回人馬!”中年漢子又復一怔,可是他卻沒那個膽問,哈著,連聲唯唯地退了下去,而且是一直倒退出門外去。

他一退,那兩名黑衣大漢,連同那名吃了啞巴虧的黑衣大漢,自然也低著頭跟著退了出去。

先前聲言要拿人,冒犯親貴罪不輕,如今卻又不許拿人,即刻撤回人馬,似乎一天大事頓化烏有,那麼容易,九門提督府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便是朱漢民也詫異不解,他皺了皺眉,望了望阿步多,尚未說話。

阿步多突然開口說道:“閣下貴姓大名?”朱漢民眨了眨眼,笑道:“怎麼,莫非大領班有意跟我談談?”阿步多又問:“我請問閣下貴姓大名?”朱漢民仍然未答,笑了笑道:“我正盼望著大領班到來,就是大領班不來,我也非讓他們把大領班搬來不可,倘若大領班有意跟我談談,何妨屈駕片刻,先讓他們回去!”阿步多似有猶豫,朱漢民一笑又道:“怎麼,以大領班的職位、武學,難道還怕我這一介草民,江湖落拓書生吃了不成?”九門提督府的大領班護衛之首,非同小可,權壓半個北京城,小一點的官兒見著他都得低頭,他能示弱?

阿步多的老臉一紅,立刻挑眉傳令,一時蹄聲得得,十餘名九門提督府的差爺,剎時間走得一乾二淨。

聽聽蹄聲遠去,阿步多又開了口:“如今閣下可以說了吧?”朱漢民淡淡一笑,道:“如果我說我姓朱,叫朱漢民,大領班未必認識…”阿步多一驚動容,同時老臉掠過一絲失望的神,道:“原來閣下便是當今武林中的第一高手,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漢民朱大俠。阿步多久仰!”朱漢民呆了一呆,笑道:“大領班為九門提督府護衛之首,平大駕難出內城一步,竟也知武林中事,令人好不佩服!”阿步多似乎聽若無聞,深深地看了朱漢民一眼,道:“朱大俠以前可曾來過北京?”朱漢民笑道:“大領班何有此一問?”阿步多道:“我看朱大俠好生面善,就像在哪兒見過!”朱漢民笑道:“大領班記不差,事隔十年,多虧大領班還依稀記得我!”阿步多呆了一呆,道:“十年…”

“不錯,十年!”朱漢民點頭說道:“大領班仔細想想看,你以前還抱過我!”阿步多機伶一顫,雙目奇光暴閃,瞪目張口,失聲說道:“那麼,你是…”朱漢民神情忽地一陣動,含笑說道:“大領班忘了,我還有個姓名,姓博,叫憶卿!”阿步多如遭雷擊,大叫一聲:“果然是小侯爺,想煞阿步多了!”老淚泉湧,翻身拜倒。

朱漢民身形如電,一閃而前,雙腕疾探,托住阿步多,面上含笑,目中卻也現了淚光,道:“阿步多,你這是要折煞我!”阿步多髮鬚俱動,老淚滿面,顫聲說道:“見小侯爺如見威侯,阿步多焉有不拜之理!”朱漢民道:“阿步多,別這麼說,我不是威侯所出,有資格承襲的,只有我妹妹小霞,如今我只是一介武林草莽朱漢民,你快起來!”阿步多還待不肯,朱漢民突然正說道:“阿步多,倘若這消息走漏,傳入大內,勢將為紀大人惹來麻煩,你我都不能連累紀大人,快起來。”這句話立即生了效,阿步多一震,連忙站直身形,道:“恭敬不如從命,小侯爺恕阿步多死罪。”淚眼模糊,望著眼前朱漢民,猛然又是一陣動,悲聲叫道:“天可憐地阿步多還能活著見小侯爺一面,如今就是死也無憾了,小侯爺,你知道,侯爺跟夫人死得好冤,死得好慘…”朱漢民一陣悲痛刺心,點了點頭,沒說話。那倒不是沒話說,而是喉頭被什麼東西所堵住,說不出來。

默然相對了片刻,朱漢民忽地舉袖拭淚,笑道:“人死不能復生,悲傷何用,阿步多,走,到後面我房裡坐坐,咱們好好談談,我還有話問你。”說著,拉著阿步多往後行去,一踏進後院,面碰見了大順,他聽見人走了,想要出來看看,睹狀一怔,剛要問。

朱漢民已然擺手說道:“大順哥,麻煩-壺茶來,這位是我一位遠親,恰好任職九門提督府,適才那幾位,賣了個面子,沒事了。”不等大順有任何反應,便拉著阿步多奔向房中。

大順愕了,半響始搖搖頭,滿面不解神地轉向西邊屋中,不解歸不解,他如今總算是放了心。

進了房,朱漢民舉手讓座,阿步多卻拘謹地道:“小侯爺面前,阿步多不敢坐。”朱漢民一皺眉,道:“阿步多,適才我是怎麼說的,你要稱呼我小侯爺,不如叫我一聲朱少俠,這樣我聽來順耳得多。”阿步多一震忙道:“阿步多該死,下次-定記住就是。”朱漢民一白手,道:“那麼,坐下談!”阿步多哈唯唯,腳下卻沒動。

朱漢民又皺了眉,道:“阿步多,你自己看,這像遠房親戚麼?”阿步多不敢再說,只得告罪坐下,即是正襟危坐,一派恭謹之,看得朱漢民又皺眉了,笑道:“別這樣,阿步多,放輕鬆點,隨便點,我不是說過麼,我不是威侯所出,你這樣豈不讓我難受?”阿步多答得人,道:“這個阿步多知道,但威侯視您如己出,不管怎麼說,您是阿步多心目中的小侯爺。”朱漢民眉鋒皺得更深,搖搖頭,道:“好吧,隨你怎麼想吧,紀大人老夫婦兩位近年來可好?”阿步多恭謹答道:“託您的福,大人和夫人都安好,只是,只是,近年來想你想得厲害,人老了,身體也差多了!”朱漢民雙目之中倏現淚光,悲笑說道:“我該給他兩位請安去,多少年了,只是我如今的身份又有所不便,阿步多,記住,回去代我請個安。”阿步多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道:“只怕阿步多一說你來了,大人跟夫人會立刻放下一切,出城來找您,您不知道他兩位…”

“我知道!”朱漢民忙道:“其實,我又何嘗不念著他兩位,唉,算了,暫時還是別說的好,等有了機會,我再去給他二位請安吧!”阿步多道:“你知道,阿步多是個直腸子、急子,有話只怕憋不住。”朱漢民道:“阿步多,為他兩位好,你怎麼也得暫時隱瞞著,你知道,大內一旦知道了內情,這個罪足以株連九族。”阿步多機伶一顫,瞪目說道:“您,您,您都知道了?”朱漢民難掩悲痛地含淚點頭說道:“是我爹告訴我的,當年要不是他二位犧牲了自己的一雙親生兒女,如今哪會有朱漢民兄妹?”阿步多老淚也為之一湧,道:“阿步多死罪,夏大俠如今猶健在?”朱漢民點頭說道:“我爹我娘他兩位老人家都健在,只是不肯出來了。”阿步多點頭嘆道:“夏大俠如今高壽怕不已近五十了,十多年未見,他一身修為只怕早已臻達金剛不壞境界了吧?”又嘆了口氣,接道:“您也別難過了,當年大人跟夫人就是不忍眼見威侯赤膽忠心,一生為國,到頭來絕了後,這才忍痛犧牲了少爺跟小姐,其實,若照威侯的心意,他只准換您,卻不許換霞姑娘,最後還是大人偷偷地瞞著威侯把小姐送了進去,換出來霞姑娘,如今您已長成,大人和夫人應該到安了。”朱漢民揮淚說道:“他兩位這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是報答不完的了。”頓了頓,忽地抬眼說道:“阿步多,小霞被接出天牢之後,可是一直在紀大人他兩位老人家身邊的麼?”阿步多搖頭說道:“阿步多不敢隱瞞您,自您被德郡主冒險送出北京後,他兩位唯恐走漏風聲,假託少爺跟小姐夭折,未出三天便也把霞姑娘送往一個民家寄養了。”朱漢民道:“那麼小霞怎會又到了親王府中?”阿步多一怔,道:“誰說的?阿步多怎麼不知道?”朱漢民道:“半年前我接獲小霞託人帶給我的一封信,信是用親王府的專用信箋寫的,她只叫我即刻到北京來,別的什麼都沒說。”阿步多大驚失,霍地站起:“這,這怎麼可能?您等阿步多幾天,阿步多這就回去稟明大人一聲,即刻到清苑看看去!”朱漢民呆了一呆,道:“怎麼,小霞當年是被送往清苑?”阿步多點頭說道:“正是,大人跟夫人不敢把霞姑娘留在北京,可又捨不得送得太遠,故就在清苑找了一戶人家,給了那民家一萬兩銀子。”朱漢民搖頭說道:“你不必跑這一趟了,信箋上是親王府專用信箋,小霞她也要我趕快到北京來,她後來又落在親王府,那該不會錯了!”阿步多驚白了臉,一時竟未答話。

朱漢民緊跟著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阿步多霍然而醒,忙道:“阿步多不敢隱瞞,您指的是哪家親王府?”朱漢民道:“我要知道是哪家親王府不就好辦了!”阿步多眉鋒一皺,沉說道:“這件事不便打聽,經常在幾家親王府走動的,只有德郡主一人,問問她也許可以得到點蛛絲馬跡,只是…”似有難言之處,猶豫了一下,設往下說下去。

朱漢民卻未肯放鬆,問道:“只是什麼?”阿步多面有難,遲疑了好半天,才道:“德郡主自那年送您出京回來後,便離開了親王府出家,至今沒人知道她的去處!”朱漢民一震,心中一陣悲痛,默然不語,良久始啞聲憋出一句:“冶姨,您這是何苦,我爹他…”倏地改口說道:“難道紫城中就沒有一人知道她的下落?”阿步多搖頭說道:“沒人知道,就是宗人府也不知道。”朱漢民道:“難道貝勒府也沒人知道?”阿步多道:“那年德郡主失蹤後,有次大人見著德貝勒,曾問起過,德貝勒斷然回答大人不知道,大人未敢多問。”朱漢民難掩心中悲痛地黯然說道:“我這趟北來,我爹他老人家特囑我找怡姨打聽我義父被害的內情,不料怡姨竟…”邊浮起一陣輕微搐,住口不言。

阿步多道:“夏大俠的吩咐不錯,事實上,知道侯爺遇難詳因的,也唯有德郡主一人,別人誰敢進大內打聽?誰敢過問?”朱漢民沉默了一下,道:“當年奉旨帶衛軍,夜闖威侯府的是誰?”阿步多道:“額亦都的曾孫,大學士一等公納親!”朱漢民挑了挑眉道:“他的府邸在哪裡?”阿步多道:“您不必找他了,後來他以經略大臣奉旨率旅到四川總督張廣泗進剿大小金川,他辦事糊塗,被皇上派了個親信侍衛,帶了他祖父遏必隆的遺刀,拿下他押解回京,在中途就把他殺了。”朱漢民搖搖頭,為之默然。

如今,這條線索又斷了,擺在眼前的,知道神力威侯被害內情的,恐怕只有大內宮中的那位皇上跟德郡主了,德郡主出家,下落不明,那就只剩下那位皇上了。

朱漢民腦中電轉,略一思忖,抬眼問道:“阿步多,你知不知道我義父當時被定的什麼罪名?”阿步多道:“這個阿步多也不清楚,事後大人曾問過德郡主,德郡主悲憤不平地只說了這麼幾句,對朝廷赤膽忠心,那是應該的,朋友卻不可以,威侯公私分明,朋友何曾忘卻了自己的立場?

所以,以阿步多看,有可能是為了…”似有所顧忌,倏然住口。

朱漢民穎悟超人,立即瞭然,臉一變,陡挑雙眉:“好個該死的東西,我爹當年率同天下武林,平布達拉宮勾結大食人企圖入侵中國之亂,雖說那是為了怕我大漢民族未出狼吻,又陷虎口,淪入更殘暴的異族之手,可是實際上說來,未嘗不是幫了他一個大忙,若沒有我爹及天下武林出力,單憑他滿朝兵馬行麼?而我義父跟我爹往,他又不是不知道,當時他不但不聞不問,且透過我義父竭力的延攬我爹,既有當初,後來又為什麼反覆無常…”那懾人威態,看得阿步多機伶連顫,那悲憤之情,更看得阿步多膽戰心驚,他忙地站起,躬下了身形,急聲叫道:“小侯爺,您諸息怒,阿步多這裡…”朱漢民威志一斂,擺手說道:“沒你的事,你坐著!”阿步多怯怯地應了一聲,坐了回去。

朱漢民一嘆又道:“說起來,我義父早在布達拉宮事件後,就該退隱了,當時如若急勇退,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阿步多低著頭道:“恕阿步多死罪,也許這是劫數,侯爺跟夫人該當歸天!”朱漢民默默地,沒說話。

適時,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接著只聽門外大順輕輕的叫道:“相公,我給你送茶水來了!”朱漢民忙站了起來,道:“門沒拴,請進來吧!”門外,大順應了一聲,推門而入,把沏好的一壺茶放在茶几上,向著朱漢民哈了個,道:“相公您還有什麼吩咐?”朱漢民含笑說道:“沒事兒了,謝謝你了,大順哥!”大順謙遜一句,告退出門而去。

待得步履聲遠去,朱漢民才坐了下來,抬眼說道:“阿步多,所謂凌辱皇室親貴,按清律會處個什麼罪?”阿步多呆了一呆,赧然說道:“您,小侯爺,這是降罪了,先前不知道是您,要是先前知道是您,咱們天膽也不敢…”朱漢民截口說道:“你們是奉命行事,我沒有見怪你們的道理,我是問你,那按清律該處個什麼罪呢?”阿步多猶豫了一下,賠上滿面不安笑容,道:“小侯爺,您知道,那形同造反!”朱漢民挑了挑眉,道:“這麼說,這罪不輕,足以株連九族!”阿步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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