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拓潦倒一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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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過年,這就是北京城裡的年景。
可是,就在這百業停歇,萬民盡歡,難得有這麼一次,家家老小團聚,高高興興連一句不吉祥的話都不許說的時候。
北京城裡來了個打從臘月底至今的第一個異鄉人!
怎知他是異鄉人呢?只因為他沒有在這個時候回家去過年,北京城裡大大小小的,也沒人認識他。
而且,這時候,有錢的是狐袍貂裘,沒錢的也大紅大綠,換上了布新裝,唯獨他不是,他只是一襲陳舊衣衫。
這個人,是個讀書的相公,窮書生。
這書生從永定門進了北京城,孑然一身,一個人既無行囊,也無書篋,就那麼孤零零的一個人!
看上去,這書生有廿多歲的年紀,膚白皙,劍眉入鬢,鳳目重瞳,
紅齒白,俊是俊極,美是美極,可惜一副落拓潦倒寒愴相。
人家都是既厚又暖的新衣裳,新行頭,他卻是一襲白裡帶黃的夾儒衫,而且,那儒衫的下襬上,還濺著泥星。
人家都是滿面紅光滿面笑,他卻是蹙著額頭皺著眉,而且,那臉也顯得頗為憔悴。
總之,年的氣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絲,歡樂的氣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絲。
人家都一家老小團聚,高高興興的過年,他卻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鄉背井,異地飄零,來到了北京。
衣衫單薄,滿面憔悴,十足地落拓、潦倒、寒愴,八成兒他是個遭了變故,無家可歸的落難人。
按說,北京城裡這到處歡樂的年景,對他該是十分扎眼刺心的,然而他竟視若無睹,兩眼前視地木木然往前走,似乎本無動於衷。
相反地,他一進了城倒引得人人注目,個個不由自主地投過詫異訝然-瞥,那一瞥中,帶著不少憐憫與同情。
街上的人們,有的衝著他滿面含笑地拱起了手,可是一見著他那一臉木然神時,倏地臉上笑容凝住,手舉在那兒,訝疑地望著他從身邊過去,那雙目光還把他送出老遠。
就連那城門口,逢人便伸手,凍得渾身打哆嗦的要飯化子,也都是詫異地看著他,而沒向他伸手。
那是這些眼尖的要飯化子看準了,這位讀書相公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己都可能有這頓,沒那頓的,哪有能力施捨人?
看歸看,等他走過去之後,大夥兒又恢復了歡樂,又是一片盈耳不絕的拜年恭喜聲。
書生,他不管別人是拿什麼眼光看他,也不管背後有人指指點點,頭接耳,低低議論,一個人目不斜視,無動於衷地進了南城,直上南大街。
這時候,他來北京,也有可能是來投親的,可是他沒往別處走,卻到了一叫家名喚“悅來”的客棧前面。
在年初一,家家戶戶都關著門,出外經商的也好,遊學的也好,人家都回家過年了,哪還有住店的客人?
是故,當然地,客棧也不例外地關門歇了業。
書生到了悅來客棧前,看見大門上紅紙墨字,寫著:“拱手恭五路客,開門納進四方財”的
聯,聽聞門內的陣陣呼五喝六及骰子與碗相撞的叮叮聲響,眉鋒微皺,有著片割的猶豫,但是,他終於還是抬起了手,敲了門。
剝啄之聲-起,門內頓時寂然,隨聽有人問道:“誰?”書生,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我!”客棧那兩扇門“呀”地一聲開了,但不是全開,而是半開,一名中年漢子由裡面伸出了頭,一陣刺骨寒風捲進,凍得他一哆嗦,一眼望見書生,他愕然問道:“您這位讀書相公是…”書生截口說道:“外面天冷,可否讓我進去再說。”中年漢子略一猶豫,開大了門,書生邁步走了進去,中年漢子順手忙又關上了門。
門裡,放著一隻大火爐,炭火熊熊,好暖和,櫃檯上,裡外站著幾個人,本是在那兒擲骰子,賭興正濃,一見書生進來,全部停了手,望了過來。
書生只望了那幾個-眼,不由自主地向著那隻火爐伸出了雙手,烤了烤,取取暖。
適時,那開門的中年漢子跟了過來,轉到書生身前,抬眼相望,道:“您這位讀書相公是…”也許有了暖意,書生笑了,那口牙好白,道:“掌櫃的,過年好,恭喜發財了。”大年初一,誰都願聽吉利話,那名中年漢子連忙拱起了手,臉上綻開了笑容,道:“相公過年好,恭喜,恭喜,您相公是…”他還是不忘問來意,本來是,大年初一各行各業都不做生意,關起門來過年,突然進來這麼一個落拓潦倒的窮困書生,那自然是要問個清楚。
書生沒在意,笑了笑道:“掌櫃的,我既然走進客棧,你說我是幹什麼的?”中年漢子一怔,訝然說道:“相公,今兒個是大年初一…”書生笑道:“掌櫃的不必解釋,難道說我這個讀書人,連大年初一都不知道,大年初一難道就不必住店?”他相公說的好話,虧他還是個讀書人,也虧他還知道,這時候人人都回了自己的家,哪裡還有住店的?
那年頭做生意的都厚道,講究一個和氣,和氣才能生財,中年漢子自不便這麼說,手,忙賠上笑臉:“那倒不是,不過,這是由祖先傳留下來的規矩,不到初六不做買賣不開門,再說,夥計們都回家過年去了,也沒人侍候客人…”書生他沒理上一句,針對下一局,他截了口道:“那沒關係,我只要一間房,有地方住就行了,打水、倒茶、吃喝,一切我自己來,如何?”他倒是
能將就的。中年漢子哭笑不得,一時愣在那兒,
手乾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