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襄助劉琦劉備暗謀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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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來陽
三月花紅柳綠,天地間充滿
生機,青山碧水百鳥鳴叫,一切都那麼安逸。尤其是荊州襄陽縣以北,臨近漢水,風景秀麗,踏青郊遊的人騎著馬兒,駕著小車,哼著愉快的歌。水上往來的船隻也不少,縉紳鄉士出遊的舟舫,載著絹
的商賈貨船,打漁人家的竹筏,熙熙攘攘互相唱和,好一份閒情逸趣。所有人似乎都忘了現在是戰亂時節,儼然一副太平景象。
正在此時有一艘船自下游逆而來,緩緩停靠在岸邊。這船不大不小裝潢樸實,船上搖櫓的、掌帆的與尋常船伕無異,都是青衣短衫絹帕包頭。不過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他們
間掛著兵刃,後面桅杆上還拴著幾匹戰馬。
臨岸泊穩搭好踏板,有個瀟灑端莊的中年士人當先登岸。此人頭戴峨冠,身穿錦衣,飄飄長鬚隨風拂動,不明底細之人一定以為這也是位附庸風雅的鄉紳。殊不知他就是反叛曹,興風作
,寄居荊州的劉備劉玄德。
時光如梭光陰似箭,劉備投靠劉表已經七年了,這七年裡他無時無刻不想東山再起,多少個夢裡金戈鐵馬馳騁中原,但醒來看到的卻只有滿眼無奈。劉表統治的荊州歌舞昇平詩酒連,豪強享樂於上,百姓偷安於下。可在劉備看來眼前的繁華太平都只是虛幻,曹
統一北方必將大舉南下,塌天之禍已為期不遠了。
“主公慢行。”劉備的心腹愛將趙雲、陳到牽著馬跟下船來“咱們騎馬進城,這樣還快些。”劉備沒有作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陳到滿臉惑:“江夏出了這麼大亂子,咱們救援不及,黃祖都死了,主公為何毫不掛心?若依末將之意,就當刻不容緩向劉表通報,您怎麼還拖拖拉拉的?”
“你們哪懂我的難處。”劉備一笑置之,語氣中頗有幾分無奈。
表面上,劉表貌似對劉備禮遇有加,分他兵馬,讓他駐軍新野,其實從未真正信任過劉備。相反,劉備反叛的經歷反倒招惹來猜忌,之所以還維繫著表面融洽,不過是劉表想拿劉備充當阻擋曹的盾牌罷了。五年前曹
為促使袁氏兄弟反目假意南侵,劉備在博望設伏大敗夏侯惇,本可大有作為,劉表卻立刻議和,硬是不許劉備跨出南陽一步。後來曹
兵伐河北,劉備再次倡議與袁氏兄弟聯合,南北夾擊曹
,劉表又拖三阻四,只給袁氏兄弟寫了幾封不痛不癢的信。這次曹
遠征烏丸,劉備又勸劉表乘虛而入奇襲許都,磨破了嘴皮子,劉表置若罔聞,拖來拖去,拖到孫權攻殺黃祖,局勢所迫無暇北顧,白白坐視大好機會錯失。劉表固然是不諳軍務優柔寡斷,但更重要的還是不放心劉備,唯恐劉備趁機坐大反過來侵佔荊襄。而在劉表身邊,還有以蔡瑁、蒯越為首的荊州豪族,他們更是把劉備視為異類,時時在其間挑撥。
劉備看清了劉表的真面目,只能把當年韜光養晦的本事拿出來,等待新時機。這次他援救江夏遲了一步,黃祖被殺軍民被擄,按理說應該一面駐守西陵,一面火速派人向劉表回奏。可是劉備卻命關羽、張飛率軍撤回新野,自己只帶著幾個侍衛,穿著便衣,駕著小船慢慢來襄陽覆命。旁人或許會覺得劉備處置失當,卻不知他自有一番道理——不能在江夏多停留,因為劉表會懷疑他有意搶佔城池;不能多帶兵到襄陽,因為劉表可能會懷疑他圖謀不軌;甚至不能在襄陽城外瀟灑縱馬,因為那可能會給荊州豪族留下話柄。
所有親兵都留在船上,不準上岸一步,劉備只帶趙雲、陳到兩人進城。對於騎馬而言只有短短的一段路,可他堅持步行卻走了個把時辰,來到鎮南將軍府已將近午時了,抬頭一看——府門緊閉甲士林立,門口擺著一張桌案,又是酒又是菜,有個身披鎧甲,佩利刃的年輕將官正大吃大喝,幾個小兵斟酒佈菜,伺候祖宗一樣伺候著。
“張將軍,好興致啊!”劉備一眼認出此人是劉表的外甥張允,掌管幕府護衛,最近幾年甚是得寵,尤其與荊州豪族蔡氏走得很近。當年劉表是靠蒯越、蔡瑁之力立足,事成之後投桃報李,任命蒯越為章陵太守,蔡瑁為竟陵太守,名義上是兩個郡守,實際卻把襄陽軍政之事全權託付他們,一個當軍師,一個掌兵權。張允抱著他們腿,自然得吃得喝
子滋潤。
張允相貌倒也不俗,只一雙溜圓的小眼睛稍有敗相,渾身上下透著股翫忽懈怠之氣;瞅見劉備連禮都懶得施,站都沒站起來,兀自夾著菜,笑呵呵道:“玄德公來了,聽說江夏失守了?我久聞您帳下猛將如雲,怎麼連個黃祖都救不了?”趙雲見這廝如此無禮,便要上前喝罵,劉備卻把他手腕攥得死死的,擠出一縷微笑:“張將軍見教得是,敗軍之將何足言勇?不過此番出兵咱得到消息已經遲了,我趕到江夏時孫權早就收兵了。具體細務還是見了主公再說吧。”他擺明了不想多談,張允竟然無動於衷,又灌下一盞酒,咂咂嘴道:“主公染病,不方便見您。”
“病了?”劉備半信半疑“什麼病?”
“主公聞聽江夏失守著了點兒急,又受了點兒風寒。這幾內外群僚一律不見。”劉備不知道張允的話有幾分是真的,但眼見府門緊閉兵士環伺,似乎也並非空
來風:“軍政之事向誰稟奏?”張允頗不耐煩:“老規矩,都由蒯、蔡二公處置。”劉備明知這倆人不好打
道,卻也只得道:“那就有勞將軍領我見見蒯公。”
“蒯公正忙著呢,恐怕沒工夫見您。”
“蔡公呢?”張允又道:“蔡公今早也有些不適,在家休養。”說了半天一個都見不著,生生把劉備擋在外面了。
劉備心中窩火卻不能,好語央求:“我有軍務在身,請將軍行個方便吧。”
“軍務雖急也不能打擾主公養病…”張允打著官腔不緊不慢道“這樣吧,您先到館驛住下。少時我替您告訴裡面一聲,等哪天主公病體好轉再召您過來。”
“煩勞將軍了。”寄人籬下無可奈何,劉備只得應允“請代我向主公問安,請他好好養病,荊州臣民還指望他呢。”
“知道了…主公身體不佳,我也很煩心啊!”張允嘆了口氣,隨即夾起一塊肥進嘴裡。又吃又喝作威作福,哪有半分哀容?劉備越看越氣,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小人,卻強忍著道:“既然如此,末將告辭。”說罷趕緊轉身,再不想多看他一眼。
“喲!也沒讓讓您。”張允假模假式嚷著“玄德公一起喝幾杯吧?不喝嗎?慢走…”劉備揹著手,氣哼哼走在襄陽街市之上,趙雲、陳到更是怒不可遏,在後面嘀嘀咕咕:“張允這廝狗仗人勢忒張狂了,咱們真該給他點兒眼瞧瞧,若不然以後他們更要騎在咱們頭上拉屎!”劉備狠狠攥著拳頭,終於還是沒有發作,只道:“這等無恥之輩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少說幾句吧。”低著頭直奔館驛。
劉表剛接納劉備時就曾提議為他置辦宅邸,請他把家眷遷過來,劉備唯恐家眷淪為人質,故而婉言謝絕,落腳襄陽時一直住在館驛。常來常往輕車路,不多時就來到館驛外,還未進門忽聽後面有人呼喚:“玄德公,慢行一步!”追來位三十出頭的皂衣掾吏,匆匆忙忙,懷裡還抱著幾卷文書。劉備一見此人,立刻來了
神:“是機伯賢弟啊。”此人名叫伊籍,字機伯,是劉表帳下從事。鎮南將軍府所闢掾屬大多是荊襄望族或避難名士,唯獨這伊籍年紀輕輕就頗受器重。只因他與劉表都是兗州山陽郡高平縣的人,因而劉表對這個小同鄉很照顧,放在身邊處理許多私密之事。劉備在荊州頗受猜忌,但伊籍卻對他格外親近,常在劉表耳邊為他美言,每逢他來到襄陽,伊籍也總是來噓寒問暖,恰如一陣和煦的
風,給了劉備不少安
。
伊籍似乎一路小跑追來的,兩鬢汗:“玄德公行事也真荒唐,我估摸著這幾
您快回來了,派小吏到江邊
候。您怎麼沒乘大船沒帶軍隊,輕車簡裝就來了?若非出來辦差遇見張允,現在還不知道呢!”劉備微微一笑,故作輕鬆道:“有勞賢弟掛心,如今風和
麗,愚兄也想順路觀觀景緻,所以沒敢勞煩士卒。來來來,到裡面坐坐。”哪知伊籍聽罷擺擺手嘆了口氣:“唉!連玄德公都如此翫忽嬉戲,看來我荊襄之地果真無藥可救了。”
“怎麼了?”劉備一陣詫異“賢弟為何這般言重?”
“主公他…”伊籍說到這兒停住了,抬頭看看趙雲、陳到。
劉備何等聰明:“你們倆先進去。”伊籍這才開口:“主公病重,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哦?”
“這幾年主公時常鬧病,一次比一次厲害,前番聽說黃祖遇害,曹又在潁川佈置兵馬,
夜憂慮臥病不起。三天前長沙張仲景特意來診治,連他都束手無策,恐怕主公真的命不長久。”劉備聽完,呆呆立在那裡,茫然若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伊籍又道:“如今多事之秋,東面孫權,北面曹都在覬覦荊州,主公偏偏這時候病倒了,幾位公子又不甚成事,以後的事指望誰?若以小弟之見,玄德公可要多多勞心啊!”劉備卻道:“上有幾位公子,下有蒯蔡二族,我一介羈旅之人,能成什麼事?不好越俎代庖。”
“話不能這麼說。您久與曹為敵,麾下又有關張等義士,由您出頭輔佐公子,總比別人要好。況且蒯蔡皆與曹
有舊,若由他們主事,只恐要將荊州拱手送與他人。主公創業不易,豈可一旦棄之?玄德公,為了荊襄吏民和我們這些屬僚,您可得站出來勇擔重任啊!”劉備見他言辭懇切,不免有些動容,索
也不遮掩了:“難得機伯賢弟一片苦心,不過…即便我想接這副擔子,主公他能應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