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先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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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多還是太冷了。廖簪星沒心情去食堂吃早飯,託方童替她帶個煎餅果子多加個蛋。
上樓時碰到高一的同學,被對方拉著聊了幾句。等回到班裡,雲亭已經在了。
戴著眼鏡,很安靜地看書。這會兒是兩節早自習的課間,寥寥幾個沒去吃早飯的學生都在補眠。
嘖,優等生。
假正經。談易時那麼驚慌抗拒,私底下明明放蕩得很。
演的吧?
廖簪星撇撇嘴,快速回憶了一下預支的額度還有多少次,又能換多少作業代寫。
她坐下來。浸了水的校服袖子已經被吹得冰冷,手指也凍得發僵。她趴在桌子上,緊挨著暖氣片烤手,發出舒服的嘆息。
快要停暖了,暖氣片已沒有深冬時那麼熱,但聊勝於無。
前面的雲亭微微側了側頭。她都已經看見他鏡片後捲翹的眼睫了,他又停住,轉回去。
緊接著放下書,手心朝後托住她課桌屜的底部,略微抬起一點,將課桌往前拖了一大截。
課桌只有兩隻後腳著地,有消音墊腳,幾乎沒發出聲音。
現在她可以整個捱上暖氣片了。
一句“你幹嘛”卡在嗓子裡。廖簪星瞪著雲亭的後腦勺,要把他盯出個來。
他依舊坐得如松筆。沒有回頭,沒有吭聲。豎起書,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桌沿緊頂著他後背,兩張桌子之間的空隙僅剩一拃多一點。
只有兩隻耳朵,在如玉白淨皮膚襯托下,慢慢、慢慢地紅了。
*
高二下學期很重要也很老套的一項活動,是成人禮。
月考出成績後,廖簪星被老王叫去數學辦公室喝茶。他先禮後兵,提起這個。
“你爸媽來嗎?去年家長會就沒來,我還沒跟他們聊過呢。”
“有什麼好聊的,還不如直接和我說。”
她懶洋洋抱站著,倚著窗臺,歪頭觀察上面的綠苗苗。
老王辦公區佈置得很有情調,挨著窗戶,便在窗臺上擺了兩盆綠植。每次有學生來就不經意提起說“是你們師母給買的,非要買沒辦法,護眼呢”。
“不過可能會來吧。”她的語氣沒什麼波瀾,並不期待,也無怨恨,平平敘述,“四月份的話,我媽媽大概從南極回來了。”
多麼富有奉獻神的生態學家,一年能花六個月在南極。狂熱,痴
,家庭是無關緊要的可以捨棄。
老王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忽然有學生打報告進來,是幾個別班的數學課代表。
這會兒是下午最後一節自習前的課間,通常用來問作業,數出晚自習要做的卷子。正是月考後,他們被自己老師順便差使,拆分各考場卷子。
“報告。”
雲亭也來了。他們班慣例是抓取幸運兒擔任薄弱科目的課代表,他數學一般,廖簪星的物理勉強算瘸腿。
老王迅速打發了他,把他也趕去拆分考卷,回到和廖簪星的談心環節。
面疲
的年輕班主任捏了捏眉間,第無數次對面前最讓老師
心且不放心的學生
到棘手。
廖簪星安閒自得地看他幾度言又止。
她習慣了知情的人可憐她,在面對她時字斟句酌。廉價的同情使她麻木,無法同身受的安
令她厭惡。
有時候,她甚至故意打碎他們的如履薄冰,壞心眼看他們因她不識抬舉而怒不敢言。
當著別的學生的面不適合表現出對哪個孩子的偏愛,學生的家庭情況也需要保密。老王戰術喝茶,選擇換個話題。
“你們羅老師說你化學課又睡覺了?”
“……啊。”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雲亭背對他們,站在辦公室一側的鐵皮架子跟前。他握著剪刀裁開手裡一本試卷的密封裝訂線,聽到這話忍不住無聲笑了。
他低頭看手上第一考場的卷子,裡面多數屬於23班,只有他此刻出來的這張例外。
這也是他從高一開始就在考後更頻繁來辦公室的緣故。
暗戀總是讓人做出些無法理喻也沒有意義的事。連觸碰到她做過的薄薄卷子,都會產生他們擁有聯結的曖昧錯覺。
雲亭微微抿起,靜靜聽了一會兒此刻數學辦公室裡的聲音。下午最後一節課,不當班主任的老師無需坐班。除了老王正在思想教育廖簪星,就只有一個老教師茶蓋碰茶杯的瓷器響動,一個年輕老師正在咔噠咔噠點鼠標看自己班成績單。旁邊三兩個外班同學唰啦唰啦分卷子。
無人注意到他。
他端詳片刻那張班級欄瀟灑寫了“”的卷子,手指眷戀地描摹字跡。姓名欄沒有寫名字,只畫了顆張揚不羈的五角星。
卷子的主人在和班主任頂嘴:“大家都困的嘛,我就是打個盹兒,下次不了。”
“……”
老王顯然已對她的保證麻木了,梅開二度,又換話題,“你們鄒老師又找我了哈,說你月考又沒做古詩詞填空?早讀那麼長時間都幹嘛去了?一句兩句的總能背過吧?提高一分幹掉千人,說不定就上清北了呢……”
“就是背不過嘛。”早讀都在睡覺的某人顯然心虛,幾近小聲嘀咕,又理直氣壯,“我不想上清北,又不是什麼天才,進去了就得天天努力學習。我就想上個普通的學校,然後天天開心。”
雲亭輕輕將那張卷子放到班的區域,貪婪而雀躍地品咂她的話。
她很久沒和他閒聊了,很想多聽聽她的聲音。
一個月了。偶爾他問她數學題,或者試探聊點什麼,她姑且勉強答話。
嘗過那麼多甜頭,斷無法接受她的冷落。他反覆覆盤,愈發茫。關係明明有更進一步,卻似乎倒退得比最初還不如。
他低下頭,心裡既甜又難過。
沒來由的悶氣他早就消了。她身邊那些男男女女鶯鶯燕燕就那樣吧,他又沒有名分吃味。他深知自己如何自暴自棄,也深知廖簪星就是這樣令人又愛又恨。
無法自拔,那就不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