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欲壑空填花叢迷老吏墜歡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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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在她那包紙卷裡面,找出一份鏡報。她把報鋪在桌上,用手一指道:”我就是為這段新聞來的。

“楊杏園一看,原來是一段社會新聞,上面說婦女勸捐會的捐款,用途不明。楊杏園道:”照趙太太的來意而論,大概是這段新聞,不很確實,是也不是?那末,我們替貴會更正得了。

“趙太太道:”更正不更正呢,那還是第二個問題。甄會長派我來的意思,就是問貴報這段消息,是哪裡探來的,有什麼用意?

“楊杏園笑道:”這是笑話了。報館裡登載社會新聞,哪裡能夠都有用意?至於來源呢,我們照例不能告訴人。但是這個消息,是通信社發的稿子,是很公開的,登載的也不止我們一家。趙太太就是追問出源來,也不過是更正,這倒可以不必去問它。

“趙太太道:”不是那樣說。你們貴經理文兆微,和我們甄會長的關係,原是沒有斷的。現在雖然沒有辦什麼涉,將來總有這一

甄會長伯你們的經理有意先和她開釁,所以派我來問問。

“這時,聽差早倒上一杯茶來,楊杏園將茶杯放在她面前,笑著道:”請坐!請坐!

“趙太太便坐下了。楊杏園道:”貴會的會址,現設在什麼地方。

“趙太太道:”香港上海漢口的會址,都是五層樓高大的洋房。北京是今年才開辦,還沒有會址,不過藉著甄會長家裡,和外邊接洽。

“楊杏園道:”甄會長大概很忙吧?

“老太太道:”可不是麼。社會上因為她有點名兒,凡是公益的事,總要拉她在內。

“楊杏園道:”我很想找她談談,總怕她不在家。

“趙太太道:”那她是很歡的。我們對門的馬車行,隔壁的煤鋪子,都有電話,你只要一提甄會長,就可以代送電話。一問,就知道在家不在家了。

“楊杏園道:”甄先生的才幹,我是早有所聞。可惜在這種不徹底的民主政治下,不能打破男女界限,不然,她倒是政界上一個很有用的人才。

“趙太太道:”可不是麼。

“楊杏園說著,在身上拿出一盒炮臺煙來,遞了一枝給趙太太,又在桌上找了一盒取燈,送了過去。趙太太把身子略微站起來一點,擦了取燈,坐著了一口煙,不像進來的時候,那樣板著臉了。楊杏園道:”趙太太康健得很!貴庚是?

“趙太太道:”今年六十三了。

“楊杏園道:”竟看不出來有這大年紀。照我看,頂多五十歲罷了。

“趙太太不覺笑起來,說道:”不中了,老了,眼睛有點昏花了,牙齒也有點搖動了。

“楊杏園道:”趙太太和甄先生一定是很好的了。和甄先生一塊辦事,是很忙的,不是身體康健,怎樣辦得過來。

“趙太太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現在政府窮極了,沒有哪個機關,不欠薪幾個月。募捐這個事,很不容易。甄會長也在打算另想法子呢。

“楊杏園道:”有甄先生那樣的本領,那是很容易活動的。我想,就是丟了會務,另外找別的路子在政界上接洽接洽也好。

“趙太太道:“不瞞你說,我探甄會長的口氣,卻是很願意還來和你們貴經理合作。

一個是議員,一個是女界有名人物,哪怕作不出一番事業來!無奈這位文先生把婚約總是一口不認賬,倒得甄會長沒有辦法。

“楊杏園道:”果然能夠這樣辦,倒也是珠聯壁合的一樁好事。可借文君卻有家眷在北京,和甄先生有許多不便。

“趙太太道:”那倒不要緊。中國的婚姻,原是多委制,不妨通融的,只要算兩頭大就行了。

“楊杏園見她怒氣全息,編稿子要緊,就用不著再往下說了。心裡計算著,用眼睛側過去一看,見她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卷字紙,裡面有本賬簿,有一頁捲了過去,出一行字,上面寫道:”收到陳宅捐款三角。

“趙太太看見楊杏園的眼睛在捐簿上,老大不好意思。趕緊站起來,把那一卷紙重新包了起來。說道:”你們有事,我也不便在這裡攪亂。那一段新聞,費神更正一下。

“楊杏園道:”那是自然,明天一準見報,請你放心。

“這位趙太太來的時候本是一團火氣,這時見楊杏園十分客氣,不好意思與報館為難,也就只得走了。

過了一會兒,文兆微自己也到編輯部裡來了。楊杏園道:“兆翁,今天有什麼特別新聞沒有?”文兆微道:“今天晚上,有兩個飯局,聽了笑話不少,正正經經的消息,倒沒有聽見。”楊杏園笑道:“你沒有聽見好消息,本館倒有好消息呢。”就把剛才的話,從頭至尾告訴了他。文兆微道:“這個東西,真是不要臉,我和她有什麼關係!我們不是外人,這一段歷史,我可以略微告訴你一點。當年我們在廣州的時候,她窮的無奈何,四處姘人,好找點旅費。她因為探得先嚴是作過總督的,料定我家裡有錢,就搬到我一個旅館來住,極力和我聯絡,指望敲我一筆錢。我明知她的來意,不能不防備她一點,就請了一個同鄉的議員,住在一個屋子裡,打斷她的念頭。偏是事有湊巧,有一天,這位同鄉有事到香港去了,又有個朋友,送了我兩瓶白蘭地。她得了這個機會,就跑到我房間裡來要酒喝。喝了酒,說是頭暈,倒在我上,就假裝睡著了。”楊杏園聽了這話手上正學著捲菸玩,把手指頭將菸灰彈在菸灰缸子裡,拿起來又上兩口,呼著煙望著文兆微只是微笑。文兆微道:“你以為我和她還有什麼關係嗎?咳!你不知道,她那一個大肚子,看見了已經教人豪興索然,加上她說話,滿口臭氣燻人,誰敢惹她。當時我看見她睡在我上,十分著急,便打算走出去。誰知她一翻身起來,將門一攔,眯著眼睛,對我發笑。說道:”哪有客在屋裡,主人翁逃走的?‘我被她擋住,沒有法子,只好在屋子裡陪著她。她就藉著三分酒遮了臉,正式和我開談判,要和我結婚。我說我家裡是有老婆的,要和你結婚,豈不犯重婚罪?她說:“外面一個家眷,家鄉一個家眷,這種辦法,現在採用的很多,要什麼緊?’說著,把衣服脫了,就睡在我上。她說我要不照辦,她就不起來。這一來,真急得我滿頭是汗,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得和她說了許多好話,許了許多條件,她才勉勉強強把衣服穿起。從此以後,她逢人就說我和她有婚約,一直鬧到打官司。”楊杏園道:“她既然提起訴訟,當然有婚約的證據。那末,兆翁不是很棘手嗎?”文兆微道:“說來可笑,她的證據,就是在外面拾來的一個野孩子。便說這孩子是我和她養下來的。”楊杏園道:“硬說的辦法,這並不能算證據呀?或者面貌和身體上的構造有點相同,那末,勉強附會,方說得過去。”文兆微聽了這話,把一張長滿了連鬢鬍子的臉,漲得青裡泛紅,伸著手只在耳朵邊搔癢。說道:“她何嘗不是這樣說呢?她說這孩子身上有一個痣,我身上也有一個痣,長在同樣的地方。其實卻並沒有這回事。由官廳判決了,婚約不能成立。這時我和她的事,已經一刀兩斷,誰知道到了北京,她又常常來胡鬧。”楊杏園笑道:“她既然甘心當如夫人,你又何妨歸斯受之而已矣。”文兆微道:“哈哈!天下也沒有娶三四十歲的人作姨太太的道理呀?”說到這裡,舒九成回來了。說道:“誰娶三四十歲的人作姨太太?”楊杏園就把甄佩紳的事,略微說了幾句。文兆微不願再往下說,便道:“我還要到俱樂部去繞個彎兒。”說畢,便出編輯部去了。

舒九成笑道:“天下的事,真有出乎人情以外的。像文兆微這樣的人,也有婦人愛上他。”楊杏園道:“人家哪裡是愛他的人,無非是愛他的錢。”舒九成道:“文經理的錢,那是更不容易了。你看八百羅漢裡頭,有幾個得像他這樣寒酸的。”楊杏園笑道:“真是的,只看他那一件大衣,卷在身上,已經是小家子氣,偏偏他還配上那一頂獺皮帽子,兩邊兩隻遮風耳朵,活像切菜刀,真看著叫人忍俊不。”舒九成道:“他這頂帽子,還是特製的呢。我曾聽見他說過,是他尊大人皮外套的馬蹄袖子改的。他還誇他肚子裡很有些經濟呢!”舒九成說出來了,大家一想,果然有些像,都笑起來了。駱亦比道:“甄佩紳這個人的名字,我是早已如雷貫耳。至於和文兆微這層關係,我是今天才知道。我那條新聞,發的倒有些危險質。等著瞧罷!”舒九成道:“一個時代的人,只好說一個時代的話。我想早幾年的甄佩紳,是個大名鼎鼎的英雌,何至於這樣去俯就旁人呢?”大家正談得高興,忽聽得窗子外嘩啦啦的一聲,大家都著了一驚。知發生何項變故,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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