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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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面的夜晚如果我把發生在兩個不同夜晚的事情,放在一個夜晚講給你聽,因而使我的故事像那些夜晚一樣體面,你會介意嗎?我想你不會,因為你是個寬容的人,看重的是發生了什麼。
其實我和你一樣寬容,因此才會答應朋友的請求,帶兩位江南人士去飯店吃晚飯。我的朋友在介紹我時,在我的姓氏後面加了"總助"兩個字。那兩個人立刻熱情地跟我握手。臨上車時,我悄聲問我的朋友:"'總助'是什麼意思?"
"總幫助別人。"他說。
他還在我耳旁說,那兩個人是來催款的,肯定買單,一切我都不必心。
我從來都不喜歡我的城市,雖然我生在這兒,長在這兒。但我有這個城市的共同缺點,肯定是不知不覺中沾惹上的。比如,我看兩位江南人士的衣著比普通一般還差一點,便問他們想去什麼地方吃飯。
"好一點的。"一個人說。
"是的,好一點的。"另一個也同意。
"東海漁村。"我告訴司機。
出租車停在"漁村"門口時,兩位江南人士爭先恐後付錢,被我攔住了。這又是我們這個城市的一個缺點:應該是坐在司機旁邊的人付錢。
他們走在我前面,也許穿得太單薄,想早點進到酒店。北方的深秋比江南的隆冬更有涼意。但他們被站在"漁村"門口的漂亮小夥子攔住了。
"什麼事?先生。"小夥子問他們,他們怔住了。
我連忙快步趕過去,在我的城市有不少和我相似的人:掙錢不多,但首先要穿在身上。漂亮小夥子看一眼我的西服,便為我們拉開了門。但前廳的另一位漂亮小夥子馬上向我們提出了第二個問題:"樓上,還是樓下?"
"樓上?"我探詢他們的意見,樓上收費要高一些。
"樓上有最低消費標準。"小夥子說。
"有地下室嗎?"我只是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最後我們在樓上一個角落位置安頓下來,為我們服務的是一位大概剛過二十歲的女孩兒。
"小姐,這兒有什麼好吃的?"他們中的一個人問道。
小姐沒有馬上回答,微笑地掃視我們一眼,然後便確定了重點服務對象是我,因為她髮菜單時是從我開始的,微笑中的熱情也是由我向那兩位先生遞減的。也許你想問,我們這個城市是不是也有排外的習氣。不,我想沒有。我們跟上海人不同,跟北京人也不同,我們沒有他們聰明,但也不呆傻。小姐因為我的穿著斷定買單的將是我,便自然有這樣的偏重。而我們的某些酒店可以收小費,只要小姐不舉著那張人民幣到處亂嚷就行了。
整個進餐過程我就不一一描繪了,總之,小姐一直圍來繞去在我們左右,斟酒上菜諸如此類,宛如一隻在水面上點彩的蜻蜓,動作十分輕盈。這位小姐對我們的態度可以說是不卑不亢:不亢給了我,不卑給了另兩位先生。
兩位先生像所有的南方人一樣銳,很快
察了一切,特別是對他們的那麼一點點蔑視。但南方人有南方人的沉著,其中一個先生脫下夾克衫搭在椅背上。小姐立刻間他,要不要替他掛起來。
"要哇。"那人回答時很情,好像小姐是在問他要不要按摩。
我親眼看見小姐接過那件夾克衫時的表情,我想,這位小姐的家世一定曾經顯赫過,輪到她父親這輩破敗了,她才不得已做了傳者。儘管這樣,她還是能在皺眉頭時不經意地出幾分高貴氣。她的眉頭那麼微微地一皺,既表
出對那件不乾淨夾克衫及其主人的蔑視,又不失體統。我又想,要是男人娶了這樣的姑娘回家,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
"蠻好,蠻好。"客人中的一位對另一位評論菜餚。我笑了。肚子飽了便來了付賬的時候,"姐用一個
美的碟子把帳單微笑著託給我。我突然不能呼
,好像
腔裡闖入一團濃霧。我看一眼兩位客人,他們正看著我,我覺得他們的笑意開始滲入惡毒。我真不忍心這麼幹,但還是打個手勢,示意小姐把賬單端給先生們。小姐的臉
"刷"地改變了,是驚的。
於是我也明白了這兩位江南人士沉著的出處。
吃飯時脫了夾克衫的那位先生笑地拿過賬單,一邊看一邊示意小姐坐下。小姐坐下了。
"對不起了,小姐,還得請你站起來,我的夾克…"他指著掛在衣帽鉤上的夾克衫。
小姐麻利地替他取下衣服,我專注地盯著小姐的臉,心陡立起來,心情也壞掉了。她拿著和剛才一樣不乾淨的夾克衫,臉上毫無表情,彷彿是子為多年的丈夫遞衣服一樣。
"卡,行嗎?"他從夾克衫的內懷兜掏出錢包。
小姐點點頭,接過卡想馬上離開。
'等等。"付錢的先生攔住小姐,"卡上的錢不多了,但還夠小費的。"小姐聽了這話,馬上喜出望外,笑容真摯,肯定發自心底。她又一次想離開,也許擔心付錢的先生改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