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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右手小指旁還軟趴趴地粘著一。晚芸知道自己逃不掉。周府裡多的是夜裡值守的,沒有六指丫頭,也有五指僕從。她是周府花真金白銀買來的。從前,她一文不值,現在有了明確的度量衡:一千兩。

回府的路上,晚芸問她,我要跟你們一樣洗碗灑掃嗎?六指說不用。晚芸又問,要嫁給你們老爺做小老婆嗎?六指笑得花枝亂顫,說怎麼可能。那你們為什麼要買我。晚芸最後一問。六指不說話了。

晚芸對她的話半信半疑,答過和沒答過的話都不可全信。就像一個人正月裡打鼓敲鑼地告知你,他要請你吃頓大的,結果到了約定之一看,嗬,果然有頭菜,中菜和主食,但全是同一種作料:大白菜。酸白菜,白菜粉條和白菜煮粥。

“能不能讓我再晃一圈兒?”晚芸哀求道,“我要找一隻綠龜。”

“哦。”六指猛一拍腦,“那位老夫人送到周府來了,我放生在池子裡了,忘了跟你說。”老夫人指的是大姨。晚芸沒來得及對一稱呼嗤之以鼻,就被另一種窘迫臊紅了臉。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家命就只是一隻腥臭水溝裡的綠龜。周府對她而言,全部是謎,但周府人看她,就是在看一隻透明蛋殼裡小雛的養成。

她沒料到更大的失望在後頭。

周府裡的水池修得壯觀,假山高大,植被複雜,銅錢能不能和蒲草搭,圓的能不能和尖的種,個個都有說頭和門道。晚芸一個人站在大石頭上朝池子看,眼前眩暈一片,等眼前清明後,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情撲上心頭,她覺得自己被摧毀了——池子的淺泥處,全是綠龜,這裡爬爬,那裡爬爬,其樂融融,和諧美滿。她哪裡還能找到她的綠龜。這裡所有的綠龜都是尖頭突眼,背部頂綠藻,而她的綠龜在久別同類後重回溫柔鄉,也早就忘了她。

晚芸的人生頹唐了,無法名狀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她看到地上有水,立馬摸摸自己的衣裳。我嚇了?不是。是天嚇了。碩大的雨滴魚貫而降。婢女替她撐傘在頭上。更無法言喻的孤獨像一個密閉的缸子罩在她的頭上。婢女還一直在旁顯擺,說什麼城裡的綠龜,只有我們周府的敢稱之為綠翡翠。

正值暴雨連轟幾。圓軲轆的塘邊浮萍齊刷刷衝向兩岸,作了野草蓼菊的美,成其衣冠體面,遮攔住壞蟲啃齧的漏空與黃邊。

從羅通判府的浮漚釘大門的深紅一直向內走,腳底的涼氣就會從此刻浮泛,裹挾著陰溼冰冷的土粒,穿過大院琳琅的假山盆景和青瓷矮凳,鞋底印花的凹凸紋路處又長了些細碎苔沫和碎瓷殘青,接著左走雕花長廊到底,有一間柳條花鳥窗格的屋子。

在個暴雨如注的水天,一路趨步到此處,再抖落一番油紙傘的水珠,這間屋子門首的地面就全是劣畫師的手筆,偶爾一點翠綠,讓人疑心那是鼻腔里扣出的褻物。幸好一切存留時間短,須臾便會有丫鬟模樣的人拎著抹布水桶擦拭乾淨。

羅浮嫻靜,只默默地躺在躺椅上看雨。阿枝知道她不想說話,卻又不放心她一人獨處,所以藉故一遍一遍擦著外頭的地面。

羅浮室內的養缸裡也有一隻十四歲的綠龜。是她出生時,娘從一條異鄉的河邊撿了一顆烏龜蛋。這個蛋自從破開後,就與缸內一群藻類共生。她的綠龜海藻茂密,在水裡宛如小小的一顆美人頭。一把銀質小剪探入水中,咔擦剪掉了它半指多長的綠藻。羅浮將帶水的剪子丟在一旁。絲狀的綠藻在水中蔓延盛放。

第四清早,雨停天晴,陽光普照。裝扮一新的晚芸被領著去見了周老爺周夫人。其實所謂的裝扮一新,更像是把龍袍穿在了太監身上。晚芸絲毫受不到自己有優於婢女的儀態與走姿。她在門口絆了一跤,一下跌出一米遠。簪子是丫鬟幫忙扶正的。晚芸覺得頭有三斤重。

“是不是有什麼腥味?”晚芸聞著衣袖。

“哪裡會。”丫鬟驚大了嘴巴,出兩顆白亮的門牙。

“有腐朽的青蓮味。”

“雨水來勢洶洶,這倒確實是壞了不少花和葉。”周家人並沒有什麼熱切的問。晚芸沒叫他們爹和娘,只面無表情地叫夫人老爺好,叫爹孃顯的狗腿和厚臉皮。她不是這樣會審時度勢的人。幸好老爺夫人全不計較(也許)。

周夫人端起晚芸的臉,左右端詳了一番了,說道,“杏眼高額,生得大氣,不過最好的還是八字,這可真是解決了心頭大患。”說罷,還同周老爺相視一笑。

他們的眼底深不見底。晚芸不能猜中他們的心思。這難度不亞於番攤賭博。

晚芸心有不悅,因為周夫人看她的臉龐的眼,跟菜場上相驢相馬是沒有差別的。雖說人為刀殂我為魚,但魚也是有能斷了頭還咬人的。不過晚芸摸摸手腕上的蓮花金釧,大氣不敢出,以前朝大姨撒潑的那股勇氣在金銀財氣前湮沒了。她不敢聲張,生怕被當做丑角。但她對這種嚴肅正經的態度卻厭之入骨。她覺得是虛偽。是專門噁心人的。

當夜,晚芸隨著周老爺周夫人去了陸巡撫家宴。

府外一排儐相在笑臉哈客。整棟府門張燈結綵,熠熠生輝。

晚芸從未見過如此星光璀璨的場面。達官貴人滿座,大擺水長席,各個天子驕子,人間富貴花,環佩叮噹綿延數里遠。

“打扮都跟花孔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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