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只好夢中遙望海上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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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有勇氣,攪亂這個宇宙?”他想,一面唸了出來“在一分鐘裏總還有時間決定和變卦,過一分鐘再變回頭。”面對閔,在他的講解中,這首詩就是在寫他自己。
他就是“我”
“你”就是閔。
我已經悉了她,起碼接近
悉她,可我還是不敢走得太近。難道我真會變成臨場膽怯的中產階級?我不準備向世界投降,那麼我憑什麼恐懼自己?
他把他差一點變成了普魯弗洛克,做了個入骨三分的分析,尤其是面對閔。
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夾着筆記本揹着書包紛紛朝教室外走,閔在他們中間。他衝到門口,不是她。但他看見她進教室來過。為什麼他沒有見到她坐的位置,她能藏在哪裏?她就在他眼底下溜走了?
要追一定能追上。可是走廊裏全是學生,他止住了自己朝前的腳步,作為老師,他的行為本能地理智了一些,在這一剎那,他竟然有一種蒼老。
為了擋開折磨人的慾念,裘利安準備去海灣對岸黃島散心,聽説那兒的的金沙灘海景怡人,輪渡班次也多。他直接步行下山,慢悠悠走,花了三十多分鐘到海灣渡口。離渡口還有一段路時,看見僕人田鼠手裏抓着大包小包坐在路邊石階上。他走了過去。
田鼠在那裏跟一個坐在矮凳上的老人説話。一定是田鼠和巫師分了工,一個跑外,一個包內。裘利安不想管他倆的事。但是他好奇田鼠如此認真地跟老頭説話。那人像是個算命的,長衫破爛,鬍子花白。他們倆回頭,一起看到了裘利安。
田鼠嘟嘟噥噥想解釋什麼。那個老頭止住了他,望着裘利安,對田鼠説了一大串話。
裘利安走下車來問,老頭在説什麼。
田鼠卻支支吾吾,不肯説。
裘利安叫他放心説。
田鼠説翻譯不出來,不好翻。
裘利安一定要他翻譯一個大概,他意識到老頭是給他面相,於是先把一把銅錢放在老頭跟前的盤子裏。老頭朝田鼠飛快地説着,説完,手有意識地敲着膝蓋。
田鼠這才無法可想,只有説出來:老先生講,先生雖是外國人,卻也是明白人。先生眉闊耳厚紅,鼻子大直,為富貴相,家底一定豐厚。
“説下去,”裘利安用中文催促。
田鼠嘰嘰咕咕,他的英文越來越不像英文,最後裘利安只辨認出:可你麪皮繃緊,耳垂不大,皺眉太深。
就得孤單,不傷女,但會——“好,好,”裘利安
興趣地問“告訴我,實話。”
“這些都是中國人講信,你別信,別信就無事。”
“為什麼不信?我信。”裘利安嘴角卻又是嘲諷的微笑。
田鼠支吾了幾句就跑開了,扛那麼多東西還是腳下生風。裘利安回過頭來,老頭也不見了,連同凳子和盤裏的銅子兒。老頭可能怕惹洋人的是非,他自己的命那麼慘,最好是別擔心別人的命運吧。中國有太多的人信,田鼠好像前幾天害怕地對他説過,花園裏的桃樹又開了花。裘利安問他是什麼徵兆?他只説這是秋天,啊啊,説不清楚。
既然説不清楚,害怕什麼?
裘利安覺得信是中國老百姓的一大
病,不過好像
信命運,並沒有妨礙他們革命,這中間有什麼聯繫嗎?雖然不當一回事,可他還是打消了去黃島,直接順棧橋走了一段,折上坡,回首遠眺浩瀚的黃海,彷彿四面來風,突然憂愁又從心中生,他便直接往北順着中山路走,想找家酒吧喝一杯。
舊租界的幾個酒吧俱樂部,是西方人
際的場所,自然那兒歐洲的消息靈。但是裘利安想起該買個像閔那樣的書桌,就先去傢俱鋪子看看。
他一進門就瞧見了,一張形狀奇異的桌子:桌子很大,左右兩端像古代航海船,除了桌面,雕滿了玫瑰。還有一把椅子,高背,雕花式樣相同。店主説是明朝一王爺家的,本是一大套傢俱,有幾件毀於兵災,就散落民間。店主身着質地很好的長衫,英文也説得可以。市南區這地方,做生意的中國人,像樣的店鋪老闆,大多會説英文。
“要價低廉,是一腿稍有損。”店主説。
裘利安這才仔細打量。
“先生要,敝號會修復如初,分文不取。”裘利安不太明白店主如此坦白誠實的原因,但是桌椅一套二十美元整數,絕對不貴。他留下地址。店主答應一週內將船形桌送到寓所。
他心裏高興,買了好東西,以後運回家裏,肯定要把母親樂壞。明朝不明朝無關緊要,這桌子造型別出心裁,對母親參與的奧米伽工場的同仁必是一大啓發。家裏母親畫滿牆的女跟這古樸的
澤,黑黑紅紅,正配得上。況且,船就意味自己命運,永遠如願地飄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