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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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是个有出息的人,老爷和老太爷对他都抱着很大期望呢!”万发也接着继宗的话说。

可是仍说服不了继珍,她固执地说:“那他怎么老不来信?再忙,写封信的时间总有的。要晓得在花花绿绿的世界,人是会变的呀!”

“那,”继宗把双手一摊:“谁知道呢,还是等西平回来,你亲自去问他吧。只怕等见到他,你就高兴得把要问的话都忘了呢!”继宗总算捞到了一个“反扑”的机会,逗着他妹妹。

白蕙每天在在位于蒲石路的学院与大沽路吉庆坊18号蒋宅之间来去,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说实话,继珍不是个笨学生,有点基础,也还用心,可就是颇有点急功近利。才学了没几天,就要白蕙教她一些常用语,特别是法国上社会各种际场合的应酬语言。前几天她又突然心血来,要白蕙开列一张法国著名小说的书单,把书名、作者用法文写下来,教她念。白蕙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知道继珍的脾气,照做就是了。这些法文小说白蕙都读过,因此她很快就把书单写好了。

这一两人正在继珍房间里上课。继珍在用法文拼读背涌着那些法文小说的书名,白蕙边听边纠正着。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继宗走了进来。他和白蕙打了一个招呼,怀欣喜地问:“怎么,白小姐,你已经在教珍珍读这些小说了?进度真快啊。”白蕙还没来得及回答,继珍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念了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巴尔扎克的《幻灭》、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继宗当然不相信继珍已经读了那么多,他在心里大大地对继珍的话打了折扣,可是,他也不能全然不信。他不无惊奇地问白蕙:“你用了什么速成教法?才两、三个月她就能读原版小说?”继珍哈哈大笑,说:“哥哥,你就会说我笨,不用功,什么也学不会,怎么人家白小姐一教我就会了?”继宗见白蕙一直没开口,不觉把浸着敬佩的探询眼光停留在白蕙脸上。

白蕙这才笑着说:“继珍小姐和你闹着玩呢。她想知道一些法文书名的拼读,这是我们临时添加的…”听白蕙的口气倒好像很抱歉似的。继宗拍了一下继珍的头:“调皮!扁会念书名看不懂书有什么用!”继珍说:“怎么没用?西平家里有一柜子法文原版书。上星期我去看方丹阿姨,她正在读一本小说。我问她书名,她用法文一念,叽哩咕嗜。我不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问了。”继宗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想临阵磨,现买现卖呀!”

“才不是呢!你不懂,我不和你说了。”白蕙在旁说:“其实,不少法国小说现在已有中译本,继珍小姐想看,我可以到学院借几本来。”

“我看算了,”继宗笑道“珍珍,你真有耐心去啃那些厚砖般的书吗?”继珍不想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眼珠一转,瞪她哥哥一眼道:“我们上课上得好好的,都是你来捣。算了,我们不念了,我去让张妈买点儿点心来。”继珍说着就朝外走,一面背着白蕙向继宗睒眼做鬼脸,一面大声说:“白小姐,你再坐一会。哥哥,好好陪陪白小姐啊。”斑跟皮鞋的橐橐声一路远去。白蕙朝开着的房门望望,笑着对继宗说:“我看,你对继珍小姐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继宗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唉,从小让她,让惯了。”说着,他拿起书桌上刚才继珍在念的那张法文书单,问:“白小姐,这些是你读过的法文小说?”白蕙点点头。

继宗说:“可惜我法文程度不行,看得太少。白小姐,能介绍几本给我看看吗?”白蕙记得继珍告诉过她,继宗是圣约翰大学毕业,英文很好,想不到他还能读法文,而且对法文小说有兴趣。他俩找到了共同语言,很随便地谈起来。他们谈到巴尔扎克,谈到莫泊桑,谈到乔治·桑,谈到司汤达的《红与黑》、梅里美的《嘉尔曼》,甚至儒勒·凡尔纳的科学幻想小说。白蕙发现,继宗知道得很不少,而且居然一扫平在自己面前的拘谨口讷,变得放松自如,甚至相当诙谐幽默。

后来他们谈到雨果。这是白蕙最喜的法国作家。她变得神采奕奕,两眼的不再是平素习见的那种忧愁,而是一种热烈的憧憬。

“那么,你最喜雨果作品的哪一点呢?”

“人道主义,”白蕙明快地回答,又补充道“那种为了他人,为了正义,无畏地牺牲自己的崇高神!”

“那你一定喜《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巴黎圣母院》里的加西莫多,《九三年》里的郭文。”

“是的,他们让我动,让我景仰,我真佩服雨果的心和妙笔…

白蕙兴奋地说着,脸上泛起绯红,两眼象深不见底的古潭,润、黝黑而又炯炯发光。继宗从未见过白蕙这个样了,他完全被引了,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女子,简直是一尊灌注了灵气、活生生的圣母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逝。张妈端来了小笼包子和筷子碟子,在靠窗的小桌上放置停当,又倒好茶水,然后说:“少爷,请白小姐过来用些点心吧。”继宗问:“小姐呢?”

“小姐说她临时有点事,出去了,关照少爷陪白小姐吃。”不知怎么搞的,刚才那种融洽自然的谈话气氛一下子没了。白蕙说她本不饿,要走。继宗自然不依,非叫她尝尝小笼包子不可。在白蕙勉强举箸时,继宗极力想找回刚才的的气氛。他告诉白蕙,以前他读英国小说和诗歌,最近却上了俄国小说和国内的普罗文艺,尤其是鲁迅的作品。他问白蕙看过这方面的书没有,白蕙摇摇头。

继宗说:“我认为很有意思,值得认真读读。”

“那,改请你推荐几本给我。”很快,白蕙放下筷子,拿起手袋要走了。

继宗是多么希望挽留住白蕙啊,可是他找不到理由,于是只好赶紧站起来,嗫嚅地说:“那…我送送你。”幸好白蕙没有深拒,使继宗到一丝安

熬过了令人沮丧的霉雨季节,五月初晴朗的一天,白蕙在学院里忽然接到继珍的电话,问她今夭能不能早点儿到她家去。那天正好下午没课,白蕙答应了。

在约好的两点钟之前,白蕙来到蒋宅。张妈一见她就说:“白小姐,我们小姐正等着你呢,快上楼去吧。”白蕙来到继珍房间,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照着镜子往脸上扑粉。没等白蕙开口,她说:“白小姐,今天不上课,请你陪我上街。”接着告诉白蕙,她早就打算到大马路、二马路几家公司去选焙一些衣服,可是前一阵霉雨天出门不便,又嫌平时那些女友多少有点乡气,眼光不行,而白蕙是女子文理学院的高材生,一定不同凡俗,所以请她帮忙。

继珍打开自己的衣橱,指着琳琅目的衣服,对白蕙说:“白小姐,请随便挑着穿,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就走。”白蕙走过去,把橱门关上,摇头说:“继珍小姐,你算是找错人了。那些大公司我很少去,我也不懂哪个好哪个不好呀!”继珍道:“好坏我知道,你只帮我出出主意就行。只当陪我玩一趟吧,逛公司可有意思啦!”白蕙实在不想去,急中生智搬出蒋老太爷和继宗来,说:“他们知道你不上课去逛公司,该生气了。”谁知继珍不在乎地说:“嗨,不会不会!就是生气,我也不怕!”继珍是个快人,见白蕙执意不肯借穿自己的衣服,也不肯稍事打扮,便说:“行,就这样,我们走,”一面就拉起白蕙出门下楼。白蕙跟她走着,心中却不免暗想:这位小姐真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她们雇了两辆黄包车直奔惠罗公司。

继珍说是要买一件末初夏季节穿的洋装,让白蕙给出出主意。但白蕙认为有几件式样不错的裙子,继珍却看不上。继珍是个很美的姑娘,身材高挑丰,脸上除了鼻子稍扁、嘴略嫌大外,可说长得很端正。从白蕙的眼光看,其实只要彩协调一些的衣服,继珍穿上都蛮好看,本不必如此挑剔。

可是在白蕙看来是件苦事的,在继珍却有着无穷的乐趣。她在挑选,试穿各种衣裙方面的耐心,有时简直令平素最有忍耐神的白蕙都受不了。所以每当继珍换上一套新衣,在大镜子面前左转右转、前看后看时,她总是一迭声地说好,希望她早点决定下来。可是,跑遍惠罗公司三层楼所有柜台,继珍竟没有选中一件可心的衣裙。

从惠罗公司又到了先施公司。又是一番挑选、试穿、反复照镜计议,直到华灯初上时分,继珍总算选出两件薄呢长袖洋装,决定买下其中的一件。她问白蕙哪一件更好些,白蕙说:“我看这件紫罗兰的很漂亮。”但继珍掂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买了那件宝蓝的。她付过款,一面看着大店员把裙子放进纸盒包扎好,一面充自信地说:“这件鲜,西平会喜!”整个下午白蕙不止一次听继珍提起“西平”这个名字。用不了多久,白蕙已经明白,继珍的择衣标准,其实完全系在她对西平审美的忖度之上。她是那样倾全力揣摩着西平的好恶,并且竭力去合。白蕙对这个叫西平的人左右继珍的力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用多想,也可看出此人同继珍的某种特殊关系。现在又一次听她提起,不随口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位西平,到底是什么人呀?”

“你是说西平?”白蕙注意到继珍的声音几乎掩盖不住兴奋之情,脸上也顿时容光焕发,把半辛劳所带来的疲乏之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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