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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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还有一番周折,那家伙说他认为我们的竞争者的卡车更好。后来我把车卖给了他,心想今晚吃晚饭前把这笔买卖敲定,明天晚上就可回来和我老婆和孩子在一起了。可我接到一个电话,要我把手头的所有事情都放一放,于明天午饭前到温哥华。那里有一笔大生意就要吹了,急得很,所以本人马上得去,扭转一下局面。”斯潘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坐起身,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喂,如果你今天要四十或五十辆卡车的话,我可给你好好打个折扣。想经营一个运输车队吗?”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笑了起来,说道:“很抱歉,我不要,恐怕我用不了那么多,这跟我干的行当不大相干。”
“你干什么工作?”斯潘问道。
“医。”
“你是医生,嗯?”
“是的,医生,所以对你销售卡车恐怕没什么用。我连一辆都买不了,更不要说四十辆了。看足球比赛是我允许自己的唯一奢侈,为看足球比赛我哪儿都会去,当然得有时间。今天晚上作此旅行就为这个。”斯潘往后靠了靠,把头枕在椅背的头靠上,说:“很高兴跟你一起旅行,医生。假使我睡不着,你可给我开一点镇静剂。”他正说着,飞机发动机开足了马力,震天价响,整架飞机由于轮子制动刹没有放开而颤抖得厉害。
医生把嘴凑到斯潘的耳边,大声地叫道:“这么吵,就是镇静剂也不顶用。我
不懂,干吗起飞前非要
出那么大的噪音不可。”斯潘
点了点头。过了几秒钟,这番喧嚣平息了些,当他
到人家能听得清他讲话时,就说道:“这是一般的发动机试车,通常总是在飞机起飞前进行的。每台发动机有两只永磁发电机,为的是怕有一只在飞行时出故障。试车时,要轮
把两个发动机的油门推足,每只永磁发电机分别进行测试。当飞行员对它们的运转
意了,他就起飞,在这之前他决不起飞的。所有航空公司在这上头绝不含糊,谢天谢地。”
“听起来好象你很懂行。”
“谈不上,战争年代我常驾驶战斗机,不过现在生疏了,恐怕大都忘了。”
“现在起飞了,”当发动机的轰响转入一种沉闷的声调时,医生这样说道。他们座位的椅背一个劲儿地向前顶,这说明飞机正在跑道上加速前进。紧跟着,机身略微一倾,这表示他们离地了。发动机重又发出平稳的嗡嗡声。飞机很陡地斜着升起,斯潘透过翼尖,看着机场的灯光在往后退去。
“现在可以松开安全带,如果想烟的话,也可
烟了。”有线广播里这样说道。
“这一段终于过去了,谢天谢地。”医生咕哝道。他松开了安全带的褡扣,还接过了斯潘递过来的烟。
“谢谢了。哦,我叫贝尔德,布鲁诺·贝尔德。”
“认识你很高兴,医生。我叫乔治·斯潘,在富布赖特汽车公司任职。”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作声,都在漫不经心地望着自己所吐的烟雾在机舱内袅然上升,而后被空调气
卷走。
斯潘在忧郁地想心思。回去以后,一定得跟公司摊牌。在叫出租车到机场来之前,他已在电话里把情况跟温尼伯当地的那位先生讲过了,那笔订货要保住还得费周折。在温哥华必定有一笔大生意,否则何必这样折腾呢。待回来后,利用这件事敲一下,要求增加工资。这想法不错。当然能提升更好,当销售部门的经理。这件事那老头提到过好几回了,可总没定。要是定了,他和玛丽、鲍
希和小基特就能搬出现在住的房子,搬到园林山庄去,或者这一来,那些帐单也可付清了——那新建的水池,孩子的学费,奥兹牌汽车和深冻冰箱的分期付款款项,以及玛丽最近一次分娩的住院费等。上面两笔费用只能付一笔,两项都付还不行,斯潘
这样思忖道。只能付一笔,就是拿经理的薪水也只能这样。
贝尔德医生正在想是睡一会儿呢,还是趁这个好时机好好看一看那本航空版英国医学杂志。可结果是他两件事都没做,倒是在想着他几天不在,那小镇上的手术会怎么样,伊文思能不能对付得了。这家伙很有发展前途,可太年轻一点,但愿他没忘了劳里太太的药是一般的祛痰合剂,不能给她服她吵着要的七八糟的药。不管怎么说,多丽丝一定不会让伊文思这小伙子出轨的,医生的老婆总有这点用处,真叫人高兴。上天有眼,也只得如此。找一个合适的女人,这种事刘易斯到时候一定会学会的。医生打了一会儿磕睡,烟蒂烧到了他的手指,使他立刻醒了过来。
过道另一头的那一对还在埋头看体育杂志。一个叫乔·格里尔,一个叫黑兹尔·格里尔,两人是这样的相象,真叫人难以相信。两个人的皮肤都很红润,眼睛都很锐明亮,象常在户外生活的人那样:脑袋全低在那儿看那印得密密麻麻的杂志,好象整个宇宙的秘密全在里面似的。
“吃麦芽糖吗?”当机上的饮食小车推过来时,乔这样问道。
“嗯,嗯,”黑兹尔答道。然后,嘴里一边不停地嚼着,那两个长着灰褐头发的脑袋又低下去了。
后面座位上那四个人正开始用纸杯饮第三杯黑麦威士忌酒,其中三个人与普通人一样:身体壮,好跟人争,盛气凌人,正想着在那令人难忘的两天里,把所有习惯上的束缚都撇在一边痛痛快快地玩一下。至于那第四个人,身材矮小、瘦削,表情
郁,从外表很难看出他的年龄。这个人说起话来一口兰开夏口音。
“为狮队明天获胜而干杯”他喊道,说着又一次举起纸杯向他们的英雄祝酒。他的朋友们都一本正经地举起了酒杯,其中一个衣领翻在外边,上面别着一只徽章,徽章上是一只癞皮狮,待在山路上,神气活现的样子,俨然自以为是兽中王。他把烟盒递给他们,然后说道——说这话已不是头一回了:“尽管如此,真没想到会搭上飞机的。在多伦多的时候,天上大雾弥漫,我们不得不等候,我就对自己说:‘安迪,如果你去不成的话,你可要错过一场惊人的球赛了。’不过我们至多只迟了几小时,不管怎么样,飞机上总还可以睡一会儿觉。”
“不过我想吃点东西再睡,”他们中一个说道。
“我肚子饿了,他们什么时候拿吃的来?”
“我想一定快了吧。他们通常在八时供饭的,不过误点以后,一切都推迟了。”
“没关系,等的时候喝酒么,”那个乐于让人叫他“怪酒瓶”的兰开夏人这么建议道,说着又拿出了一瓶威士忌。
“少喝一点吧,伙计,我们的酒不多了。”
“呵,多着呢,我拿的时候瞧见的。喝吧,喝了会帮你睡觉的。”五十六位旅客中,其余的人,包括三四个女的,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谈,他们都向往着那场
彩球赛,为这次跨洲旅行已走上最后一段路而兴奋不已。从左舷窗望出去,他们还能看到温尼伯最远郊的闪闪烁烁的蓝、黄灯光,但这些灯光很快就被云块
没。飞机飞得更高了。
在不很大,但布置恰当的厨房里,空中小姐珍妮特·本森正在准备给旅客供饭,这顿饭已晚了,她早该在两小时前就供给大家的。玻璃柜上的镜子照出她脸上这时的兴奋神情,这种神情是她每次飞行一开始都有的,而这种神情她只限于在自己的小室里出来。珍妮特一面从建在舱壁上的碗柜中把餐巾和刀叉餐具等必需品取下来,一面自我陶醉地哼着调儿。在空中小姐的职责范围中,就数伺候人吃饭这一项最令人乏味了,更何况珍妮特明白,在下一个小时里,她要给整整一飞机的饥肠辘辘的旅客供饭,这实在是非常累人的。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信心十足,
到很高兴。她的许多机上的同事,如果有可能看到她那制服帽下轻逸的头发和她在厨房里麻利地忙着干活时那纤巧的身姿所作出的婀娜姿态的话,都会赞赏地倒
一口气,并为她的信心所
染的。珍妮特还只二十一岁,刚在品尝生活的滋味,并且发现这滋味很美。
在前面驾驶舱里,只有发动机那平稳而单调的嗡嗡颤动声,两位驾驶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只是偶尔腿和手臂动作一下,仪表板上无数仪表的亮光隐隐约约地照着他俩的脸。他们的头上戴着耳机,耳机半遮着耳朵,这时突然清脆地响起了另一架飞机与地面在通话的声音。他们的脖子上挂着悬挂式话筒。
机长邓宁在自己的座位上伸了伸腿,以松松身子骨,同时透过那长得十分浓密的髯胡吹了一口气。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自己并不意识到,可他机上的其他机组人员都非常悉。他看上去不止三十一岁。
“彼得,3号发动机上汽缸顶头的温度怎么样?”他问道。他的眼睛不时瞥着副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