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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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齐雪生，何太太的娘舅，你该听过吧？”他终于启了声，有著与她相同的诧异。

“小姐，抱歉，我和齐家舅爷谈著事，打扰到您，我这就差人叫少爷来——”张明回头唤住远处疾走而过的仆佣，当着女子的面，“盲眼”两字他实在说不出口，齐雪生的脾，他可领受到了。

“对不起，叨扰了。”知她不能视人，齐雪生不客气地打量她，她雪白的瓜子脸被方才的意外渲得绋红，不施脂粉的容颜透著书卷味，两辫子托在上，玉白的耳垂没有戴上耳环。

可惜了！虽不是美得不可方物，倒也是素雅清颜，女人看不见，青注定是要蹉跎了，难怪何家愿意收留她，弱女子一人，如何在这世苟活？

女子很快地镇定下来，恢复了原有的白皙面，回身面向池水，轻声道:“不要紧，让您看笑话了。”

“哪里，是我冒昧了。”他语气没有更热络些，今天一早便不顺心，除了不能对袁森无礼，女人的生理缺憾令他没来由的烦躁，他转身走，背后一声清亮唤住了他。

“舅爷——”他意外地回首。

“是。”

“我听小平兄妹提过，您到过美国？”她循声望向他，不细看，那对亮眸真像能见著他。

“是，送舍弟到那儿读书，停留了一段时间。”她对他不似有一般妙龄女子的羞怯或作态，她一股恬静味儿，著纯粹的好奇心，不过想当然尔，她本看不见他，他的模样对她而言没什么意义。

“真好。那里很不错吧？”她微倾螓首，像在寻思什么，嘴角噙著梦幻的浅笑，“那儿，是不是很开放自由？”

“呃——”他一时语，不知从何答起。

“看从哪方面讲，他们内部也有种族矛盾，不全然是听到的那样。”

“女人总是比较自由的吧？”她向前一步，恍然问，她真像能看透他。

“现阶段是这样的。”他回答不谨慎起来，她有种不能被敷衍的力道。

“呵…”她笑逐颜开，重又向著水面，慵懒地伸了伸懒，又仿佛只是向拂面的光，似乎很意他的答案。

“自由啊！有一天，我也能自由自在那有多好？像鸟一样，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他呆怔了一会，十分不能理解她的话语，一个目不能视又无父兄护佑的女人，飞出安全的竹笼，还能存活多久？

“舅爷，到前厅去吧！刚刚下人说姓袁的送了礼，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太太唤您去呢！”光渐高张，张明避著头，欠著身做个邀请手势。

他瞥了眼女子，不再逗留，大跨步而行，心内却盘旋著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他随口问身边的人:“秦小姐是何闺名？”

“秦小姐？”张明迟疑地瞟了他一眼。

“她叫秦弱水。”

“若水？”

“弱水三千的弱水。她祖父是个前清秀才，名字也起得文绉绉的。”他在心底默念了一次，摇摇头，踏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决心提振神，思量对付袁森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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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在帐幔上，垂眼谛听著，前方梨花凳上的女孩口齿清晰地念诵著报纸上的小品文和时事，听到采处，她瞳眸似焕著光采，转不已，听到紊的世道新闻，眸光一黯，无声地叹口气。

朗诵了半个时辰，女孩口也干了，噘嘴讨饶道:“弱水姊姊，今天到此为止吧！我嗓子疼了，你要是还想听，我叫小平替你念。”

“不用了，他近学校不也要‮试考‬？我听够了，你去玩吧！多谢了！”她从沿站起，伸手接过报纸。

“报纸留下吧！有空我让小鹃念，她念过几年书，识得字。”小鹃是何家特别拨给她的丫头，照应她不便的生活起居。

“那——”女孩娇俏地靠过去，搂著她的道:“你答应我的事，不会打折扣吧？”她笑。

“不会的，明天一早，我把那帖子写完，叫小鹃送到你房里去，不会让周老师看到的。”书法是女孩每头疼的功课之一，秦弱水眼盲，从前的一手好字不曾荒废，眼明的何家大小姐何帆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