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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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长林儿子的名字,是任涌无意提及,说是他在东方公司签合同时,遇到过那位苗公子。

“哦,对了。也是直到你们这次前往东方公司调查时,那边的人才告诉我,说是这个公司其实有苗公子的股份。”吴少红的回答不像是有意隐瞒。

“那么,东方公司曾经给任涌200万元钱,100万分给几家出租公司老总,那几个老总也都认了。另外还有100万,有50万你让任涌在局里处理了,还有50万元据说给你处理,哪里去了?”黄一平不想在的驸马、公子们身上逗留太久,免得无端招惹麻烦,就迅速转换了话题。

“唉!我就知道这50万元会出事!”吴少红长叹一声道:“说句心里话,本来任涌也给过我10万元,可是,后来当我从另外50万元里拿出10万给于书记时,当场遭到他的痛骂,说你还敢给我这个钱,是要为我送死啊!不过,于书记又盯着我手里的钱吩咐说,这个事情牵扯的面广,要尽量把各个方面都抹平。当时,我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将50万元处理了。不过,任涌给我的10万元,我也没敢拿。”黄一平还是不放心周围环境,生怕隔墙有耳,拿了张纸让吴少红写了50万元分配名单:分管通的常务副县长顾勇和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冯肖兵各10万元;考虑到车辆检验、上牌,给原县公安局主管警的政委、现检察长汪锋10万元;另外,留下20万元放在局财务上,后处理出租司机上访时,全部用在给现场处置的信访、公安人员买香烟、发补贴了。

吴少红的代,基本算是将问题理出了一个眉目。

黄一平相信吴少红的代,也劝说廖志国相信了。而且,他还建议:“事情既然有了大致的眉目,已经清涉及哪些人,尤其卜副省长的女婿裹在其中,还是应当缓冲一下,等待于树奎那边如何反应。本来,调查这件事的本目的,并非一定要拉什么人下台,也不是要送他们进监狱,更不是要捅省里的马蜂窝,而只是迫于形势的力,无奈中采取敲山震虎之举。话说回来,山敲了,只要虎被震住了,也就算大功告成了。毕竟,几个月后的代会是头等大事,这个时候城搞出个大的腐败窝案,对谁都不会有好处。”廖志国想想也是。这件事搞大了,涉案的人固然跑不掉,自己这个市委书记恐怕也要受到影响。况且,于树奎如此急切寻找黄一平,说明那只该受震动的虎,已经坐不住了!

很显然,通局局长吴少红、副局长任涌以及几个出租车公司老总等一批人的失踪,已经让于树奎觉非常不安。作为一个县委书记,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由纪委牵头查办的案件,比之公安、检察等执法部门,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便是不受拘押时间、地点、方式等太多框框的约束。对于自己组织内的员而言,只要你涉足违法违纪“双规”二字便足以令你胆战心惊,甚至失魂落魄。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内,只要你没有如实说出全部真相,自由一词便可能离你越来越远。况且,一辆出租汽车的自燃事故,竟然搞得如此神秘,而且很快就涉及这么多相关人员,并非仅仅是要就事论事。虽然黄一平的保密工作做得近乎滴水不漏,可于树奎又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还是很快就得悉,正是这个海北老乡,暗中主掌着整个案件的查办。黄一平的参与并主办,其实就是廖志国的幕后控。

万般无奈之下,于树奎只有求助于黄一平了。

说起这个于树奎,撇开他和廖志国眼下的恶劣关系不谈,其实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期,他与黄一平私一直不错,甚至一度堪称朋友、知己。想当年,黄一平还是城五中普通教师时,于树奎就是海北最年轻的副县长,以不怕吃苦被称为拼命三郎。后来,黄一平到市府做了秘书,于树奎相继担任了县长、书记,虽然相互职级、资历、声望上差了些档次,可打道的机会并不少。尤其是到了跟随冯开岭之后,逢年过节回到老家,黄一平少不了会给书记于树奎、县长乔维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父母官们也时常邀他吃顿便饭。遇到家里三姑六眷有些急、难、险的事情,黄一平也少不了会麻烦一下两位县太爷。说句良心话,但凡黄一平求到之处,于、乔二位从来没有拒绝过,总是尽其所能帮忙办了。当然啦,相比较而言,因为脾气秉的关系,黄一平与乔维民之间相处得更为融洽些。也正因此,于树奎对黄一平才渐渐就有了些看法,尤其是黄一平跟随廖志国之后,由于乔维民的得势,加上“三剑客”与廖氏的不和,于树奎与黄一平就更加疏远了。现在,于树奎找上门来,也恰恰说明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接到黄一平的电话,于树奎以最快速度赶到市区,在行进的汽车里完成了一次艰难且历史谈。

车里就他们两个人,黄一平将车速控制在50码上下,挑了人迹稀少的滨江大道,缓缓而行。

黄一平没有向于树奎隐瞒调查的进展,和盘托出了任涌、吴少红等人的代。

“唉!廖书记其实也难哪!不查吧,出租车司机频频上访闹事,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伤亡事故。查吧,又生怕你于书记误会,影响你在海北的工作和威信。而且,海北出了事,廖书记还不得跟着负责任?再说,他也怕查出眼下这种尴尬局面,万一控制不住了,对省里领导也不好代呀!”黄一平意假言真。

“黄老弟,这个事情的严重程度,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正如你刚才所讲,万一事情真的控制不住了,我在海北呆不下去事小,对卜副省长不好代是真啊!因此,我请求你一定帮帮忙,务必把事态控制住。另外,我想尽快见一下廖书记,向他道歉并做深刻检查!这个事,也请你安排一下。”于树奎的情绪低落到极点,说话的声调比平常降了至少两个八度。

卜副省长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专门视察城的民营经济,这让廖志国觉非常开心,也多少有点吃惊。

须知,作为省委常委、省府常务副省长,卜副省长分管的事务很多,常工作也非常繁忙。平时,漫说是花两天时间下到基层,专门视察一地的民营经济,就是在省里参加一个会议,也多是迟到或早退,中途需要连续赶几个会场。更何况,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除非陪同京城要员或龚书记、关省长等主要领导,卜副省长已经很久没有单独来过城。因此,这次视察便显得格外令人关注。

黄一平遵照廖志国的吩咐,会同有关部门心设计了视察的行程,力争使整个活动既严谨高效,又轻松愉快。为了保证卜副省长视察的声势,沿途组织了警车开道、彩旗标语,饮食、住宿不亚于副总理级的标准。除了市委书记廖志国、市长秦众全程陪同外,还安排了包括苗长林、贾大雄在内的所有常委分阶段陪同。总之,廖志国给予了卜副省长超规格的礼遇。

视察的第一站,便是海北县。此时的于树奎,已经一扫前些时的萎靡不振,重新恢复了志意得、谈笑风生的风采。

见到卜副省长和廖志国,于树奎的动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双手握住廖志国的手,晃动的时间更长一些。

事实上,就在此前一个多月的某深夜,于树奎在黄一平的引领下,专门到廖志国的宿舍负荆请罪,聆听批评与教诲。当时,黄一平按照廖志国授意,将客厅办公桌上的手提电脑设置在音频聊天状态。而后,他给主客二人倒好茶,退出客厅,悄悄躲到隔壁房间,利用另一台电脑录下了廖志国与于树奎谈的全过程。若非亲耳所闻,打死黄一平也不敢相信,那个平威风八面的于树奎,一上来竟然连了自己几个耳光,并如孩童般嘤嘤哭泣起来,嘴里还一个劲骂自己:“我不是人!我不是人!”由此,黄一平也算是又长了一回见识——在官场,不管多么威风八面、牛哄哄的官,但凡是遇到有可能掉乌纱帽的沟坎,或者是出于保住下坐椅的需要,私下里任何跌架子、掉身份、丧人格的事,都可以做得出。就像这位于树奎,当初那样不可一世,现在栽到廖志国手里了,别说自己耳光,就是让他下跪叫爹恐怕都干。而一旦得到对方原谅,离了险境,在他的那些属下、臣民们面前,想必又是一副太上皇模样。

面对声泪俱下的于树奎,倒是廖志国显示出大将风度,频频以好言相劝,刹住了于树奎的自行为。那次谈,前后持续三个多小时,于树奎除了恳求廖志国手下留情放他一马外,还花费很多口舌检讨了过去的诸多错误,其中少不了又是把自己骂得狗血头。最终,廖志国也再次显示了宽容大度,表示既然认识错误了,就给对方一个机会。其结果,有关出租车自燃事件的调查,市里不再过问,而是将所有材料与海北县委处置。当然啦,廖志国也一再提醒于树奎:“事情的处理只限于海北范围,千万不要牵扯到省里。与那个东方公司的合同,既然已经依法履行了,就不要再找人家麻烦。自己的股,还是自己来擦嘛!”材料移海北后,一切便进入了于树奎的掌控之中。最终,县通局主管出租汽车行业管理的一位科长,公安局车管所一位负责汽车检测的副所长,因为收受了任涌转的三万元贿赂,分别被判了刑;通局副局长任涌、局长吴少红、原公安局主管警的政委顾锋,因为监管不力,受到行政警告处分;常务副县长顾勇、办公室主任以及其余所有收受过钱款的人员,大多因为及时上了非法所得,在内会议上做了自我批评。至于那些有问题的车辆,由于得到廖志国首肯,全部由县财政出资,统一更换了进口发动机、真皮坐椅、品牌空调和音响。几个自燃事故中的伤亡者,也都得到高额赔偿,事态得以完全平息。东方公司那边,甚至连一只打扰的电话都没有收到。

基于此,卜副省长的海北之行,便充歌笑语。

白天,经过一天紧张而有趣的奔波,卜副省长对海北民营经济的发展,充了浓厚兴趣,也发表了很多赞扬之词。而每一次赞扬,都会引起周围热烈的掌声,也会引发于树奎等海北官员对城市委市府英明决策、科学领导的热烈歌颂。可以看出,省、市、县三级领导之间,已经达到水融、浑然一体的境地。黄一平不时指引随行的记者们,抓紧记录、拍摄、录音,千万不要错过这些和谐、美好的场面。

当夜,在吃过美味江鲜、看过具有地方特的歌舞表演之后,已经接近11点了。卜副省长仍然没有睡意,盛情邀请廖志国到他房间聊天。黄一平和于树奎等人见状,只好止步退出。

关于卜副省长与廖志国聊天的具体内容,除了他们二人外,别人皆不在场无从知悉,不过,黄一平事后通过两件具体事,知道所聊话题一定非常,而且重在化解恩怨,属于一笑泯恩仇那种。

比如,谈当夜,黄一平在送廖志国回房休息时,后者忽然附耳吩咐道:“赶紧给乔维民打个电话,告诉他马上就可以回来了。省里的扣解开了。”再比如,卜副省长走后第二天,廖志国代黄一平:“马上将城北新区升格成副厅的报告找出来,再送一份报给卜副省长办公室,他答应帮助催促有关部门立即办理。”上边两件事,说来恰是廖志国的两大心病,卡在省里多时也皆与卜副省长有关。

原海北县长乔维民,因为与于树奎有矛盾,五年前主动要求调离海北,任职城北新区。两年多前,乔维民因得到廖志国青睐,在城北新区工委书记任上,被派往新疆挂职支边,原定时间两年。大半年前,廖志国就任市委书记,眼看乔维民挂职时间将到,便提出将他提为副市长。不料,此议一出,却遭到于树奎等人的强烈抵制,大量人民来信随之而来。报告送到省里,也是遭遇了重大阻力。卜副省长作为常委,自然听信于树奎等人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表示反对,却搞了个折中调和,提议将他放到北部某市任副市长。廖志国无奈,动员乔维民在挂职地再呆一段时间,否则,回来了没有位置安排。这次,一定是卜副省长松口了.乔维民的问题才会刃而解。

城北新区升格一事,则是缘于廖志国两员心腹大将在此主政——原体育局长姜如明任工委书记,原文化局长孙健任管委会主任。为使这两人职务得到提升,廖志国接受黄一平的建议,向省里打了报告,要求将整个新区升为副厅。如是,两位主官便水涨船高,同时得到升迁。还是因为“三剑客”的作梗,省委常委会讨论时卡在了卜副省长那儿,理由是城已经有了一个副厅级高新技术开发区,而一般地级市也只有一个副厅级同类开发区。况且,城北新区的面积、人口、经济总量也不是太足。这一卡,使廖志国对姜如明、孙健的承诺顿成画饼。同样,解铃还需系铃人,卜副省长松口了,事情方才转机。

当然啦,卜副省长在视察城的两天里,也利用一路陪同的机会,趁机与几个常委进行了,尤其同苗长林、贾大雄等人相谈甚深。苗长林、贾大雄知道,这次卜副省长的城之行,其意不言而喻,既是向廖氏示好,也是向自己这一方施。既然连背靠的参天大树都倾斜了,浓下的小草小苗们还有别的选择么?因此,当着廖志国的面,苗、贾二人也不止一次表态:一定全力配合、支持廖志国同志的工作,团结一致,顾全大局,把城市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而且从此后的实际行动,及至大半年后的代会选举看,他们言语与行为还是基本一致的。至于内心是否真正诚服,那就另当别论、也不是十分重要了。

不仅如此,随着各自与廖志国关系的融洽“三剑客”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微妙变化——苗长林儿子同于树奎外甥女的恋,据说已经近乎破裂,那个n大的漂亮女研究生,看中了一位更有背景与前途的同班同学。而贾大雄在京城读书的女儿,也未能如愿进某大通讯社,好像与海北建筑集团驻京办运作不力有关。加之“三剑客”的年龄都超过五十了,随着市、县两级代会的临近,大家也都面临新的选择:于树奎作为城资历最深的县委书记,需要考虑自己的出路;贾大雄面临是留任常委还是退到人大、政协的难题;苗长林眼看在城竞争政正职无望,也要重新考虑是否再返省城。一句话,大家皆有点自顾不暇,何论他顾?而这种变化,正应了中国一句俗语:夫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话虽然说的是夫,用在官场却更为确切。在官场,无论多好的朋友、联盟,要么基于共同的利益,要么基于共同的敌人,一旦这个基础受到威胁,不牢固了,一切都会随之垮塌。很显然,苗、贾、于之间的联盟,更多是基于廖志国这个共同敌人,还有就是各自都希望在与敌人斗争中获取更多利益。

因此,完全可以说,卜副省长的这次城之行,充分验证了此前在海北出租车质量问题的查处上,黄一平所出主意、设计方案,以及对作过程的把握,是何等聪明、科学、得当。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廖志国就像一个惯于复盘的象棋高手,闲来无事经常与黄一平二人相向而坐,以茶代酒,将那盘残局反复回味、把玩,构想出一个又一个假如,也从中体会到无穷的乐趣。

黄一平担任海北县委书记的任命,很快就公示了。

事情比预想的来得顺利,却又出现了一点预想不到的波折。

城市代会刚刚开过,廖志国以高票当选市委委员、常委、书记。原来的几个常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苗长林依然担任副书记,贾大雄还是组织部长。于树奎没有能到省里任副厅长,也没有谋到市委常委或副市长的兼职,相反,省里坚决要求免去其海北县委书记职务,据说是有太多的匿名信告他。自从出租汽车事件之后,他自己也清楚,在海北任职太久,结怨太多太深,再不离开可能会出事。于是,他主动请求廖志国,担任了城市人大副主任。恰好,原主持工作的张大龙刚刚查出生了癌症,廖志国便让于树奎担任人大组副书记,由他主持常工作。廖志国己任市委书记兼任人大主任、组书记,一般不过问那边的琐碎事务。

原本设想,黄一平的这个海北县委书记职务,会在市里遇到一些阻力——毕竟,这是个被很多人惦记的位置,也有很多人在苦苦等待这样的位置,其中包括市委、市府的副秘书长,几大委、部的副职,若干办、局的正职。这些人,多在正处位置上守望好几年,要么期盼下去镀一下金回来竞争副厅,要么希望退之前过一过封疆大吏的瘾。可是结果却不然。卸任的于树奎郑重推荐,组织部拟任建议,皆与廖志国的意图相一致。虽然也走了民主推荐、测评程序,也搞了假模假式的全委会投票,也有那么几个候选人同时列入考查,最终还是黄一平胜出。当下之城,经历过种种风之后,廖志国已经在城成为一言九鼎的真正主宰,而黄一平又是其独一无二的最大功臣,谁又能够拂逆廖志国的既定计划呢。

黄一平以县委书记身份首次亮相海北,是由市长秦众与组织部长贾大雄亲自陪同,并在海北召开了隆重的三级干部大会。会上,秦众、贾大雄分别介绍了市委决定的背景与意图,给予黄一平非常高的评价。黄一平也做了简短发言,高调肯定前任于树奎的丰功伟绩,同时谦虚一番,顺便也谈了基本的施政大纲,话语中多有“保持”

“继续”之类词句,一切无非是按照某种既定套路进行。

等到所有繁文缛节走过,黄一平这个县委书记便要开始正式主事,偌大一个县的繁杂事务悉数堆到面前,等待他这个新官去应对与处置。当然啦,像所有从上级机关下去任职的官员一样,黄一平做的也是走读书记,多数时候是早出晚归,往返于城与海北之间。

那天,已经是黄一平到海北上班的第五天。

早晨,黄一平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认从着装到头发、胡子、鼻都打理得丝毫不差了,这才拎着公文包早早下楼。此前,他已经同县里的秘书约好,车子每天早晨6点40到楼下接他,路上大概45分钟,提前半个小时左右进到办公室。

头两天,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冯肖兵亲自随车来接,后来被黄一平坚决拒绝了。他早就想好,等到赴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换掉这个冯肖兵,倒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他就是一直不太喜这种太过八面玲珑的人。他希望周围的秘书班子里,多一些才学出众、敢于说真话之人,而少些阿谀奉承、唯唯诺诺者。

黄一平是个守时的人,习惯了比预定时间提前几分钟。可是,等他来到楼下,那辆挂着海北0001号牌照的奥迪轿车,已经停在那里。

司机原先给于树奎开车,同黄一平悉。秘书是县委办刚提的一个副主任,年龄只有30岁左右,言行举止还有些拘谨。两人见到黄一平出来,马上趋前接,黄一平分别同他们握手道了早安。

寒暄完毕,司机先上车点火发动,秘书则赶紧来接了黄一平的包。两手空空的黄一平,还是觉有些不自在。跟随领导做秘书十几年,从来都是左手皮包右手茶杯,有时连腋下也不得空闲,现在突然如此轻省了颇不习惯。接下来,黄一平又犯了一个小错误,依然是习惯使然——他绕过车头径直走向副驾驶座,寻找自己悉的那个位置,却发现秘书早已拉开车子后门,举手挡在顶棚外沿,轻声道:“黄书记,请上车!”黄一平终于忍不住笑了。原来自己不仅不是秘书了,而且也有了一个专职秘书。四五天下来,居然还没适应这种变化,委实有点可乐。车子开往海北的路上,黄一平渐渐完全放松下来,适应了有专车、司机、秘书侍候着的觉,也是一个县委书记应有的觉。

先是同秘书、司机说了几句闲话,大多是黄一平主动发问,对方简短应答,问得虽然随意,答得却不免有些客套。黄一平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因为他当年刚跟魏副市长、冯开岭、廖志国时,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拘谨与不适。

陌生与拘谨,很快便无话可说。好在黄一平旁边的座位上,有一沓当凌晨出版的报纸。他随手出一张《城市早报》,油墨与纸张的味道很重。这是n省内影响最大的一张都市类报纸,由中央某新闻单位主办,在城地区发行量很大,读者程度远超本地的报、晚报。

报纸很厚,分成若干沓,好在首页是导读标题集纳。首条标题用的是超黑体字,非常引人注目:《江市昨一幢在建楼房倒塌六死十三伤——群众举报系建筑、供货商相互勾结偷工减料》,署名是“本报记者黄光明”黄一平看了黄光明三个字,不哑然失笑,马上想起当年的一段故事:其时,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亲戚在城建了一批房子,因为建筑超高、间距太近,遮挡周围居民光,遭到群众举报,正是这位黄光明前来调查。为了平息事态,黄一平与明达集团总裁邝明达、规划局长于海东一起,合谋设计修理了黄大记者,令其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掐指算来,黄光明折戟城已经过去六年了,数年不见,此公如今依然热情不减、笔锋强劲,光看标题就知道分量不轻。

翻开报纸,细看文章内容,黄一平不大吃一惊——那个供货商的公司名叫“光蓉建工”公司法人代表名字叫郑小光;建筑商名“大江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姓陈。

天哪!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光蓉建工”的老总郑小光,不就是冯开岭情人邹蓉蓉的哥哥?当年,正是因为这个郑小光,才差点毁掉冯开岭的前程,也让黄一平尝了代人受过的痛楚。而那个“大江房地产公司”背后老板乃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家人,当年在城拿到一块好地,不但轻易变更了用途,建房过程中还改变了容积率,仅此一笔便轻松多赚了数千万元。

很显然,因为冯开岭与年副部长的关系,这两家公司近年一定相互勾结密切协作,移师江做了不少工程,也捞了很多油水。眼下,两家公司所建工程惹下如此大祸,被《城市早报》公开报道,而且已经认定了事故质,这下麻烦就大了。

不知不觉间,黄一平额头上的汗了下来,身上的内衣也很快透。

“黄书记,您嫌热吧?”司机问。很显然,他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黄一平脸上的汗水。

“黄书记,要不要打开窗户吹点风?”秘书赶紧回头请示。

黄一平点了点头,同时松开了领带与上衣。他知道,自己身的汗水,其实与车内温度无关,与是否打开窗户透气也无关。真正牵动他体内汗腺的开关,是报纸上这篇文章,更是江市那幢倒塌的楼房。

据在官场多年的经验,黄一平立即掂出了这篇报道的分量,也完全能够猜测到后果的严重。渐渐地,他觉手里的报纸越来越沉,沉得就像一只巨大的铅球。

“光蓉建工”、“大江房地产”、年副部长、冯开岭、于海东、邝明达、郑小光、黄光明,还有自己这个黄一平,一个个名字,就像一块块石碑样的东西,先是零一堆,慢慢又排成一列,很快幻化成一组多米诺骨牌,不知哪里伸来一只手指轻轻一触,瞬间便倒了下去,倒下去,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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