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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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二冬至大约清晨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在你二十五岁时的一个早晨,有人敲你的门。你怎么能知道把敲门人放进来,就立刻把自己推上了悬崖(那种前后都是峭壁的悬崖),无路可退。

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无路可退,那不是完了吗?

可我连想都没想,乘着夜里还未散的酒兴,胡地在睡袍上披了一件军大衣,然后用力扯开院子的小门,向后一掼。我没看清外面站着等候开门的人是谁。那天早晨有雾,我只看见了一个大致轮廓,像是个男人。

如果我夜里没喝那么多种类的酒,我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他站在灯下看我。我不看也知道我是什么模样:脸青黄;眼睛像是刚刚消了肿,眼皮松松垮垮;嘴角堆着密匝匝的皱纹。我没做过比喝酒更坏的事。不是吗?我总以为,二十几岁干什么都行,别说多喝几杯!因为你总还有机会,自新、改过、悔过等等好多机会。可是站在灯下的这个男人认为女人喝酒就是在堕落的起点上迈了第一步,喝多得不得了的酒就堕落到最可的街区了。

我当然看清了他是谁。我还记得我曾经被他过,像电影里那些专门镜头差不多。我们因为喝酒和穿裙子这两件事才没一块进坟墓。除了喝酒,他也不喜我穿裙子。他说我裙子比他子短,这不公平。

可此时此刻,我想靠近他,想拦抱住他。分手以后,他可能走得很远,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过这个城市,反正我是快一年没再见到他。这一年我总是穿裙子喝酒,冬天我也穿裙子,穿稍稍厚一点儿的裙子。厚一点儿的裙子冬天穿暖和。还有我四个季节都喝酒。各种类型的酒混着喝,所以我总是看不见男人,有时候好容易看见一个半个,总是局部,不完整。有一天中午我看见一个男人,缺脑袋那部分。这事儿还能假吗?

我朝他走去。我因为有些摇晃才走得慢。我不是不急切,我是不想嫁给他。我努力嗅他的味道,不悉了,那没什么。新味道可能带来新受。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向后退了五步。我一边数着,他一边退。

他伸出手(戴着白线手套),做了一个警察让司机停车的动作。我站住以后,他意地放下手,微笑着说:"听我说,别走过来。你就站在那儿听我说。"我左右看看我所处的位置。他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后面是墙(不用看我就知道),前面是他,左边是另外一面墙,右边是厨房的门,虚搞着。

他停顿一下,又说:"咱们先礼后兵,我说完你就可以跑。"他这么一说,我又兴奋起来,心跳快得不行。

"你先看我的手。"他慢慢地摘下手套,伸出十手指。即使我喝醉了,现在也清醒了。可除了那十似曾相识的手指头,我也没见着别的。我近视,镜子只在看电影时才戴。

"现在再看我的脸。"他倒过脸探向我这一边。他的脸跟从前没什么两样,有红有白,不错的。这时他说:"看见了吧,这就是麻风的病兆。不瞒你说,我得了这玩意儿。也明告诉你,我现在要干的就是抓住你,然后一点一点地杀了你。"我常在噩梦里浑身一下软下去,像化了的猪油。我听明白他的话以后,就僵在了那儿,像凝住的猪油。我一动也不能动。

"我说过了先礼后兵,你跑吧。

我僵成了一块石头,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会放你一码,你倒是跑啊!"他大叫。

我的觉好像是听见了他的喊声,悄悄地回到了我的四肢和头脑里。

"你要是还不跑,我现在就…"我没等他的下文,不会是好话。我扑向厨房门,一闪身,进去,回身门。平时我难得一次好的门,被我一卞死。厨房的后窗离地只有一米高,它就在我面前。

我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不容我迟疑。我爬上后窗,由窗台上跳下去。可是后窗外这片只有一条沟的空地上,有三个跟他一样的男人朝着我。我晃晃脑袋,依旧是三个,我又是朝最右边的那个冲过去,因为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三个男人跟他一模一样。

当我觉得就要撞进那男人的怀里时,我跨过了沟,像是冲破了一张蜘蛛网。我一口气冲到大街上。早起的人们尽情地咳嗽,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我跟一位走路很慢的老人并行。我在老人身旁边走边回头。我们的身后甚至没有行人。我停住脚步,这时发现我光着脚掌站在路上。我的拖鞋跑丢了。再往前看,老人也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

我的双脚红赤赤的。我想它们一定是冻得不行,可它们自己似乎并没有这种觉。我再一次四下张望,看见了警察,他在用钥匙开岗楼的门。是个通警察,可制服是一样的。我多少松弛了些。

清晨六点半到七点我朝警察的岗楼走过去。我活这么大从没进过那玩意儿,没有借口。我想我是该对警察说说的。可我的思路却急速地朝时间的逆方向前进,我清清楚楚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有关老七的。

老七很聪明,这我知道。我还知道她有坏心眼儿。我们不是总在一起。可老七张口就这么问过我:"你说咱班谁不是‮女处‬?"

"你。"

"还有哪?"也是,在大学里不是‮女处‬的,哪能就老七一个呢?

"谁?"我自然非常想知道。

"刘吉。"老七这么说。

"还有谁?"

"还有别人我管不着。"

"那你怎么能管着刘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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