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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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浣蝶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著他的肩膀。"我告訴你,既然兩情相悅,就一定要去爭取,不要等到以後才來後悔莫及。"她一愣,這句話彷彿是告訴自己。頓了一下,又繼續道:"葉姑娘會如此一定有她的苦衷,為何不親口聽她說說看她的困難呢?說不定是可以解決的嘛。"

"姑娘說得是,不過…歆妹不肯與我單獨見面呀。"喬枋被動地接收著訊息,覺得頗有道理地不住點頭。

"這個,給我!"應浣蝶朗一笑,拍脯承諾。

他被她的豪氣干雲給逗出笑容,誠心地道:"姑娘可真是好心,在下希望你與君公子也能夠締結良緣。"聽了,應浣蝶隨即面紅耳赤,她怒駁:"你可別亂說話,誰要跟他締結良緣呀?我又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呢!"喬枋只是望著她可愛的神情,若有所思地淺笑著。

締結良緣呵-?

夜涼如水,星閃似眼,為沉沉的夜幕中添了幾許醉人情境。

萬物睡了似地,寂靜無聲,庭園中原本的豔麗花彩,也進入夢鄉當中,只有踏過地上葉片的沙沙聲音,在沉默的夜中帶出幾許的生氣。

"唉!"葉夜歆停下腳步,仰首望向灑了遍地銀光的月。月多美,偏偏人兒卻是獨憔悴。她輕輕地嘆息。

用過晚膳後,應浣蝶說有重要事情必須同她談一談,邀她必須單獨赴會,就約在園內的悽風亭中。她伊人獨坐,從悽風亭中可以望見不遠處的青竹,月光下的青竹更顯傲然立,卻引發她無限歐籲。

喬枋愛好雅興,一片青竹全是他所栽植,還記得當時她對那一片青綠園子喜愛異常,而今而後,恐怕只能望而興嘆了。

"竟夜不成寐,人眠我獨醒…沒想到歆妹與我一般,竟也不成寐嗎?"身後一個低沉沉的嗓音響起,她的眼底立即蒙上一層溶溶的水氣,難以化開,模糊了眼前一切視線,恍恍惚惚。

葉夜歆不敢轉頭,怕是自己思念過甚所產生的幻覺。明明是應浣蝶所約,為何來者是他?在她將要成親當兒,又來牽動自己不甚牢固的心靈。

"歆妹,為何不回頭?難道以往種種,真要化為虛有,而我連見你的容顏,也成了一種奢望了嗎?"他的聲音愈來愈近,近到了她的身後,也進到了她的心裡。淚,無聲無息地滴落,濡溼衣襟。

葉夜歆垂下眼,任珠淚縱橫。"你不該來的,我不是說過,不與你單獨見面,不與你單獨說話。"她哽咽著,喉嚨好生酸楚。再見面,再相晤,再談話,不過是任自己愈陷愈深,而她葉夜歆,承擔不起這些。

"我不懂,歆妹,我真的不懂。"她的咽嗚聲使他心疼,她肩膀的抖動讓他難過。喬枋握住她嬌小的肩頭,已是一種最大的冒犯。"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曾經青梅竹馬,曾經兩小無猜,曾經的好多好多,你都要否決了嗎?至少,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知道我為什麼被你淘汰?為什麼出局?"她低垂蟯首,心痛地搖搖頭。"不要問我,求求你不要問我。一切只能說,是命,都是命呀!"她愈說,淚兒掉得愈多。

"什麼命?人定勝天!只要我們肯做,什麼命都是一樣的。"喬枋疼惜著她的輕泣,但仍是語氣強硬地說。

"不一樣,不一樣的。"葉夜歆抬起頭來,轉過去盈盈地望著他,眸子有著千言萬語,言又止。"喬大哥,如果你是我的話,你就會知道絕對不一樣。我有我的宿命,無法改變的宿命呀!"

"荒謬,什麼宿命!"他改握住她的手,眼神中盡是堅決。"我不信,我之前就是不該信你說的什麼有緣無分,否則我現在不會這麼心痛,不會這麼結邐拗,向上天乞求,希望你不要嫁。我不要你的認命,任何一切,都是人為的,只要肯做,一定可以突破的。"他堅定的眸子鎖著她,緊抿的是難得一見的執著與頑固。

葉夜歆被他一番話說得有幾分動容,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撫向他的臉龐。"喬大哥,你變了,是誰讓你變的?"

"是你。"他將她的手湊上邊,深情款款。"是你的冥頑不靈讓我變的,我好心痛,我好無力,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從不告知我理由,從不與我一同商量,就硬生生地將我從你身邊趕走。是你的殘忍讓我變的,是你的冷酷讓我變的,歆妹,告訴我,讓我們一起想法子,一起解決。"

"喬大哥…"葉夜歆含淚輕喚,心疼如攪。她也想說,但偏不能說,只能任由疼痛的覺在心頭蔓延著、環繞著。

"你還是不肯說嗎?你還是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嗎?"喬枋的眼中有著受傷,一向與自己一同長大的歆妹呀!到底瞞著他什麼?

她搖搖頭,咬著。"有些事情說了沒有必要,還是改變不了的。但是喬大哥,你相信我,我會這麼做,都是因為不想害你呀!真的。"

"呵!不想害我?"他冷笑一聲。"你已經害了,害得我好苦好苦啊,"葉夜歆深深地凝望他一眼,便別過了眼,昧著心意輕道:"別這麼說。你與君姑娘,不是好嗎?何苦說我害了你呢?"說起了貌美如花的應浣蝶,她就覺得心裡頭似乎酸酸、緊緊的,有些難受。

"我與君姑娘?"喬枋一愣,不明就理。"歆妹,你是誤會了,我與那君姑娘可是一點瓜葛也沒有,更何況,人家已經心有所屬了。"

"真的?"葉夜歆先是一樂,但隨即又冷然了臉,平靜地輕道:"不過這也改不了事實。喬大哥,我是即將成親的人,我就要成為他人之婦了,喬大哥應該要祝福歆妹一聲吧?"她一笑,笑容是苦澀,是哀愁。

喬枋見了她笑不如哭的表情,憐惜地將她一摟入懷,全然顧不得什麼禮教觀念了。"我不知道,我是該昧著良心祝福你,還是順著我的心意將你給搶過來?歆妹,你何苦折磨我,折磨得我好苦呀!"葉夜歆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但他懷抱是這般溫暖舒適,讓她好有依靠。就當是成親之前最後一次的放肆吧!她緩緩地閉上雙眼,任淚水一再地過臉頰,也一再地滲入了他的衣裳。

"既然不能改變,就…祝福我吧。喬大哥…"她細細柔柔的嗓音徹底地擊潰了他,他怎麼拒絕得了歆妹的請求呢?

喬枋咬著牙,忍著心底翻湧的痛楚,一字一字地輕道:"先說,喬大哥的祝福可是言不由衷的,是你的要求,我才說的。祝福你成親之後與夫婿相知相守,共度晨昏,永結同心,早生貴子。"每一個祝福都深深地刺進了葉夜歆的心頭上,她不停地淌著淚,喃喃自語:"為什麼這是我的命?為什麼這是我的命呢?我不想,我不想呀!"沒有聽到歆妹的細語喃喃,喬枋只是將頭抵靠著她的發,靜靜地受著此刻。或許,歆妹成親之後,他就該離開,不再有所留戀。

"上!我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他悠悠地唱起來,葉夜歆帶淚抬頭,低低地接了下去,這是他們孩提時候最愛唱的了。"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是嗎?你是嗎?我多希望你是如此…"喬枋低低地嘆著,聲音飄忽,飄到了悽風亭外不遠處的一叢矮樹後面。矮樹後正是看熱鬧的應浣蝶,她睜著大大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轉著,見情形如此,皺起了眉頭也嘟起了紅,自言自語:"真是的,居然結果還是一樣,葉姑娘一樣要嫁給那個登徒子,真是費。"想到再兩天就是成親的子了,君無臣就要娶葉夜歆過門,那種受,不知為何,就是難過極了,讓她極度不想面對。

"什麼費呀?"一個戲謔聲音在她後頭響起,應浣蝶一怔,沒有轉頭。

君無臣看著這個小妮子氣嘟嘟的模樣,就是一陣嘲笑。"怎麼?大哥要成親了,小妹還不開心呀?居然說是費!是費我還是葉姑娘?"他跟著蹲下來,蹲在應浣蝶身邊瞧望著悽風亭內的款款情嗉。

"哼!當然是葉姑娘費,竟然堅持要嫁給你。"她沒好氣地應著,轉頭後是一對火氣十足的眼眸,狠狠地燒向君無臣。"都是你這個可惡至極的傢伙,怎麼可以打鴛鴦呢?你瞧瞧人家兩情相悅,幹嘛介入人家中間,你知不知道破壞別人姻緣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她一面道,一面拿著手指戳他,每一下都是心底的愁與怨,藉機發洩。

被戳得疼極的君無臣趕忙抓下她的手,湊到眼前細細地觀察著,語氣透出關懷。"你呀!手掌的傷還好吧?有沒有擦藥呢?"他低頭,看著她手掌上的擦傷已經上過了藥,放心地鬆一口氣。

面對他突來的關心,應浣蝶不能適應地回手,面容飛地緋紅。"你…你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她說得結巴,他瞧得極有興致。

"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過,還有該摸的不該摸的,我也摸過,還害臊呢!"他揶揄著雙頰俏紅的她。應浣蝶一聽,思緒自然又飄到了前他的逾矩,整張臉頓時燒得滾燙,幸而夜昏暗,難見分明。

"你少欺人太甚,已經要娶親的人,怎可再調戲別的女子?你還真當我是你的親妹子呢!"她突然一氣,氣他以前說的話,而今就要成空。

"我可從不把你當我親妹子唷!"他自然地伸手將她的肩膀一攬,一派的豪氣。"而且,我也沒說我要娶親呀。"應浣蝶本想掙脫他的懷抱,但聽聞他這麼一說,困惑地昂起頭來。"你這什麼意思?那葉姑娘怎麼辦?她一心一意要嫁給你呢!"他帶起了慣有的笑,下意識地將手攬得更緊。"葉姑娘當然還是要嫁,不過…"君無臣賊賊地笑了起來,若有深意地看著應浣蝶。"我怎麼會當一個打鴛鴦的劊子手呢?更何況,有人可捨不得我呢!"

"你,又胡說些什麼?"彷彿被說中心事,應浣蝶心虛地回嘴,連忙想轉移話題。"說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少神秘兮兮的了。"君無臣點點她的腦袋瓜子。"傻貓,你還當我喜歡娶葉姑娘呢!只是怕你這隻野貓無聊,而且這葉家似乎也有意思的,所以我才留下來好生地觀察一番。所以嘍!不就讓你找到事情做了。"他指指悽風亭內的一對佳偶。"這麼相配的兩個人,當然不能被拆散了,你說是吧?"

"你,是不是有什麼點子?"這葉姑娘不願嫁給喬枋,還有啥法子呢?

"山人自有妙計。"君無臣自信地笑笑,扇子擺了兩下後突然收起,望向一臉疑惑的應浣蝶,眼光驀地深邃了起來。

"對了,我問你。"

"呃?"現下應該是她要問他問題才是吧,對他的點子,她倒是好奇極了。

"我們來到葉家,明明你有很多機會可以逃走的,為什麼你遲遲不逃呢?為什麼還是跟我一起留在葉家?"君無臣的問題讓應浣蝶一愣,她還真未起過逃走的念頭呢。只要想到要離開他的身邊,心裡頭就有些悶悶疼疼的,似乎…是眷著他吧。

她略一甩頭,口是心非地囁嚅說:"因為…葉家很有趣,而且你又說是我大哥,作妹子的怎麼可以逃走,還有…我想幫幫喬枋和葉姑娘,我還要監督你呢!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所以我才不逃的。"她嘿嘿地笑,止不住看著他時,心中不停的狂跳。

"喔——"她的神情就是他最滿意的答案,君無臣深深地笑了,拖長著聲音低道:"原來如此。"被他瞧得不大自在,應浣蝶故意怒目一瞠,擰起秀眉之對啦!"就是這樣。你還沒告訴我,到底你是怎麼打算的,快點說吧!"柔和月光下的應浣蝶,雙頰的暈紅格外地動人,君無臣睨笑容更甚,有著勢在必得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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