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也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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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旅行社下面開個攝影部…”
“你來幹。”
“對,專給遊客們拍最好看最值得留念的照片。”
“那我家鄉牛拉地方的鄉親們,不曉得要咋個羨慕我呢。”
“真的麼?”
“那還有假,告訴你,當上導遊之後,我穿上一身的新衣裳,帶上好多好多禮物,坐著車回過家鄉一次,寨鄰鄉親們看到我在外頭幹得這麼好,都說我出息了,當初就該逃婚,父母親不但沒責怪我,還讓我的弟弟,也跟著我來到中甸,在學校讀書呢。好些鄰居家,都喊家中的姑娘、小夥,跟著我出來。和我一個旅行社的央珠,就是我一個寨子的。”
“我明白了,卓瑪,你是一個能幹的姑娘。只是,在開旅行社之前,你得依我一件事。”
“你說。”
“跟我走出香格里拉,到外頭的世界看一看。你曉得,香格里拉確實是仙境,可外頭的世界也很彩,甚至於更
彩。你要做事情,就得到外頭的世界裡去開眼界、長見識。”
“這我懂,我也早有這想法了。你說,出去一趟,要走多久?”
“不很久,先去一趟省城昆明,把你們旅行社王經理辦的香格里拉攝影畫冊編排好,
給出版社。昆明你去過嗎?”
“沒得。”
“那太好了,去過了昆明,你總該到我們國家最大的城市北京、上海去看一看,都要當卓瑪旅行社經理了,怎麼能連北京和上海都沒去過呢。”
“我在電視上見過的。”
“嘿,在電視上見過,怎麼能和親自去一趟比呢。得去。”
“可、可那要花去好多時間呀。”
“不多,半個多月時間,就足夠了。”
“我依你,啥子都依你。”
“這才是我的好卓瑪。”
“抱緊我,郎傑。”
“嗯,卓瑪,你不知道,我的心中有多麼愛你。”
“嘿嘿,又說甜言語了,不過我愛聽。”親親密密的喁喁細語聽不見了,客房裡又恢復了寧靜。是高原
夜的深沉的寧靜。
以後的幾天裡,初來的愛情使得卓瑪像換了一個人。她的臉龐容光煥發,她的眼睛神采飛揚,她的歌聲悠揚婉囀,她的笑聲充滿了青少女的
染力。
旅遊團隊去過了白水臺,又遊覽了納帕海,碧沽天池和松贊林寺,這一天,他們要去遊覽香格里拉景區的最後一站,雄奇絕險的虎跳峽了。游完虎跳峽,團隊就要移給麗江來的導遊“地陪”卓瑪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昨天晚上,卓瑪已經悄悄地告訴郎京傑,王經理批准了她的請假要求,她在給麗江那頭辦完移手續後,就可以隨著郎京傑,直接由麗江飛往昆明,開始他們的甜
旅行。
郎京傑也十分高興。特別是麵包車一路下坡,海拔漸次低下去,氣溫明顯地升高了,面拂來的
風裡,一股暖人的陽
氣息,好幾個遊客都把一早穿在身上保暖的羽絨服、大衣脫了下來。車窗外逐漸能看到綠樹掩映中倚江臨山而建的村村寨寨,村旁寨邊,時有清泉
過,沿山墾植的梯田,
耕細作,滿眼裡盡是悅目的綠
。更稀奇的是,困擾著他多
的頭昏腦脹缺氧現象,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打開一扇車窗,拿著相機,在顛簸的車子上,仍然興致
地拍下了好多照片。
開進虎跳峽鎮的時候,有好一陣沒吭氣的卓瑪突然大叫了一聲:“停車!”把因為氣候轉暖正在車上昏昏睡的遊客們都驚醒了。
司機答應了一聲,麵包車挨著路邊停靠下來,車門一開,只見卓瑪捷地一個轉身,下車後就跑沒了影。車上的遊客們隔著車窗,看見路邊的旅遊景點售票標識,都以為她是去辦理有關手續了,也都沒在意。
惟獨郎京傑,覺得卓瑪突如其來的這一聲喊有些不同尋常,他手捧相機,隨著遊客們三三兩兩下了車。
一路走去,郎京傑環顧四周,沒覺有啥異樣,也沒看到卓瑪的身影。他見其他遊客們都站在麵包車旁休息,有幾個往前面去找方便處,就不疾不慢地往後面走去。
走出二三十步,郎京傑一轉臉,只見卓瑪蹲在一處山牆邊上,正伸長了脖子朝著一條陰溝在嘔吐,看她那難受的旁若無人的模樣,病得還不輕呢。
郎京傑的心裡一緊,直覺得奇怪,好幾天在一起,有時候彎彎拐拐山路比今天要難走得多,車子顛得更兇,也沒見卓瑪暈車,今天她這是怎麼了。
走得近一點,細細一看,郎京傑不由有些慌張,卓瑪不僅在嘔吐,她的鼻管裡還在淌血。
他驚問:“卓瑪,你暈車了?”
“沒事,”卓瑪晃著手,很不情願讓他看到地搖了搖腦殼,頭也不抬地說“到虎跳峽來,每次都這樣,吐,還淌鼻血。不過一會兒就好了,你不要對他們聲張。”說話間,她掏出幾張紙巾,抹拭著自己的臉,遂而站起身來,勉強笑一笑說:“走罷。”可郎京傑分明看到,她的臉慘白,和早上在賓館門口出車時那個神采奕奕、紅光滿面的卓瑪恍若兩人。
車子開出虎跳峽鎮,過沖江河上的橋樑,順著哈巴雪山腳下的沿江公路開往上虎跳去的路上,卓瑪平靜地給遊客們說著導遊詞:“虎跳峽口這裡的海拔是1800米左右,而江峽南岸的玉龍雪山,海拔是5596米,北岸的哈巴雪山海拔是5396米,最大的高落差足有三千幾百米,刀劈斧削般的懸崖絕壁,緊緊夾著咆哮的江,
濤翻卷,濤聲如雷,像一條發怒的狂龍,驚天動地地打著漩直衝而下,形成虎跳峽這一曠世奇觀。客人們下去參觀,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呢,因為已經看過無數遍了,就不陪同大家下去了。回到停車點來,會有麗江的地陪接上大家,去遊覽下一段旅程。下車的時候,我就和客人們告別了。”卓瑪的這一番話,引得客人們七嘴八舌的聲聲
慨、陣陣讚揚,大家誇她這幾天的工作做得好,對每位遊客都很關照,尤其是她的歌聲,給人們帶來了歡樂,遊客們還客氣地紛紛邀請她在方便的時候,到他們那裡去玩。下車的時候,告別的話語更是形成了高xdx
,好幾個客人又依依惜別地和卓瑪合了一次影。
誰都沒聽出卓瑪的導遊詞不像前幾天那樣富有情,誰都不覺得卓瑪有什麼異樣。不少人還以為道別在即,卓瑪是故意在用淡淡的語氣說話哩。
惟獨郎京傑覺到,卓瑪是在強忍著不適,和眾人說著道別的話。當遊客們成一線順著石階走下峽谷去,觀賞虎跳峽奇景以後,看到郎京傑凝定地瞅著自己,卓瑪噙著淚喑啞著嗓門對郎京傑說了一聲:“走吧。”郎京傑心裡充滿了狐疑和不安,可他剛一湊近她,她就擺著手說:“不要說話。”車子開往麗江機場去的路上,郎京傑不經意地一轉臉,只見卓瑪的鼻管裡
上了兩小團紙巾。他詢問般盯著她,卓瑪卻把臉轉向車窗外,裝作沒見到他那詫異的眼光。
在候機廳商品部,郎京傑興味濃郁地看了一番當地的土特產品、手工藝品和銀飾回到卓瑪的座位旁,驚愕地發現,卓瑪進鼻管的兩小團紙巾全被鮮血染紅了。
郎京傑終於忍不住問:“你哪裡不舒…”話沒說完,卓瑪急促地擺著手,離座起身,疾步跑進衛生間去。
登機的時候,卓瑪的臉紙一樣泛白,走路都有點兒搖搖晃晃的。到了座位上,她就手捂著臉打瞌睡。
起飛以後,她似乎顯得好一些,空姐來送飲料的時候,她還能抬起頭來輕輕說一聲:“我要茶,熱茶。”經過不足一小時的飛行,飛機穩穩地降落在昆明巫家壩機場。
可下了飛機,情況就一下子變得不可收拾。卓瑪還沒走出機場的通道,就劇烈地搖晃著身子,痛不生地蹲在地上,張大了嘴巴想要嘔吐,可她的腸胃裡顯然已經沒什麼東西吐出來了。更令人驚駭的,是她的鼻管裡不住地在淌著鼻血。幸好她好像早有防備,下飛機的時候,把兩隻清潔袋都帶下來了,腸胃裡翻江倒海地要吐時,她就把清潔袋捂在臉上。
下飛機的旅客們圍著她看了片刻,有的提醒郎京傑趕緊送醫院,有的搖搖頭繞道走開去,還有的說是暈機,沒什麼關係,一會兒就好了。
只有郎京傑忐忑不安地蹲在卓瑪身旁,焦慮得不知如何是好。
同一架飛機來的旅客們都已走完,通往機場出口處的通道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郎京傑見卓瑪乾嘔得不兇了,俯下臉去,說:“走,我送你到昆明城裡的醫院去…”
“不!”卓瑪伸過雙手來,陡地一把牢牢地抓住了他,兩隻眼睛瞪得大大地說:“郎傑,你、你真愛我?”郎京傑不知所措地望著僅僅在半天時間裡卻變了另一個人的卓瑪,只見她的兩顆眼珠似要彈出來,眼白裡滿是血絲。心靈深處真正地覺到驚駭,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惶惑地點著腦殼表白一般道:“真,卓瑪,一百個真…”
“那好,”不等他說完,卓瑪急切地搖晃著他的臂膀說“郎傑,你去替我買張機票,直接飛回香格里拉的機票,我屬於那裡,屬於雪域高原,離開了那裡,我受不了,我的腦殼痛得像要脹開,我的肚皮裡頭有刀子在割,我渾身上下都在發熱,我真想把身上的衣裳全扒了,人像走在棉花地上。每一回到虎跳峽,我都要淌好多鼻血,我以為到別處就不會這樣,哪曉得到了麗江、到了昆明海拔更低的地方,血淌得更多,人更難受。我把身上帶的一大包紙巾全抹完了,我、我真怕身上的血全淌完了。我從來沒敢在虎跳峽住夜,昆明的海拔比麗江還低,我更住不得!別說北京、上海那些平原地了。你懂了嗎,郎傑。”
“我…”郎京傑愣怔地瞪著卓瑪,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卓瑪焦躁地叫起來:“你去呀,快去買機票救我,快去,去…”郎京傑瞪著卓瑪,起先那一瞬間,驚愕得什麼都不明白,可是卓瑪說著、說著,他彷彿一下子理解了。他握緊了卓瑪的手,說:“我去買機票,去買。可你,你也得找個地方坐下呀。”
“要得、要得。”卓瑪答應著,可是聲氣十分微弱,剛才說那一番話,似乎把她的力氣全耗盡了。
一個多小時以後,整個人好像脫了形的卓瑪走進了候機廳,她剛踏進候機廳的那一瞬間,雙腳像踩著火一般收了回來,繼而一陣風似的撲進門外的郎京傑懷裡,淚如雨下地說:“郎傑,求你原諒,我離不開香格里拉,離不開,離不開,你、你在外頭耍久了,要能忍受得了缺氧,你就來吧,來我們的雪域高原,我等你。”沒等郎京傑說什麼,她響亮地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走進了候機廳。
郎京傑呆痴痴地站在候機廳門口,一直望著卓瑪的背影消失在登機口旁的人群裡,他似乎覺到卓瑪曾經回過身來,朝著他這兒揮了揮手。
他也使勁地踮起腳,拼命地向著登機口那邊揮手。他曉得卓瑪看不見,但還是拼命地揮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