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搏蒼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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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吉大奇,忍不住嘴:“原來白瑪有父親?”

“‘難道你以為她是從石頭上蹦出來的?’達娃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逝:‘那時,我與堂使在山頭上發現,山坳中有一群不明身份正在追殺一個懷抱孩子的青衣漢子,他就是白瑪的父親,而懷中的白瑪不過三四歲,那群殺手的人數多達二十餘人,白瑪的父親寡不敵眾,只能藉著密林的掩護左右閃躲,但不知為何,那群殺手雖然武功高明,大多卻只能在密林外轉圈,仿如路,有幾人還撥斧砍樹,似乎對那些樹木極為忌憚,但殺手得人數太多,密林雖可阻一時,卻無法久持,白瑪的父親且戰且退,眼看不敵。’我見此情景自然不會袖手不管,便催著堂使下山救人。但堂使卻道:‘我們身懷要務,無須多管閒事。’其實,堂中適逢變故,前任老堂主南宮睿言新亡,其子南宮逸痕接任堂主之位剛剛三年。堂使雖也不過二十二三,但武功高強,處事穩重,南宮少堂主有有意提拔他擔任堂中要職,所以才派他出使外。在不明雙方底細的情況下,堂使不願多生事端或有其道理,可我素知他為人,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眼見不平之事怎會無動於衷?

我聽他的語氣頗為猶豫,恐怕其中還有一些我猜想不透的理由。可我覺得救人要緊,當下也不及多想,便道:‘既然如此,我獨自去救人,若是堂主責怪,便由我一人承擔。"說罷便朝山下奔去。

那時我還不到四十,尚存了些年輕人的血,明知對方的實力強大,自己未必能敵,多半還會搭上一條命,卻也不管不顧了。

待我趕到山坳中時,白瑪的父親已被殺手團團圍住,儘管仍在勉力支撐,但手中刀法散亂,堪堪將死於亂刃之下。那群殺手卻也並不急於施出殺招,有人呼喝道:‘留下東西便饒你不死。’白瑪的父親狂笑道:‘你們殺我的子,我也不願獨活,那東西早就放在別處,你們這一輩子也找不到。’他趁對方分神之際,又傷了一名殺手。我藏在岩石後,正在考慮突襲救人,肩頭一緊,卻是被堂使給拉住了。

原來堂使口中雖硬,畢竟年輕氣盛,又存俠義之心,已悄悄隨我下山,也在我耳邊輕聲道:‘他們既然要問什麼東西,一時不會痛下殺手,我們見機行事。’正當此刻,白瑪卻從父親的懷中探出頭來,往我們這幾瞧了一眼。那是她雖不過是個童子,一雙眼睛卻清澈明亮,似能滴出水來。我瞧了心中莫名一動,正衝入戰團,卻覺堂使的身體微微一震,已經搶先現出身形,郎聲大喝:‘住手!"想必他也應到白瑪那天真無的目光,再也按捺不住。

殺手們雖見來了幫手,但瞧堂使年輕,我又只是僕從裝束,本不把我們放在心上,並不停手,只分出四五人來應付我們。堂使冷笑一聲:‘再不停手,有如此石!"他看似輕鬆地一劍揮出,卻將一塊大岩石齊齊劈成兩半。

本堂的屈人劍法雖有不戰屈人之意,講究以巧制敵,但在堂使全力施展下,頗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殺手們被此神功所懾,頓時停下手來不敢輕舉妄動。白瑪的父親卻道:‘多謝這位小兄弟仗義出手。但我已心存死志,不勞解救。何況這群殺手來自東海非常道,小兄弟還是快走吧,免得搭上命。"沒想到他這話反倒起堂使的傲氣,當下冷然道:‘非常道很了不起麼,竟敢跑到無念宗的地盤撒野。"他這話一來是打擊殺手們的氣焰,二七來為了隱瞞身份讓對方誤以為他是無念宗的人。”東海“非常道”、祈連山“無念宗”再加上南嶽恆山的“靜塵齋”、滇南大理的“媚雲教”合稱天下僧道四派,行蹤詭異,極少現身中原。其中非常道雖以道名相稱,卻只是一個殺手組織,索要的賞金極高,出手幾不虛發。

達娃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聽白瑪的父親如此說,急道:‘就算你打算拼命,總不能讓孩子也一併遭殃。"白瑪的父親一嘆不語。這時,殺手中一位看似領頭的對堂使道:‘同為四派,無念宗與我非常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小兄弟何必多管閒事?"我只道堂使必會開口反駁,誰知他只是以劍抵地,畫下一道長達三尺的長線,對那名領頭殺手冷冷道:‘只要你們過了此線,我便出手。"也不知是受了對方言語的越…還是另有用意。那名領頭殺手哈哈大笑:‘便是如此,若是讓他過了此線,非常道也不用混了。’言語間極為自負。他話音未落,白瑪的父親一揚手,竟將白瑪朝我們擲來。殺手們措手不及之下竟未能阻攔,堂使已抬手接住白瑪。

白瑪父親大笑道:‘萍水相逢,卻要勞煩兩位幫我照看這孩子,大恩不言謝,但請受我一拜。’說罷曲七跪倒,旋即彈起身來,又刺傷一位非常道殺手。殺手們頓時大喝著圍而攻之。

看來白瑪的父親在託付好女兒後確是不想再活,全然不顧自身安危,使的皆是與敵同歸的狠厲招數。而這邊白瑪的一張小臉掙的通紅。她雖年幼,卻似乎已懂得堂使畫下那道長線的用意,望著浴血奮戰的父親,聲嘶力竭地不停大叫:‘快過來呀,快過來呀’達娃長長嘆了一口氣:我聽到你說今白瑪對瓊保次捷喊出這句話,便想到那天的情景。受到如此巨大的刺後,自次白瑪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雖非痴傻,卻渾渾噩噩,只是在自己的世界裡逃避著人世的苦難。或許今的瓊保次捷碰巧引發了她曾經強迫自己忘記的回憶,所以她才會有那些非常的舉動,甚至重新開口說話…”此刻,多吉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三四歲小女孩兒用牙牙童音對著父親拼力吼叫的情景,眼眶不覺一熱,呆呆問:“那白瑪的父親真的就當場戰死了麼?”

“他一意為報仇,而且深知自己若是不死,只怕敵人還會以白瑪為要挾迫他出東西。其實,後來那刺在他口的一劍原是留有餘地的,卻被他自己生生撞上去,還順便殺死了一名殺手。見父親當場生死,白瑪便昏了過去,醒來後便成了如今這模樣。”達娃緩緩豎起大拇指,“我們吐蕃人最是敬佩好漢,從那一刻起,我便暗暗發誓,定要照顧白瑪一生一世!”達娃搖頭道:“那群殺手見白瑪的父親已死,猶不肯放過,細細搜遍他的屍身並無發現,便朝著我們望來,看情景還要搜索白瑪的襁褓,只是礙於堂使的武功,不敢輕舉妄動。”堂使垂頭望著昏暈過去的白瑪,臉上神情古怪,抬頭後對著殺手們冷冷一笑:“你們要的東西不在這裡,若是不信,儘管越線過來。”這話說的極有霸氣,似乎要對方出手,但我卻不懂他為何寧任白瑪父親戰死。

在留下幾句場面話後,那群殺手盡數退去,連同伴的屍體也一併帶走。我與堂使掩埋了白瑪的父親,他身上並無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而在白瑪身上除了脖頸上的那一個銀製項圈外,我們也沒有發現任何奇怪之物,想來非常道殺手找尋的那個東西早被藏好,或許已經銷燬。至於非常道後與無念宗是否因此生出什麼過節,我便不得而知了。

之後,堂使與我便帶著白瑪,完成外任務後返回魔鬼峰,又替她起了這個名字,從此白瑪就成為堂中的一員。而堂使歸來後不久,便坐上了碧葉使之位。

達娃嘆道:我本想等她長大後在向她說明身世,但瞧她此刻的模樣,雖然偶爾神志不清,但若能就此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吐蕃人有句話:憤怒、嫉妒和仇恨是人遭殃知禍。如果真要找非常道報仇雪恨,她一定會很不快樂。而白瑪的父親臨死前連姓名也沒留下,大概便是不願意讓她後陷入這些江湖恩怨中吧。正因如此,這些年來我只是默默地關懷白瑪,並不與她多做接觸,以免她見到我後引發那些痛苦的回憶。

“此事你知道就好,也不必說給他人聽。若是有一白瑪真的恢復了記憶,想起往事,我再細細告訴她一切也不遲。”多吉此刻方知為何達娃平對鷹組多有眷顧,而以碧葉使的鐵面無私,堂中弟子若有違規他決不輕饒,卻唯獨對白瑪另眼相待,縱然偶有過錯亦網開一面,原來其中竟有這層緣故。

戌時正,山谷中忽然響起了悠長的號角,篝火邊的少年不約而同地放下食物起身,回到各自的帳篷中。有些人徑直入帳休息,有些人則在帳篷前修習間所學的武技。那十餘名黑衣人在收拾好吃剩的食物後,靜立在帳篷前望著練功的少年,似是守護,又似乎是監督。他們皆有嚴格的分工,每人只負責自己所管轄的八名少年,絕無混雜。

所有的一切都在靜默中完成。剎那間,整個營地中再不聞人語,只有刀劍破空的風聲與那依然熊熊燃燒的篝火中木柴爆裂的畢剝。

多吉放飛了瓊保次捷的鷹兒,便開始在帳外練習刀法。令他意外的是,白瑪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痴於“遷繁盤”而是坐在帳前仰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天空,臉上若有所思。多吉回想著達娃告訴自己的那些關於白瑪身世的話語,手中的刀便不由慢了下來。

達娃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心無旁騖地修習,才能事半功倍。像你這般心不在焉,不過是費時間,還不如回帳休息。開後就是校武大會了,你還記得明羽吧,我可不希望你們任何人像他一樣,尤其是瓊保次捷!”最後的一句說得格外語重心長,隱有責怪之意。

多吉心中一凜,收起雜念,專注練刀。

除了每月排名,御泠堂每年在秋兩季都會有一次校武大會,武功最差的五名孩子將會被驅逐出堂,離開山谷。而每年堂使則會派人從外地又帶來一些孩子補充淘汰者,使谷中的總數一直維持在百名左右。

在瓊保次捷到來之前,多吉屬於蛇組,同組中有一位名叫郭明羽的孩子,在四年前秋天的校武大會上被無情地淘汰了。從那以後,多吉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長著一張可愛圓臉的漢族少年。

事實上,校武大會並不是孩子間的單純競爭。刀劍無情,比武中難免會有損傷,而當某年校武大會上的第一次誤殺被堂使公然默認後,每一場比武都成為這些孩子們為了生存下去進行的殘酷決鬥。相較於那些在比武場上死去的孩子,只失去一條左臂的郭明羽已經屬於幸運者了。

多吉本是吐蕃南部一個土司家奴隸的孩子,繁重的勞作使得父親在他五歲時早亡,他是由做侍女的母親撫養長大的。若是沒有碧葉使呂昊誠的出現,他的命運也必然像其他小奴隸一般,在缺衣少食、無休無止的勞累中夭亡。七歲那年,碧葉使用十匹好馬換下了他,言明會教他識文習武,但只有一個條件——絕對忠於御泠堂,對任何差遣都不得推辭。

於是,多吉隨同碧葉使來到魔鬼峰中。將近十年光景,他整習武練功,除了輪外出牧羊外,甚至沒有機會出過山谷。雖然他有時也很想念自己的母親,卻打心眼裡不願意再回到那個令人絕望的境地,至少在這裡他不但可以生活無憂,還有許多的好朋友,包括他最好的兄弟——瓊保次捷。

這裡的大多數孩子都與多吉有著類似的經歷。經過數年調教,他們過去的種種已淡化無痕,忘記了親人朋友,忘記了平凡的童年,忘記了外面的世界,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他們機械地苦練武功,學習御泠堂需要他們掌握的知識,併為之付出最大的努力。

除了個別人,每個孩子到了二十歲,就會從碧葉使那裡接受任務,從此離開。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但每一個孩子都期盼著自己的二十歲,堅信那是一個足可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機遇!

這裡也曾經有過反抗,並不是每個孩子都是在很小的時候來到山谷中的,有些孩子會因為思念家人偷偷逃跑,有些孩子會因為受不了艱苦而消極練功,還有些孩子會憑藉武技欺壓弱者。而他們都受到了極為嚴厲的懲罰,有些人自此消失,有些人會被施以酷刑,直至屈服。

在御泠堂冷酷無情的鐵腕之下,違反堂規的情形已漸絕跡,除了那個桀驁不馴的瓊保次捷,他彷彿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默然挑戰著御泠堂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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