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十毒搜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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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鶯長長了一口氣,情緒漸漸緩和下來,繼續她不帶一絲彩的敘述:“對於一個只有五六歲、還不懂得什麼叫危險的小女孩來說,最大的恐懼,不是外來的侵襲,而是一種可怕的陌生。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房屋,陌生的面孔…他們說著天南海北的方言,長著奇形怪狀的模樣,有的人沒有眼睛,有的人沒有鼻子,有的人甚至只有萎縮成樹枝一樣的膝膊和腿,五官殘缺,四肢不全。我被嚇壞了,閉上眼睛不敢看他們,我想自己一定是死了,來到了地獄。”

“他們並沒有傷害我,而是小聲地談論著。從他們模糊不清的話語中,我漸漸明白自己是在一家馬戲團裡,而他們都是用於取悅觀眾的小丑。從他們的爭論中,我聽到了更加可怕的事實:這些人並非天生殘疾,兩是被馬戲團的主人故意砍去四肢、剜掉五官,用來博取觀眾的同情。”

“然後,我被帶到一群正常人中間,被不懷好意的目光來回掃視著,在他們毫不掩飾的談話中,我知道了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會是什麼…像這樣一個粉雕玉琢般可愛的小女孩將是招攬觀眾的新招牌,爭論的焦點只是失去眼睛或是失去四肢!”

“突然,我覺到有人捏了我的臉一把,我嚇得高聲尖叫,他們卻哈哈大笑起來,像望著一種奇怪的動物一樣望著我,然後更多的手又摸到了我的臉上和身上,似乎我的憤怒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樂趣。”

“後來的事情就像是一場惡夢。因為意見無法統一,殘酷的刑罰並沒有立刻落在我身上,我被關押在一間不見光亮的黑房子裡,由一位只剩下半張臉的小丑看管著。大概是為了保持我的健康,他們給我配備了足夠的食物與清水。那幾天是我生命中最難熬的子,我無法逃脫,只能彷徨無助地等待著未知的審判。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被壞人綁架了,只要父親得知了我的情況,一定會來救我,就像母親的故事一樣:在公主最危急的關頭,一定會有一位英俊的劍客騎馬而來!我用最虔誠的心乞求上蒼,祈望父親早打探到我的消息,救我離開這個地方。”

“到了第三天,我被關在一個鐵籠子中,與馬戲團的車隊趕往另一個城市。直到這時,我才有機會見到外面的世界。突然,在路邊的人群裡我看到了父親。我高興極了,拼命搖晃著鐵籠,對著他大叫,滿心以為他一定會立刻前來救我,誰知他只是默默地望著我,臉上肌搐,神情可怖,就那樣望著車隊遠去,帶走了他曾經呵護備至的獨生女兒。”

“我簡直要發瘋了,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這樣對待我?難道是我被施了魔法換了模樣,以致於他本認不出來了麼?我抱頭痛哭,苦思不解,直到那個好心的半臉小丑悄悄告訴了我真相:父親把我賣給了馬戲團,為了區區二兩銀子而已…”

“那一刻,天空崩塌了。我所有的驕傲都被無情地擊得粉碎,我不再是一個公主,而是變成了人世間最卑賤的生物。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頭撞在鐵籠中尖利的鐵齒上,在額頭上留下了那道恥辱的傷疤…”悲慘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葉鶯已無力再講述,許驚弦也無心再去追問。沒有憤怒的呼喊,沒有淒涼的眼淚。他們兩人就這樣面無表情地並肩靜坐在茅屋之中,任時光一點點從身邊溜走,怔怔地望著滿室飛揚的細小塵埃在陽光的映中慢慢沉落,如同期盼著那些殘酷的記憶在心靈之海慢慢沉澱下去,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許驚弦沉浸在葉鶯的回憶中,過了許久方才緩過神來。他側頭去看她額間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想到她那時才五六歲,孤苦無依,又被父母遺棄,落入那喪盡天良的馬戲團班主的手裡,生無可戀,唯有一死,要懷著怎樣決絕的心情才使出這用盡全力的一撞。他心底隱隱疼痛,彷彿那個受盡人間苦楚的小女孩就是他自己…

“這是我不願意回憶的過去,從沒有對別人說起過,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你…”葉鶯喃喃道,接觸到許驚弦同情的目光,臉突然一變,惡狠狠地道,“臭小子,要是敢把我的事情告訴別人,我一定殺了你!”許驚弦澀然一嘆,也不與葉鶯爭辯,暫時放下中的種種疑問。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說到底她仍是一個未長大的小女孩,只不過用一張凶神惡煞的面具掩蓋她脆弱易碎的自尊。

葉鶯兀自叫嚷不休:“都怪你這個臭小子,騙我來到這個荒郊野嶺,害得我講了這麼多話。現在我們既沒有馬,其沒有錢,你說應該怎麼辦?”

“傻丫頭,既來到我的家鄉,豈能讓你空手而歸?走吧,跟我去‘借錢’嘍。”

“鬧了半天還是要去劫富濟貧啊,我喜歡這個法子,快走吧。”葉鶯一躍而起,走到門口忽又停步,回頭瞪著許驚弦,“你竟敢叫我傻丫頭!”許驚弦見她輕嗔薄怒,更增三分麗,不敢多看,搶步跑出屋外,嘻嘻一笑:“那就隨我去拜訪蔡員外,順便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聰明吧。”原來那蔡員外乃是當地的大財主,佔地千畝,身家豐厚,清水小鎮的居民大多是其佃戶。此人雖然談不上作惡多端,但為富不仁,時有強徵租稅、欺凌鄉農之舉。早晨許驚弦在敘永城聽葉鶯說起劫富濟貧之事,便生出了回清水鎮教訓一下蔡員外的念頭,亦算替當地的父老鄉親們出一口氣。當下兩人轉而往清水鎮南邊行去,走了約摸半里路,遠遠已可看到前方一座大宅鏡,正是蔡家莊。

葉鶯眼尖,見那莊園雖寬闊,卻是大門緊閉,不見人跡,門口兩隻大石獅子汙跡斑駁,牆頭上雜草橫生,竟是一副破落之相,嘲笑道:“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大財主啊,只怕還等著我們來救濟呢。”忽聽扶搖在空中發出尖鳴,葉鶯不明其意:“小傢伙,你怎麼了?”許驚弦聽得真切,對葉鶯低聲道:“那是扶搖的報警之音,只怕這蔡家莊裡有些古怪。我們先悄悄掩進去察看一下,不要驚動裡面的人。”又揮手讓扶搖飛至高處,免得被對方察覺。

兩人運起輕功,無聲無息地靠近莊園,貼耳在牆,只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響,除此並無人聲。許驚弦與葉鶯攀上五尺餘高的牆頭,只見偌大的院落中空空蕩蕩,既無人影亦無亭臺池閣,四處雜草叢生,全不似大戶人家的氣派。

在院角拴著六匹高頭駿馬,亦不食草,只是不時輕刨四蹄,顯得異乎尋常的煩躁。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令人心頭不安。十數步外有一間大廳,卻用厚實的棉被裹住門窗,看不到裡面的動靜。

許驚弦拔出顯鋒劍,葉鶯亦亮出腕間的眉梢月,同時跳下牆頭,迅捷而輕快地移近廳堂,一左一右停在門前。雖然暫時還看不見敵人的蹤影,但這莊園中詭異的氣氛已令他們如臨大敵。

那些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響正是從廳堂中傳出,還隱隱伴有幾個人重重的呼聲。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葉鶯低喝一聲,抬掌震開房門,跨步閃身入內,許驚弦隨後跟上,顯鋒劍虛剌左右,以防有人伏擊。原本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大廳乍現陽光,其中情形令兩人皆是一怔。

一張五角形的木臺立在大廳正中,臺高約四尺,呈純黑,臺下中空,五臺柱腳上以金粉畫著許多奇形怪狀、難以辨認的圖形。一位女子平躺於臺上,雙目緊閉,仿如沉睡。她身披薄如蟬翼的七彩紗衣,頭頂與四肢各牽出一條長長的紅線,沿著木臺的五角延伸而出,最在木臺邊種下的五株植物之上。

那五株植物形態各異,或是花草,或是藤木,但皆是彩晦暗,雖是活物,卻散發著腐爛朽敗的氣息,如同來自地獄冥界。不知是否受這五株植物的影響,連地面上的泥土亦顯得十分灰暗。

而離每一株植物三尺遠的地上又分別躺著一個男子,都是渾身赤,血痕滿體,瞪著無神的雙眼,面容痙攣,息急促。更可怕的是,在每個男子的身上都伏著一隻彩斑斕的毒蟲。五種毒蟲皆是個頭巨大,世間罕見,分別是火紅的毒蛇、青藍的蠍子、碧綠的蜘蛛、紫黑的蜈蚣與雪白的蟾蜍,各停在那五名男子的頭頂、肩膀、口、肚腹、大腿上,每隻毒蟲皆是定定望著面前所對應的那一株植物,肢體顫動不休,口中吐著毒霧。而那五株植物在毒霧的籠罩下卻似乎長得更加旺盛,隨之動搖牽扯起紅線,便發出那窸窸窣窣的聲響。

許驚弦乍見到這駭人的場景,驚得目瞪口呆。料知這六人是在修煉某種惡的武功,卻分不清女子與五名男子中哪一方是施術者,哪一方是受害者,一時怔立當場,不知如何應對。葉鶯倒是面無懼,但她畢竟是個黃花閨女,望見那五名男子全身赤的模樣,慌忙以掌掩目,往後疾退。

五種毒蟲受了驚動,卻並未離開那五名男子的身體朝闖入者發起攻擊,而是昂起頭來發出嘶嘶的叫聲,如群鼠齧食、似鏽刀磨石,令人聞之心悸,毒蟲口中噴出的毒霧亦更濃了幾分。那幾株植物亦隨之生出應,紅線一陣亂顫,躺於臺上的女子四肢猛地一陣伸縮,看似身體依舊僵直,雙目卻驀地睜開,眼中憤意狂湧,妖光湛然,端端盯住許驚弦。

那女子額間皺紋橫生,眉眼以下的肌膚卻是細如少女,瞧不出多大年紀,但深目高顴,一望即知乃是生於苗疆的異族。許驚弦雖是首次見到這詭異情形,但他在御泠堂中曾聽人講起過苗疆驅毒行蠱的種種行徑,略一思索,已猜知這女子必是驅使毒物修煉蠱術。只看那五種毒蟲的怪異體態,已知必是世間罕有的劇毒之物,所以才由那五名身男子充當毒蟲宿主,毒經由他們的身體後毒稍減,方可被那女子收…至於那五株奇異的植物卻是聞所未聞,不知作何用途。

許驚弦雖然不識那五名男子,但想到剛才在鎮上少見青年男子,莫非都已被這女子害死,這才又從附近擄來這幾人?他怒火填膺,大喝一聲:“今除此妖孽。”不退反進,劍往那女子身上剌去。

卻見那女子眉間煞氣乍現,渾身一震,五道紅線疾速收回。失去綁縛的五株植物反彈而回,伏於男子身上的五條毒蟲沖天而起,倒似是被那些植物出一般,迅捷無比地朝著許驚弦撞來。

許驚弦臨危不亂,顯鋒劍施出一招“風擺楊柳”一招化為三式,在空中連擊三劍。第一劍端端剌中那隻綠蜘蛛,第二劍將青蠍子斬為兩段,第三劍則挑破那隻玉蟾蜍。慘碧的血、青黑的毒汁、灰白的漿分別由三隻毒蟲的體內爆出,腥氣撲鼻。

鑄成顯鋒劍的材料是蟾魄之鐵,在《奇獸異器錄》中排名首位,乃是鑄造兵刃的神器,相傳為月中魂魄,質勝寒冰。平時與凡鐵無異,遇水則生出變化,此刻顯鋒劍沾到那三種毒蟲的毒,驀地幻化為七彩之,劍芒暴漲,映得大廳內一片閃亮,而劍刃卻是清冽如鏡,寒意迫人。

剩餘的紅小蛇與紫蜈蚣極有靈,不敢硬抗顯鋒劍之威,竟在空中一個轉折,由側面襲向許驚弦。而那異族女子見自家毒蟲被許驚弦一招毀去其三,痛聲大叫,也不見她背如何發力,便由那木臺上高高彈起,合身撲下。與此同時,躺在地上的五名男子口中發出‘嗬嗬’的嘶喊聲,狀如瘋魔,一併朝許驚弦衝來。

許驚弦初識顯鋒劍的威力,神大振,全然不懼那女子與毒物。但廳中狹窄,盡被顯鋒劍的劍芒所籠罩,那五名男子全然不顧危險直通而來,他怕失手誤傷無辜,不得已只好退出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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