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還有我們的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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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是從陡峭的小路爬上來的,不會碰到人,而且快。
達達達的聲響從枕頭下傳出,閔把一個懷錶放在那裡,隔一會兒,看一下。這才是真正的偷情,緊張,急促。朝霞透過窗子進房間,房間變得非常有光彩。他們急急忙忙親吻著,她身子輕輕一擺動,他就進入她,已經
悉的路徑,進行起來得心應手,兩人纏綿了一會兒。當閔又摸出懷錶看時,裘利安受不了,覺得興致消退,他並不太
動地
了
,閔也明顯沒有滿足。她摸出表,表像定時炸彈一樣響著。她搖搖頭,就下了
,飛快地穿上衣服,出了門。
第二天早晨八點閔準時來,還是那麼緊張,急促。整個做愛成了例行公事,甚至事情完了,才八點半。
“還有點時間。”閔悲傷地看看懷錶。裘利安表現出來的不太合乎格的寬容,使她
動。兩人看著秒針一點一點移動。最後,閔提前走了,少點危險。沒有懷錶跳動的房間,非常靜寂,裘利安突然覺得這樣的窘困,可能並不是沒好處,不久雙方都會自然冷卻,自然中止。
如此的生活,使北京之行一些枝蔓小節清晰起來,他幾乎能記起每次
高
是如何來到的,那些環境,那些氣氛,那些不斷翻新的花招,現在還剩下了什麼?早晚將淪陷的北京,閃耀著末
的華麗,還剩下什麼?
第三天閔走進臥室,驚奇地看到裘利安衣服整齊,捧了個茶碗坐在船形桌前。他臉上毫不掩飾地顯出無聊,閔在他對面
上坐下,嘆了口氣。
“怎麼?”裘利安認為閔並不是在抗議,他不過是憑本能問了一句。
“我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和你做愛的,今年是我本命年,我屬鼠,按中國算法,節開始就是三十六歲——你離開北京之後。”她的話使他一驚,他不知道安排他提早離開北京還有這麼一層原因。這些數字一直對他不具有什麼意義,包括她三十六,他二十八。他對中國十二年一輪轉的天象圖從來沒有興趣。
“本命年,應違例
事,會有難以預料的災禍。”閔不情願說下去,她甚至也不看裘利安。
“上帝保佑!”裘利安笑起來,中國人信太多,這種十二年一輪轉的屬相,比西方星象更不值一哂。不過對中國古老文化,他還是最好謙卑一些。
“這麼嚴重?”閔說,母親說起過此事,但她從未見過書,父親如寶貝藏著,連母親也沒法幫她找到。上一次本命年,二十四歲時,她有所心動,就去一向保持中國唐代遺風的本旅遊,曾到一個有名的神道廟。那裡的住持,世代相傳,女兒接任,虔信房中術。她與女住持一見投緣,便請教了關於本命年的戒論。女主持說,中國古傳,本命年不能有逾分內
事,分內
事稍有節制即可。至於何為“分”各家說法不一。按中國民族道德婚內房事為分,不然犯衝。
女住持還說,人不可與鬼,犯之不出三年必死。
何以知之?她問。
女住持說,只需取新布一尺,在落之時,懸掛在東牆上,第二
查看,布上必有血
。而且聲稱七月十五
鬼節始,鬼
之期,若
,必有重難,懸掛東牆之布,即刻就有血
。
裘利安問,有誰試過嗎?中國人什麼都是身體力行,他知道自己這問題很傻。
那住持說,有人試過,布上果然有紅,後果然暴卒。閔說,住持警告過她,千萬勿試。
裘利安瞪眼瞧著閔。他從她那裡已經聽到過許多怪事,大都當場有驗證的,當場上見效的,現在卻是一個說不清的威脅,一個未來才能應驗的凶兆。不,他不會,也不想把閔說的什麼紅布之事當真。至於本命年之兇險,他情願繞開這個問題。他喝茶,有經驗地吹拂漂在水面的茶葉。
但是閔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你信不?本命年的忌。”裘利安開心地笑起來。太有趣了!因此,僅僅為了挽救閔的生命,他們也就當停止這種私情,直到明
。
他完全瞭解他說這話會懊悔,但還是說了:“當然不信。照這個令,全世界將有多少人每年自動躬身請死神?”她微笑了。
“這正是那位女住持告訴我的話。不信這套傳統的,此忌不起作用。”“但是,你相信這套傳統!”
“不,我不相信整套傳統。我只遵循我發現可證明有用的部分。孔子就這麼說:尊敬鬼神,保持距離。”裘利安聽呆了,這正是英國從洛克、休謨起,直到莫爾的經驗主義哲學傳統,原來也是中國典型的思想方式。閔的斷言,使這複雜之極的哲學原理變得如此明晰。
“要是最終證明這忌是實,怎麼辦?我指引禍上身?”他問。
“那我下輩子再信。這輩子我就認了!”閔斬釘截鐵地說。這樣冒死相愛,使他動到極點。
他走到閔面前,看著,低下頭去親親她的眉心,說:“時間不早,回去吧,今夜夢中我到你那兒去,如何?”他比她還記得住時間,比她還在乎她的困境。她默默地站起來,離開了。裘利安突然到很不安,他向走到樓梯底端的閔大聲說:“我會一整天都想著你,明早見,我的愛。”這是裘利安第一次用愛這個詞,哪怕是稱呼,也是第一次。對她用如此親密的用詞,她愣在那兒,沒想到似的。但她立刻反應過來,
出一個裘利安式嘲諷的微笑,然後走了。
裘利安站在樓梯口上,閔說的所有事都抵不上她本命年冒死做愛這件事,深深地打動了他,他的腦子繞不開這點,此時全拴在這點上,她愛他,以她的方式,有什麼錯?她就是一個這漫文化熔鑄的完美的青銅器。
天,霧從海灣邊海灣邊漫起,往山上湧來。有時到中午,太陽普照,霧才慢慢退下山去,退回水裡。裘利安新學期的課都在下午,惟一的上午是週二,在十點,並不妨礙他和閔的幽會。如果是有意如此安排,不知閔用什麼主意讓鄭主任中計。雖然課程表在開學前就定下了,他依然不能排除這裡有閔的心計。
以往的天,裘利安都有一個新女朋友,彷彿
天就是換女朋友的季節。而一九三六年的這個
天,他一點也沒這心情,雖然他和閔從相識到現在,遠不到一年時間,而且,他們的私情時間更短,但已覺得與她度過好多
天了。
學校里正在鬧學,學生在反對校長和“他的一幫”對
侵華的抗議的不合作態度,他們要求校長辭職,很多教授在表示與校長“共進退”以示支持。如果學
鬧成真了,很多人的高薪教職就難保。裘利安的同事們正緊張著,
子不好過。中國大學生很不幸,政治
力沒別的出路,不像劍橋政治活動,主義太多,學生就無法集體行動。在這裡,他的工作倒是保險的,大家心裡太亂,沒人來注意他。他原是個喜歡社
的人,因為閔,他變得故意孤僻,儘量少參加社會活動,更不引起人關心。
第二天一早,僕人們出去後,裘利安等門鑰匙轉動,但是沒有聲音。他以為閔有事不能來了。這時,臥室門突然被推開,他光著身子,從上跳起來,衝到門口,把一身涼氣的閔拽進來,抱在懷裡。
就在房門口,他把閔的外衣脫掉,非常驚奇她裡面什麼衣服也沒穿,可能前幾次都是這樣,只不過他未發現而已。只套了一件旗袍,就這麼從家裡穿小路跑了過來,難怪她的身體仍是那麼涼。明顯她是省一秒鐘好一秒鐘。她的想法被看穿,臉害羞地紅了。他抱起她上,她赤
的身子緊緊貼著他,她的
頭又出現了那種最
人的凸起,
紅中帶一點赭褐。
這時,他聞到她的身體發出一種很奇怪的香味,淡淡的湧過來,他一聞見,立即就興奮起來,他的手滑進她,那兒有同樣奇怪的香味。那天他們的合,又回到北京那種興奮熱烈。被子早被他們掀掉,也一點沒覺得冷,一直到事完之後,他們才蓋好被子,閉著眼睛抱在一起。這次她不願意再看懷錶——她
本就沒有帶來。
裘利安問閔:“你的身體怎麼有一種氣味,以前沒有聞到過。”
“用了香水。”閔簡單地說,抱他更緊。
裘利安咬住她的耳朵說:“我絕不再相信你,我知道你,又在玩什麼魔術。”閔笑了,為了讓他著急似的,稍稍過一會兒,才告訴他:這是母親留給她的一種藥,麝香。
他覺得不對,不是什麼香料,只有她脫掉衣服體時,他才能聞到這種
刺
的香味。如果她只是用麝香沐浴了,然後跑過來,那不能解釋為什麼她越是
興奮,香味越濃。香味濃郁時,他似乎像在北京鴉片館裡那樣不能自已,
慾在血裡
湧沸騰。並且,他再也沒有以往早晨偷情的那種危險不安的
覺,雖然還是注意時間,但已不干擾他們的享樂她肯定沒有說出全部秘訣,不過他暫時不想
清楚,他知道他不會
得清楚,即使說全了,他也不會
得清楚。
在北京,那是特殊的局面。只是現在,他又失去控制,醉在她的
體之中。兩人關係繼續不繼續,仍是由不了他。
又一次歡樂之後,一個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念頭突然跳進他的頭腦。
“會有孩子嗎?”裘利安扔出這句話來時,閔愣住了。
“想要孩子?”閔反問一句。
“為什麼不呢?”
“這樣你就得和我結婚。我以為你是不願談這事的。”閔不無怨尤地說。
裘利安說:“好,好。”他本意是想問這是什麼原因,不是問後果。他一向認為很能對付女人,無論怎麼樣的女人,被女人這麼問時,既是考驗也是情調,當然也是預防的必需。他笑了笑,問閔:“這麼久為什麼你沒有懷孕呢?”
“因為不必讓你傷腦筋:結婚或是不結婚。”裘利安被她的犀利刺了一下,很不舒服。他想知道她和鄭為什麼沒有孩子。
“我只是問你怎麼能控制住自己不懷孕?”
“這是秘密。”閔也笑了笑。
有的女人迫使他在體外,那最後的
出,要很大的毅力,很不舒服。閔在這個時候,從來不希望他離開一寸。
他說:“上帝不給孩子就不會有的。”閔說,她知道他是在暗示她有不孕症。
“不,不是這樣。再講一點秘密:我一向用麝香練房中術,現在已到了能自由阻止子與卵子相遇。”她說,就是那刻,裘利安
到她在咬緊他最舒服的地方。那就是“守宮法”一旦放開,
子就會衝進去。
裘利安想,那覺的確使他有種說不出的快
。
“同時,我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你結婚。”閔說“實際上沒有用。哪怕懷了孕,你一甩手就跑回歐洲,我追你都追不上,追上也沒意思,被迫的,你很快就會厭倦。那時我就只有死路一條,自殺了事。”裘利安不想聽下去,這是對他的自私最尖銳不過的指斥,而他完全不是那樣自私的人!
“讓我們來做個孩子,你就會看到我將怎麼行事!”他熱情洋溢,真的結婚,生個孩子。為什麼?但又為什麼不呢,閔驟然揭開他們關係的全部簡單謎底。把他搞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