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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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件怎樣談,這是至關重要的。再搞“迂迴戰”兜圈子,顯然是難以奏效了。搞不好,很容易惱對方。思前想後,殷旭升決定採取單刀直入的辦法;對生
耿直的漢子,不妨來個以直對直,開門見山,曉以利害,先打掉對方的牴觸情緒,再…
殷旭升起眼皮,看了彭樹奎一會兒,不慌不忙地說:“還有一道手續…也就是你對郭金泰問題的態度…”彭樹奎的臉猛地一沉,眼裡透出憤怒的光。
殷旭升漠然視著他的目光,不屑地說道:“你大可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決不想強迫你幹什麼,更不想從中撈到什麼個人好處。郭金泰已是死虎一隻,他的問題用不著誰再揭發,也足以定罪了。光是‘萬歲事件’,就夠他兜一輩子的!人家秦政委只不過是要你個態度…”說到這裡,殷旭升停頓下來,觀察彭樹奎的反應,見他已失去剛才那種盛怒的神情,便接著說道:“講義氣,重
情,雖不足取,卻也不必多加責怪。但是我相信,你彭樹奎絕不是為了哪個人來當兵的!”殷旭升變得
動起來,站起身,在地上急速地來回踱步,過了會兒才放緩口氣說“我這樣苦口婆心地勸你,完全是為了你好…看看菊菊遭的那份罪,誰見了心裡能不難受啊…”殷旭升的語氣中充滿了
情。
彭樹奎痛苦地垂下了頭。
殷旭升重又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說道:“當然,我這也是為了咱們連的建設著想。你應該清楚,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看重你。我們是多年的戰友了,又是老鄉,在你面前我沒什麼資格可擺。我有一種預,預
到我們倆註定是要套在一塊兒,來拉‘渡江第一連’這掛車的…我還盼著你來架轅呢…”說罷,舒心地笑了起來。
彭樹奎心理上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了,他抵擋不住這番剛柔相濟的攻擊。此刻,他開始在心靈的天平上,一顆、一顆地挪動著砝碼…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失去它,菊菊將無處安身。
失去它,家裡的親人將無法逃脫臨頭的大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夥人是說得出,做得到的。現下的農村,哪還有什麼王法呀,整死人是不償命的…
揭發…揭發什麼呀?
彭樹奎捲起一支菸,大口大口地著。良久,他抬起頭來,猶豫不決地望著殷旭升。
殷旭升一直在注視著彭樹奎,他已經窺透了對方的心思,便不緊不慢地說:“想想看,郭金泰都有哪些錯誤言論,隨便舉出一條來就行了嘛!”隨便?這是給郭營長加罪呀!彭樹奎苦苦思索著…
——“秦浩是隻唱高調的烏鴉,榮譽室搞不好就是‘渡江第一連’的墳墓。”營長這話矛頭直指秦浩,絕不能端出去。
——“這年頭,放都摻假!”這話更重,說出去會要營長的命啊!
——“龍山工程是匹死馬,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這話是營長在半公開的場合說的,指的又是具體工程上的事,想必秦浩已有耳聞…
“樹奎呀,隨便謅那麼一句就行了。咱不就是為了應付一下秦政委嘛。”殷旭升提醒說。
彭樹奎仍垂著頭不吱聲。
“不能再猶豫啦,樹奎!”殷旭升催促道“這可是最關鍵的時刻,過了這個村,咱哪還有那個店呀!”
“他…曾給我說一句話,你大概…也聽說過。”彭樹奎的聲音很弱,殷旭升幾乎聽不見。
“啥話?”
“他說…工程是匹死馬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妥了!有這麼句話我就保你過關了!”殷旭升出笑顏“樹奎,你先回去吧,這次你要是再提不了幹,我把‘殷’字倒過來寫!”彭樹奎躊躊躇躇地走出了木板房。
終於過關了。他想。菊菊,咱總算有辦法了,總算有救了…彭樹奎長長地吁了口氣,他想讓心裡鬆快一下,可心口昨這麼沉哪!
夜風從海上吹來,清涼涼的。彭樹奎冷不丁打了顫悸,像是一下從噩夢中醒來。他站住了。他不敢回班裡,他害怕見人,害怕見到菊菊…上白班的戰士們早已就寢了,外面空無一人。他步履蹣跚,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連部後面的槐樹林中。在一塊青石下,他昏昏沉沉地一腚坐了下來…
月亮從浮雲中游出來,很圓,很亮,像一面高懸的鏡子。彭樹奎無力地仰在青石上。他好像看見自己的心上有了陰影,人格上有了虧欠,莫大的虧欠啊!
…
“郭營長啊…”他痛苦地在心裡喊著“為什麼偏偏讓我來揭發你,為什麼我揭發的偏偏是你啊!”他閉上眼睛,眼角溢出一滴滾燙的濁淚…自從郭金泰把他從運河邊上領來,此後領著他練兵,領著他出去比武,領著他施工…營長身先士卒,關懷部下,體恤戰士的事兒有千百樁,全攪和在一起,一下子理不清了。此刻,他剛參軍時的一件小事,卻一枝一瓣地凸現在眼前…
一九六0年五月,部隊駐防在半島北部的雀山一帶。那陣子正捱餓,在家時餓肚子,當兵後也沒吃過一次飽飯。當兵最怕站第二班崗,那又餓又困的滋味真難熬呀…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輪到他和殷旭升同站二班崗:倆人事先便湊到一塊兒商量咋受那份罪。天黑前,他倆到連隊的菜地裡轉了一圈,突然發現剛開花不久的茄子秧中。有兩個鴨蛋大小的茄妞妞,倆人當下議定,站崗時把它揪下來,一人一個生了它,墊墊肚子。
接崗後,倆人到白天看好的茄棵上翻找了好半天,兩個茄蛋子竟不翼而飛了。兩人懊喪得要命。這時,查崗的郭營長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