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無飄無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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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昔時之笑語常存,萬種痴狂猶可溯。予懷若此,君恨何如?聊備杯羹一滴,九泉可到。附呈楮寸忱,微意敢存。嗚呼!臨奠神傷,伏維尚饗。讀祝者正在朗誦祭文,拜林望孝幃前一看,見葉仲英與姚夢仙撰著一幅輓聯在那裡。

拜林拭目視之,見上寫道:拋父母,棄孥,無可奈何君去也,嘆廿年壯志旋銷,竟使英雄氣短。別美人,離好友,百般惆悵我傷哉,恨旬朝微痾忽變,空嗟兒女情長。

拜林看罷對聯,讀祝者祭文誦畢,忽聽得孝幃中悲聲更切。拜林又對遺容看了一回,嘆道:“香弟,你在生何等風,為何此時默默無言耶?”言訖,不覺一陣淒涼,竟奔入孝幃中,放聲大哭。愛卿見拜林如此情形,更加悽切。

俄而葉仲英、周紀蓮、姚夢仙、陳傳雲、端木探梅、吳紫臣、徐福庭、屈昌侯八友都來祭奠,然後端正成殮挹香不表。

再說挹香同鬼卒四處遊玩了一番,又到了一個所在,見一年老犯人與著一個犯婦並旁側兩人,都是拖枷帶鎖,鏈條悉索。挹香道:“此是何犯?”鬼卒道:“此即風波亭陷害岳家父子者,罰令永墮地獄,不復超生。”挹香不聽此言猶可,聽了此言,不覺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然大怒道:“莫非是秦檜等麼?”鬼卒稱是。挹香大踏步上前,指定二犯罵道:“你們這般禽獸,陽間惡不可恕。屈害忠良,十二道金牌矯詔少保班師,以致金兀朮復進。賊嚇賊,你良心喪盡,擅敢西窗設計,陷少保於風波亭。

你在陽世任你作為,以為忠臣可盡去,相可得志。如今問你這狐群狗黨,可能再使些謀麼,我嘗讀《宋史》,而見你們屈陷忠良,欺君負國,恨不得啖汝之。如今適逢其會,賊嚇賊,你該飽我老拳!”挹香雖是儒,斯時怒恨已極,便揮拳將秦檜夫婦打得面青頰腫。旁犯竊竊相語,秦檜道:“此人不過一個秋魁罷了,有什麼稀罕?”挹香聽見,火星直逗頂門,不勝大怒,便迴轉頭來罵道:“我之一榜秋魁,卻是十年窗下辛苦中換來的,不若你們這般狗丞相,諂媚求悅,走狗權門,求來的鐘鳴鼎食。”挹香越罵,無明火越提,掄拳亂打了一回,舉足亂踢了一回,方才息怒,復同鬼卒迤邐而行,心中倒覺十分快。猛抬頭,見一座高臺,約有十丈,四面窗齊全,上寫“望鄉臺”三字。挹香道:“上去一看如何,”鬼卒道:“你要還陽的,去看他什麼?況為善之人,不登此臺。”挹香道:“我仍只算遊玩,看看何妨。”鬼卒只得同他上去。

挹香見臺前懸一額,曰“回首已非”兩旁楹聯道:陰律本難逃,向鬼卒哀求,那復容汝返也。陽間原不遠,看孥啼哭,誰能替你生乎。挹香正在徘徊,鬼卒開了南窗道:“你要看家鄉,這裡來看。”挹香便至南窗一望,果見家庭十分忙碌,門牆上都紮了青布綵球,自己的屍首停在承志堂,靈前綠燭高燒,東西兩廊僧道們在那裡做什麼功德。

挹香想道:“什麼僧道可以超度亡靈,經懺冥中有用,如今我家裡做功德,我也並無什麼應用處。此所謂僧妖道,無非騙人財物而已。”又看孝幃中鈕愛卿在那裡揩抹屍身,見他淚涔涔十分苦楚。

又見四妾都是披麻帶孝,哀哀啼哭。又見許多穿白裙衫的婦女,也在那裡悲啼。挹香倒想不出是何人,細細一看,卻原來都是他的心愛美人,數之恰好三十一位。

大喜道:“我曾在虎燈舫上說過,有一死在你們眾美人之前,待你們都來送我,斯之謂全福。如今果應了那話了,蒙他們雖死不改,仍舊十分情重,卻也難得。”又見孝幃東首有一男人,在彼擗踴大慟,視之乃好友鄒拜林也,心中更加

又見孝幃之外姚夢仙、葉仲英、周紀蓮、陳傳雲、端木探梅、吳紫臣、徐福庭、屈昌侯許多好友,一個個都在那裡祭奠。又見省親堂中父母十分悲慘,哭淚如珠,幸有旁邊侍兒們勸

挹香看到其間,不覺悽然淚下,想道:“幸虧要還陽的,不然叫我那裡丟得下?”便對鬼卒道:“我要回去了。”鬼卒笑道:“如何,你上了此臺,自然要想回去了,既如此,你可看定自己臭皮囊。”挹香聽了鬼卒的話,便看定了自己臭皮囊,鬼卒便將他兩足一抬,一個反籤斛鬥跌下臺去。

挹香大喊道:啊呀呀,跌死我也!眾美人快些救我!一聲大喝而醒。卻說眾人正在哀哀啼哭,六局人正在端整成殮,猛聽見一聲大喝,屍首坐了起來,嚇得六局人等都逃了出來,嚷道:“活鬼出現了!”嚇得眾美人如飛散白蝴蝶一般,紛紛亂竄。端木探梅、陳傳雲、徐福庭、屈昌侯素來膽小,嚇得都逃回家去。姚夢仙素來剛勇,全無畏懼,謂葉仲英、周紀蓮、吳紫臣道:“君勿驚怕,有我在此。”眾親戚逃往省親堂,與鐵山說話,此時承志堂上霎時走空,孝幃中僅剩一個愛卿了,愛卿見屍首坐了起來,他苦都來不及,那裡還有畏懼之心,便抱住屍首大哭道:“香弟弟,你還有什麼丟不下,替我說個明白,不要去嚇他們了。”挹香笑道:“愛姐姐,我還陽了。”愛卿又哭道:“我也極你還陽,只怕閻君不讓你還陽,仍要催你去的。你有什麼說話,快些說罷。”說著又哭將起來。

挹香道:“愛姐姐,我真個還魂了,我前一魂不散,隨鬼卒見了閻王,道明姓氏籍貫,孰知要勾常州府金益鄉,鬼卒誤勾我長洲縣金挹香。

冥君查我壽數未終,又說我是月老祠金童下世,奈凡身已潰,不可還陽,著鬼卒送我到月老祠請旨。所歷處盡是昔夢境。月老查明一切,賜我仙丹,故得復還陽世。望愛姐不要哭了。”知愛卿聽罷,心中快活得如夢裡一般,笑都笑不出。忽又想到前挹香死後,不料今重生,從新哭將起來。

眾美人驀聽哭聲,認道挹香仍死,俱來窺探,見挹香已上了靈與愛卿說話,急退出。挹香連忙追出來道:“眾姐妹勿慌,我還陽了。”眾姐妹方安了些,動問愛卿,方知底細,大家歡喜。秋蘭、小素、琴音、素玉至省親堂面稟翁姑,得鐵山夫婦猶如夢裡一般。

十分不信,直至見了挹香方才大喜。挹香復於父母之前細說一遍,便命人至外說明其事,令六局們一齊回去,請諸親朋內堂相見。此信傳出,外邊人人稱異,都一齊來看挹香。

挹香道:“今與眾位相見,事出再生,情如隔世。蒙眾位至此憑弔,我心非凡。眾位請上,待我拜謝。”眾人道:“此時身體虧弱,不可勞動。

你既還陽,我等還要賀喜,何必言謝。”挹香道:“我今不比從前了,服了吳大仙返魂丹,不覺神充足,較未病時更加強健了。”說著便向眾人拜下。

眾人連忙扶起,口稱不敢當,一個個也替挹香賀喜。挹香回顧不見拜林,心中想道:“方才我望鄉臺上曾見他在我靈幃擗踴大慟,為何此時不見?”便問仲英道:“林哥為什麼不在?”仲英道:“他因你要成殮了。

知你生平所著的《一碧草廬詞鈔》是得意之作,又有《文章遊戲》一部,你在生愛看的,所以他到你書館中去取來,要替你放在棺中的。”夢仙道:“少頃林哥哥知你還陽,不知他要何等快活來。”周紀蓮道:“可笑端木探梅等四人嚇得逃回家去。林哥哥現在書館未出。”吳紫臣道:“待我去請林哥哥來。”挹香喜道:“林哥哥真個知心,我死了他猶如此當心,真不愧我的知己。”便向紫臣道:“待我去看他。”徑往書館中來。且說內堂早命人將承志堂上一切靈衣槨收拾一空,闔家歡樂稱賀。如今宅中只剩得一個鄒拜林未知挹香還陽,在書館中檢點挹香的書稿,一頭尋一頭哭道:“香弟在,我與他何等歡樂,何等莫逆,如今我一個人得獨行踽踽,替他收拾殘稿,好不悽楚!”一個人垂頭喪氣,自言自語,收拾好了正出來,恰巧挹香步入書房,將拜林對面撞了一撞。拜林驀地裡不曾防備,抬頭一看,吃嚇不小。不知二人如何說話,且聽下回分解。***話說拜林收拾殘稿已畢,正待出來,忽見挹香撞進書房,心中十分吃嚇。按定了神,想了一想道:“他在生與我知已,情若同胞,死後諒來總是一樣的。大約戀戀故人,是以一靈不泯,來與我敘舊的。”想到此,便放大了膽上前相見,乃道:“香弟,愚兄正在這裡檢你心愛的詩詞,要替你放在棺木中,以表你平生所愛了,敢是丟不下愚兄,一靈不泯,重來看看我麼?你前者五樁大事,吾後無有不從,弟請放心可也。”說著抱了挹香大哭起來。

挹香倒亦一陣心酸,涔涔淚下。本要告訴他還魂之事,如今聽了他如此說法,趁著淚下的時節,倒要騙他一騙了。

便答道:“弟自前棄世之後,終思兄,被這許多夜叉小鬼押解冥司,不由分說,欺侮夜臺,這一般苦況,真是不可言宣。最可畏者,遍地泥塗,終朝風雨,神嚎鬼哭,舉目無親。冥君又十分威赫,不肯容情。

幸查得弟之生平可以將功抵過,如今在著冥司,無飄無蕩,或在奈何橋晚眺,或登枉死城邀遊,那裡有陽世的偕了二三知己,飲酒詩之樂!”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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