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愚姐改為挹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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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素道:“你既知懷梅,今宵你必須過去,不然我倒做難人了。”挹香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若去,他做洩柳閉門而不納,教我焉能投石衝開水底天耶?”月素道:“包在我身上。

他若閉門不納,明你來向我說就是了。”挹香無奈,只得重至林婉卿家。正是:半生憔悴因花累,兩地周全為醋忙。

卻說挹香到了婉卿家,叩門入內,來看婉卿,見婉卿睡在榻上,在那裡涔涔下淚。見挹香到來,便說道“你到月姐家去,又到這裡做甚?”挹香道:“好妹妹,你不要提了。

方才對你說去拿件東西就要來的,你倒忘了麼?”婉卿道:“誰要你來?”挹香道:“好妹妹,你不要這等說。我若真個不來,你又要打聽,又要說我到底無情。如今我來了,你倒說這些閒話。我金挹香不要說有你們二十幾位美人,就是二百幾十位美人,總是一樣看待,雨均調的。”婉卿聽他一番軟款溫存的言語,不覺已有幾分憐愛,因說道:“虧你說得出。你有多大本領,誇此大口。”挹香笑道:“只消行乎其所當行,止乎其所當止耳。”婉卿聽了他一番痴不痴顛不顛的言語,又好笑又好氣,只得任他住下。兩人閒談片晌,已是上燈時候。吃了夜膳,共倚亞字闌干,見月穿簾,瑤窗明潔。

俄而垂髫小婢攜香茗至,二人品月品茗,又酌冰雪佳釀數盞,以鮮菱雪藕嚼之,芬齒頰。婉卿桃腮薄醉,挽了挹香,起履於留香之座,芳徑漫穿。牽裾於響屨之廊,花陰浸拂。

攜輕羅小扇,戲撲螢一二,以寄芳懷。既而玉免漸升,銅龍響滴,漏將三下。婉卿薄酲未醒,頰暈紅,秋波慵轉,鬟松釵亂,疲倦不堪。便向挹香道:“夜涼深矣,溼侵階,我們到房中去罷。”便低垂粉頸,斜倚在挹香肩上,緩款而行。歸房後,即傍著妝臺,開了芙蓉鏡奩,卸卻鬢鬟,重挽雲髻,酩酊默坐,天然嫵媚。

挹香又替他簪了些珠蘭茉莉花朵,解秋羅衫,微聞薌澤,出雙腕,滑膩如脂。穿了一件時花的夏背褡,束一個猩紅抹,換了一條皂紈褲,宜嗔宜喜,斜倚紗櫥。

解羅襪,去鴛鴦履,穿好了軟底睡鞋,喚侍兒捧了一盞涼茶飲畢,向檀幾剔起銀燈,手持絳紗紈扇,向挹香回眸一笑,先入香幃。挹香本來看得心蕩神,那經得對他一笑,自然更生出無限柔情,即解衣就寢。

正是:一種蘭閨佳趣事,不銷魂處也銷魂。明清晨,挹香與婉卿起身後,吃了些蓮子湯,挹香告別歸家。

父母問他昨宵住在何處,挹香託言在友人處飲酒,原來挹香一則父母溺愛,二則道他總在這幾個通家好友處會文講賦,所以也不十分窮究。且說挹香到了書房,忽然又想起前遇著的那位鈕愛卿小姐,想就去看他,因昨未歸,到底有些過不去,只得在書房中坐了半天。想做兩首詩去贈他。

又想他是一個才女,這些腐儒之詞,他必然看厭,必須做幾首新詩方好。正想間,忽見案頭置有《疑雨集》在,挹香想道:“《疑雨集》乃豔體之詩,不如集他成語,倒也新鮮。”於是翻閱了一回,集成四絕。詩曰:寫得梅花絕代姿,一回蹤跡幾回思。由來心醉傾城處,天遣情多莫諱痴。其二雲作雙鬟雪作肌,蕙蘭心玉丰姿。

閣中碧玉人誰識,畫出娉婷賴有詩。其三燈邊調笑酒邊嗔,韻詳看已醉心。只為姣痴偏泥我,意中言語意中人。其四玉人風格照秋明,單佔名花第一名。

隨意梳勻皆入畫,偶然惑為卿卿。罷,入內庭與父母閒講了一回,天已晚,吃了夜膳,又看了一回書,然後歸寢。次起身,即往愛卿家來。正是:開到名花人盡愛,蝶蜂不必妒人忙。

亙古以來,為人有了這鐘情之癖,任憑素簡默的,也要靜變為動,方變為圓。即如挹香,有了許多美麗,蝶愛花憐,亦然十分勞碌。幸而姐妹行中都是羨慕他的,是以挹香雖尋花柳,不與狂徒選者同。今到愛卿家,卻好愛卿正在梳妝。挹香看見道:“愛姐,我來替你一梳可好?”愛卿道:“你怎麼會梳?”挹香道:“我會梳。”遂替愛卿解開青絲,分為三把,將發兒輕輕的梳篦好了,即行挽髻。片時梳成了一個時樣巫雲,又替他簪了釵環,戴了花朵,拍手大笑道:“如何?”愛卿笑道:“你倒有此本領。他娶了尊閫,可以省用一個梳頭媽哩。”挹香道:“我只願替姐姐梳頭,別人是不肯的。”乃口占一絕道:水晶簾下正梳妝,替挽巫雲興轉狂。新月遠山隨意掃,畫眉誰說尚無郎。列位,你道這首詩原是挹香隨口而成,誰知卻成詩讖,後來愛卿與挹香成了夫婦,這句“畫眉誰說尚無郎”竟是兆語。我且一言代不表。

再說挹香與愛卿梳好了頭,便道:“小弟昨想了姐姐半天,因做成四首集句在此,無以為贈,聊表寸心。”愛卿聽了,十分歡喜,即索觀之,稱讚不已。

命侍兒端整酒席,?酌談心,兩情綣繾,彼此傾忱。飲至下午方才撤席。愛卿便同挹香到園中四處遊玩,見榴花開得十分燦爛。挹香笑謂愛卿道:“這花雖好,惜乎見了你有些妒意。”愛卿道:“你那裡看得出?”挹香道:“看是看不出的。曾見杜牧之有詩云:‘紅裙妒煞石榴花。’姐姐如此芳容,豈不要叫榴花妒煞。”愛卿道:“你太覺謬讚了。”二人一面說,一面行,穿花度柳,撫石依泉,過荼縻架,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藥圃,至薔薇院,憩芭蕉塢。盤旋曲折,又是一亭,二人入亭而坐。挹香見上懸一額,曰“醉花軒”四圍多是五彩玻璃,窗格中間掛著一幅孤山放鶴圖,兩旁懸小對雲:香氣入簾花索句,清光當檻月依人。挹香看罷,讚道:“姐姐有此仙居,但不知園東是那一家的?”愛卿道“那園本是通政使吳公所創,所來子孫賣於周氏。周氏無資,又典與愚姐,只得八百銀子,言定三年為滿。如今過期已久,要算愚姐的了。”挹香道:“好便宜。若造他,只怕八千還不彀哩。”愛卿道:“這個自然。”二人一面說,一面出軒,繞過碧桃溪,穿過竹籬花障,見粉垣環護,綠柳周垂。進了門盡是迴廊相接,院中點綴幾塊山石,這一邊種芭蕉,那一邊種鐵梗海棠。院中十分幽雅,上邊題著“海棠香館”挹香謂愛卿道:“這‘香’字不通。”愛卿道:“這也有個講究的。‘海棠自恨不能香’名人句也。海棠本天香,人因愛他姿態麗,故下這個‘香’字,亦寓憐愛之意也。”挹香點頭道:“不差。”於是出院,又進一個軒中,收拾得與別處迥不相同。中間陳設俱是梅花式樣,軒外有數十株梅花植著,上面一額,題曰“宜軒”轉過假山,見一荷池,池中畜許多掛珠蛋種,細白花鱗。中蓋一亭,周圍俱有窗,旁有小橋可通亭內。愛卿挽了挹香同至亭內。這亭八角式造成,其中一帶欄杆,盡是朱漆畫成。

上面亦有一額,曰:“觀魚小憩。”愛卿道:“我來釣個魚兒頑頑。”於是竿垂月釣,試之片時,得一金鯉魚。愛卿道:“這也奇怪,池中只有金魚,沒有鯉魚,如何倒釣著這一尾金鯉魚來。”想了一想道:“此乃君化龍兆也。”說著蕩下釣竿,將魚依舊放入池中。又偕挹香,從花木深處走進。便覺道路康莊,兩邊樓閣雲。偕上樓觀玩良久。這樓看山最好,因名挹峰樓。

下樓至對照閣上一望,周圍有許多竹樹,翠葉參差,涼含暝,懸一匾曰“風閣”挹香十分稱讚。復下閣繞徑而行,至一石。進未數武,豁然開朗。尋蹤直上,又一小亭,卻踞在石之巔。中間亦有匾,曰“拜月庭”下亭見柳陰中出一個折帶朱欄杆的板橋來。過橋見五開間一隻旱船,進內細觀,四面皆是池沼,居中一額,上寫“水船”三字。挹香道:“題得果然佳妙。”入坐片刻,旋即下船,從假山上盤紆而下。甫行際,忽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聳,挹香道:“這是那裡?”愛卿道:“此聽濤樓也。閣曰劍閣。”挹香道:“如此不上去了。”說著又走,兩旁俱是抄手闌干,遊廊曲折。委蛇而行,復見三間清廈,愈覺幽雅。此乃杏花叢處,名曰“杏花天”又至一碧草廬遊了良久,復到看雲小舍、媚香居、綠天深處、紅花社,盡興一瞻。愛卿道:“愚姐新蓋一亭,在於桃花深處,你可要去一觀?”挹香道:“好。”二人迤邐行來,或茅舍,或清溪,或堆石為垣,或編花為門,繞遍了十二回廊,早到了仙源勝境。

二人進亭遐矚,見外邊桃樹成林,枚枚結實。亭內鋪設甚雅,居中炕榻,四面懸掛湘簾。愛卿道:“初創尚未命名,君可賜題一額,以光茅舍。”挹香道:“‘仙源分豔’為顏,可好?”愛卿道:“好。”挹香又撰楹聯一副雲:齋唐苑霞蒸,鬥豔當年驕越女。武陵暖,問津今引漁郎。挹香僅半之閒,暢遊名園,已識大概,讚道“搜神奪巧,至此已極。”遂同愛卿緩步出園。

未識挹香回家否,且聽下回分解。***話說挹香與愛卿出了園,迴歸留香閣,時已近晚。挹香道:“愛姐姐,這園可有什麼名字?”愛卿道:“本名環碧園,愚姐改為挹翠,不知可好?”挹香道:“環碧、挹翠並皆佳妙,而挹翠較環碧更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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