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詭異的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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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賣蛋糕。”談靜說,“再說,我剛去公司上班不久,就請了這麼長時間的假,想想就不好意思。公司不辭退我,我也不好意思繼續待下去。我辭職來給你們幫忙吧,賣蛋糕其實好的,我還想向梁元安學著做蛋糕裱花呢。”王雨玲說:“你那個工作丟了可惜的,在那麼高檔的辦公樓上班,多體面啊!不過你是蛋糕店的股東,假若你真的想來店裡,我跟梁元安肯定歡你。你要學做蛋糕,那還不簡單,下班了到店裡來,讓梁元安教你不就行了?”她說到這裡,倒慨似的,“這下可好了,平平的病治好了,你也不用一下班就心急火燎去守著他了。咱們也可以經常帶平平出去玩了。談靜,你可算是熬出頭了。”談靜聽了王雨玲這樣說,只是笑了笑,可是那笑意只浮在臉上,並不曾真正地從心裡笑出來。是的,平平的病終於做了手術,這讓她心裡沉甸甸的一塊大石去掉了,可是其實還有另一塊大石壓了上來。她並沒有覺得自己熬出頭了,相反,多年生活的苦難讓她覺得,滿心酸澀。她知道前方或許會有更多的磨難等著她,比如聶家不肯放棄監護權。律師的話言猶在耳,她心裡也清楚地知道,聶家那邊異常痛快地答應了那些補償條款,數額之大金額之巨,她簽字的時候都被嚇著了,更別提還有那些香港上市的股票。幾個律師擬了半天的協議,最後才拿來給她簽字。那不是一萬兩萬塊錢,也不是十萬二十萬塊錢,那是她難以想像的天文數字。

聶東遠不會善罷甘休的,盛方庭說,他之所以肯這麼痛快地贈與股權,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能拿到監護權。談靜的心裡有一層陰翳,聶宇晟如果知道當年她離開的原因,會怎麼想呢?就算他不知道,將來聶東遠會有什麼行動呢?如果自己真的輸掉監護權,如果自己真的一輩子也見不著平平了,她覺得,還不如死了好。

她絕不會讓孩子再離開自己,絕不。

王雨玲很晚才走,談靜要送她下樓,可是護士正好來量體溫血壓,於是王雨玲勸阻了她。護士檢查完畢,記錄了儀器上的數字,告訴她一切正常。孩子睡得好,大約是被子太暖,額頭上有一點點細汗。談靜拿巾替孩子擦了擦汗,孫志軍就回來了。

他說:“你去睡一會兒吧,我守在這兒得了。”

“沒事,你回家睡覺去吧,我在這兒陪平平。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談靜很平靜,“謝謝你,今天能來。”她很少這樣客氣地跟他說話,孫志軍倒覺得不習慣的,他說:“要不你回家睡覺去,明天早上來換我。”

“不用了,我陪著他,我心裡也覺得好過一點兒。醫生說,今天凌晨的時候麻藥可能就過了,傷口會疼。還是我守在這兒吧,你回去休息吧。”孫志軍知道她拿定了主意是不會再改了,於是也沒說什麼,在病房裡站了一會兒,轉身就出去了。談靜昨天晚上幾乎沒有睡著,今天一早又守在手術室外頭,實在是有點累了。病房角落裡放了張行軍,是專門給護工預備的,談靜沒有請護工,於是自己躺在那張上,只說養養神,可是太累了,而且手術做完,神徹底地鬆懈下來,不知不覺竟然就昏沉沉睡過去了。

聶宇晟其實在值班室沒有走,今天他並沒有夜班,這幾天的夜班,方主任都做主替他調換掉了。下班後他去看了聶東遠,順便告訴他孩子的手術情況。聶東遠早就知道了,他其實中午的時候就派人過來心外科打聽過了,但沒有驚動聶宇晟。他看了看一臉疲的兒子,說:“手術沒問題就好,你也累了幾天了,吃不下睡不好的,今天晚上回家休息休息吧。”聶宇晟嘴上答應了,但是從肝膽出來,還是徑直回了心外的值班室。今天晚上是手術後的第一個晚上,雖然目前看來術後情況一切良好,但這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晚上,而且凌晨過後,所有的麻醉將會徹底失效,孩子也許會傷口疼,也許會疼得睡不著,也許會哭。想到孩子的眼淚,他就覺得心都揪起來了,於是留下來沒走。

值班護士對他留下來過夜並沒有大驚小敝,以前有重要的病人術後第一夜,聶宇晟也會主動要求值夜班,順便觀察術後情況。這種細心和認真,都是跟方主任學的。這兩天他接連請假,也積下了許多事情,正好趁著這個時間,該補的補,該查的查。他起初沒有去病房,因為知道有人來看孫平,也知道孫志軍還在病房裡,他覺得自己去的話,會給談靜帶來困擾,所以留在值班室。但坐了一會兒,就開始心不在焉,等看到孫志軍走後,他翻了翻護士剛做的檢查記錄,決定還是自己去病房看看,才能放心。

病房裡靜悄悄的,外間的燈沒有關,桌子上放著兩杯茶,還有一盒蛋糕,也許是談靜招待過客人。裡間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聶宇晟一推開,就看到孩子睡得很沉,而談靜也伏在行軍上睡著了。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先看了看監護儀器上的各項數據,然後摸了摸孩子的手。點滴藥水還沒有滴完,他估計了一下換藥水的時間,看看手錶,已經是凌晨了。病房裡一扇窗子半開著,雖然因為角度的關係,吹不到病上,但是談靜那張行軍正好放在窗下,大約是冷,她睡得整個人半蜷縮起來,額上幾綹散亂的短髮,也被風吹得微微顫動。

聶宇晟知道櫃子裡有毯子,他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悄悄拉開了櫃門,找著那毯子,替談靜搭上。彎的時候,因為隔得太近,她呼間淡淡的氣息,似乎都能受得到。在聶宇晟的印象裡,談靜似乎一直是個小姑娘,大約因為認識得太早,她又比他小几歲的緣故。少年時代,並不懂得珍惜,還常常嘲笑她的幼稚無知,天真得像一張白紙一樣。不管他說什麼,她都相信。有時候他騙她,就是為了逗她玩。在大學裡,他寫信說自己了個女朋友,談靜也相信了。從那之後,他再也收不到談靜的信了,這才著了急。

同寢室的室友看他成天趴在桌子上寫信,都嘲笑他找了個小女朋友,每天鴻雁傳書。那次談靜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兩個月都沒有給他回一封信,他寫了好幾封信解釋,都是石沉大海,他打電話去談靜的寢室,談靜也不接。最後聶宇晟急了,逃了幾節課,買了張機票回家去,但談靜的學校是寄宿制,封閉管理,不管他怎麼對門衛軟磨硬泡,門衛就是不讓他進去。最後他沒轍了,一直等到週的時候學生放假,他在大門外頭等了幾個小時,才把談靜給堵著了。

談靜一看到他,扭頭就走,他追了半天才在公站前頭攔下她,這個時候才知道她的子太認真,這種輕浮的玩笑,自己真是不應該開。千錯萬錯,總是自己一念之錯。他央求了半天,談靜才肯跟他走到一個僻靜的小巷子裡說話。聶宇晟對著談靜賭咒發誓,她仍舊半信半疑。原來他後來寫的那些信,談靜一封也沒有拆,全都撕成碎片撒在學校的人工湖裡了。聶宇晟又氣又好笑:“我說什麼你就真信啊?”

“你自己說的,難道我還不信嗎?”聶宇晟至今還記得談靜那微紅的雙眼,十四中的校服跟面口袋似的,可是穿在談靜身上,一點也不顯得難看。因為委屈,她的嘴嘟起來了,嘴角彎彎的向下,好像忍著眼淚似的。他看了看周圍並沒有任何人,突然就抓著談靜的胳膊,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談靜都被那一下給親蒙了,過了好半天,才“哇”一聲哭出聲來。

其實聶宇晟也非常緊張,他還從來沒有親過任何一個女孩子,更何況是談靜。他覺得自己跟闖了禍似的,因為談靜哭了半天他也哄不好,最後只差沒有負荊請罪,一直到他回學校去之前,談靜仍舊沒有理他。他回學校之後,又寫了好多封信,每封信的內容都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我錯了,你原諒我吧…”不過談靜上大學之後,才知道這點事在其他女生眼裡,本不算什麼。有很多女生在大一的時候就跟男友出去同居了,只有她和聶宇晟才把這點事看成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年少無知,戀情像水晶般清澈透明,真是不帶任何雜質。

聶宇晟只覺得時光是一隻太過殘忍的手,撥命運,改變一切。只是幾年時間,到了現在,即使離談靜這麼近,他卻連親一親她臉頰的資格和勇氣都沒有了。

他替談靜蓋好毯,走到門邊,又回頭看了看睡中的孩子。凌晨三點的時候他打算再過來一趟,或許那時候麻藥就已經過去,孩子就該醒了,談靜也會醒來。像眼前這種溫馨寧靜的時光,是他想挽留也挽留不住的。

年輕的時候,容易自信滿滿,容易以為自己擁有的,就會是一生一世。只有失去之後,才知道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是或許用盡一生,也再追尋不回來的幸福。

聶宇晟輕輕地帶上房門,醫院的走廊裡,空無一人,只有白熾燈寂寥地亮著。無數個夜班的晚上,他曾經走過這條走廊,每個晚上也只有這些燈陪伴著他,照亮他腳下的路,但今天他走過去的時候,心裡只有一片茫然。談靜喜靜不喜動,暑假的時候常常獨自悶在家裡看書,有一次他去找她,看到她正在看的書,叫《惆悵舊歡如夢》。

今天晚上,這本書的名字突然就從腦海裡冒出來,惆悵舊歡如夢,這六個字,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是怎麼樣一種滋味。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孫平醒的時候,談靜一驚就醒了,因為孫平叫了聲“媽媽”談靜坐起來第一個念頭是後怕,自己怎麼就睡著了?萬一孩子出點事,自己睡著了該怎麼辦?她心急如焚地掀開毯子,走到了邊:“平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孩子細聲細氣的:“我要…”手術後一直著導管,其實是不用上廁所的,但是孫平習慣了半夜去一趟廁所,談靜只能安他:“不用了,已經完了。”

“啊?上了嗎?”

“沒有沒有,做手術前醫生就替你了藏書網管子,在袋子裡了。”談靜安撫他,“乖,再睡一會兒。”母子兩個說著話,突然門一響,聶宇晟就進來了,他本來在值班室裡睡,過了一會兒值夜班的一個醫生也來睡覺了,聶宇晟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怕吵著同事休息,乾脆拿了毯子,就來睡在孫平的病房外頭了。幸好外頭會客室裡有沙發,只是他個子高,沙發太短,腿都伸不直。不過他也只是打算湊合湊合,沒想到真睡著了,朦朧間聽到病房裡有說話的聲音,他一骨碌就爬起來了,還以為孫平出了什麼意外,門都沒敲就闖進來了。

談靜有點愣神,看著聶宇晟,他明顯還沒太醒明白,頭髮也睡亂了,睡眼惺忪的樣子,其實有點像孫平。他著眼睛,俯身去看監護儀器,問:“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傷口疼?”他沒穿醫生袍,孫平認了一會兒才認出來他是聶醫生,怯怯地看了母親一眼,談靜說:“沒事,他習慣了半夜上廁所,還以為在家裡。”聶宇晟已經看清楚儀器上的數字一切正常,他鬆了口氣:“哦…再睡會兒吧。”他隨手替孩子掖了掖被子,談靜輕聲說:“別掖太緊了,這被子有點厚,回頭熱了他會掀的。”聶宇晟覺得有點手足無措,停了一會兒,才對她說:“你去睡會兒吧,這兒我守著。”

“不用了,你還是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沒事,這兩天我都沒手術。”兩個人都沉默了,孫平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重新睡著了。聶宇晟一瞬間覺得非常尷尬,他說:“那你再睡會兒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說完他就帶上門走了,談靜望著兒子的睡顏,心中五味陳雜。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孫平果然開始嚷疼,聶宇晟被談靜叫進來,猶豫了半天才說:“不要用鎮痛藥,對傷口癒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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