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李惟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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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在曲南鎮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爹李秀才是鎮上最有學問的人,一生寄託落在寶貝獨子身上,盼著他有朝一高中當大官。

李惟果然爭氣,頭一回科考便中了狀元,穿紅衣,騎大馬,風光無限。李秀才時已病入膏肓,聽聞喜訊,拉著學館同僚的手,心滿意足閉了眼睛蹬腿而去。

誰知不到一年,李惟便被貶官回鄉,他沒有繼承老爹的學館,竟劈開自家院子開了間豬鋪。昔握筆研墨的手,今朝掄起了尖刀,若是李秀才泉下有知,恐怕氣得要從棺材裡跳出來。

狀元郎賣豬已經夠稀奇,更叫人嚼舌的還有李惟被貶官的原因。也不知是哪兒來的道聽途說,竟和當朝太子殿下有關,李惟輕薄太子,被當場拿下,惹得聖上大怒,官帽落了地。

曲南鎮的百姓不敢在屋外議論此事,心裡終歸將信將疑。李惟模樣長得極俊,從前翩翩書生已經倒鎮上一片大姑娘小媳婦,如今一身短衫布巾紮了頭髮賣豬,也總比別家生意好許多。

終於有大膽不怕羞的姑娘忍不住跳出來,問李惟是不是斷袖。李惟抬手抹了把汗,血水沾上雪白的額頭,輕飄飄一句不錯,直叫那姑娘的心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自李惟回鄉後,曲南鎮上百姓真是對他愛恨加。平素大人教訓小孩,都要說一句你看看人家李秀才的兒子,如今叫小孩脆生生地頂回來:學李家做什麼,考狀元賣豬麼?

紅彤彤光燦燦的榜樣,徹底抹了黑,噎得大人們沒了詞。更有頑童成隊地跑到李家鋪子下唱些天真又討嫌的歌謠:李狀元,賣豬,李狀元,是斷袖!李惟也不惱,笑嘻嘻撒了一把糖果分給孩童“小兔崽子,滾回學館唸書去!”頑童撿了糖,一鬨而散。子久了,李惟在鎮上過得還算不錯。想想呀,買豬的都是些誰?廚娘婆子丫鬟媳婦,傷心一陣子便也罷了,哪裡捨得多說一句李惟的不是。

大老爺們天天被自家女人枕邊風吹啊吹,見了李惟也是一張笑臉。至於小孩更別提,誰不愛吃糖,誰不愛吃?昔的狀元郎李惟守著自家的豬鋪子愜意地想,天高皇帝遠,還是故鄉的子最滋潤。

時值冬,李家鋪子每天晌午收攤,再放下去未免不新鮮。李惟鎖了鋪面,收起賣剩的,挑了兩塊裡脊留在廚房,其餘擱在冰桶裡。

將近年關,學館放了假,許先生一個人孤零零的,被李惟請到家中湊個伴一起過年。李家本來的宅子不小,前院被李惟闢作鋪子,隔了箇中庭,後面還有兩間廂房一座堂屋。

李惟到柴房生火燒了開水,將身上腥味洗淨,又到西廂換了件素長袍,重新梳了頭戴書生方巾,才去東廂敲許先生的門。許先生應聲來開門。東廂原是李惟他爹李秀才的屋子,老頭子好風雅,窗外種了一片翠竹,桌上文房四寶,牆上掛著字畫,案頭堆滿書冊。

李秀才死後,李惟也沒怎麼動這間房,就讓它保持著原樣。李惟從小跟著許先生識字唸書,比自家親爹還親,二人也不客套,關了門面對面坐著。

李惟從懷中掏出一小盅茶葉“這是學生在曲城購得的茶,先生愛茶,不妨一試。”他說話文縐縐,態度又恭敬,玉面長衣,與早晨做生意的樣子大不相同。

倒不是李惟喜愛書生做派,只是打小被父親這般教養,又面對敬慕的老師,自然與舊時態度無二。許先生替兩人均泡了一小杯茶,低頭一嗅再輕咄一口,不由讚道:“果然好茶,阿惟有心了。”李惟出笑意“此茶名喚玉凝,在曲城也極為罕有,先生喜歡便好。”二人拉幾句家常,又談詩論經,品茶賞畫,冬天頭短,一下午便晃過去了。李惟下廚做了晚膳,伺候許先生用完,第二天不亮要開門做生意,便早早睡了。

他躺在上,想起下午許先生憑窗而立,怔怔望著窗外翠竹,滿身寂寥縈繞的樣子,心道乾脆叫先生常住下來,我侍奉他一輩子罷。只是他獨居時隨便,有許先生同住卻不得不萬事細,僅他一個人持不過來家事。

旁人或許還能娶,他李惟一個斷袖卻行不通此路。思來想去,快要入睡時分,李惟暗道哪去曲城買個家僕回來罷。

過了幾,眼瞅著將至中午,李惟正準備收攤,忽然街上晃出一群花綠衣裳的地痞少年,搖搖擺擺到了李惟的鋪子前。一看便是來者不善,李惟倒也不慌,微微一哂,將那割的尖刀在案板上。

那群少年多半出自鎮上的富足之家,年紀與李惟相仿,打小就在李惟的陰影下長大,自然對他恨得牙癢。

好不容易待他貶官回來,家中長輩才停了一陣數落,這幾又開始念起李惟的好,說什麼賣豬好歹也是份家業,總比他們遊手好閒整無所事事強。

幾個人湊一塊合計出個鬼主意,便浩浩蕩蕩來尋李惟的晦氣了。領頭少年瞅著尖刀快成了鬥**眼,被身後同伴推了把,才嚥了口唾沫道:“李惟,聽說你明要去曲城,正好我們哥幾個也去城裡玩。

自你上京趕考,我們就沒有再一起聚過。明天本少爺做東,請你在曲城好好玩一玩!”李惟明天要去曲城的確不假。曲城第一富的江府置辦年菜,要兩百隻蹄膀,城裡所有的鋪都湊不足,管事便到鎮上向李惟訂了三十隻。

李惟閉門不做生意,一早便要進城去江府送蹄膀。只是,李惟打量著地痞們不懷好意的神,自己和這些不學無術的傢伙向來只惡沒情,什麼時候變得稱兄道弟了?

他心思一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李惟便卻之不恭了。”地痞少年們大喜。他們自然不可能一大早隨李惟和蹄膀一起入城,便約好了時辰等在江府後門,不見不散。

***李惟起了個大早,將準備好的三十隻豬蹄捆紮好裝在揹簍裡,替許先生做好早飯,抓了一張餅便出門了。

曲南鎮離城裡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徒步約摸要半個多時辰。大清早,通往曲城南門的大路上都是鎮裡進城的生意人。

李惟趕過幾次早,和他們混得臉,旁人又愛聽他說些京城的事,一路閒聊,倒不覺得疲累。進了城,便各自道別散去。江府在城東,李惟一個送蹄膀的自然不能走正門,繞到偏院邊門,喚小廝通報一聲,便有廚娘領著李惟進府。

放下揹簍,結算了銀兩,李惟正待告辭,江府的管事不知怎的來了廚房“李公子,我家老爺請您赴大堂一敘。”李惟有些頭皮發麻。這江府老爺當年與他爹李秀才是舊識,李惟幼時也見過幾回,本來已有多年不再來往,如今李惟怪名遠揚,不想又引起他老人家關注。他不便拒絕,只能應下。管事見他一身農家短衣,背上又沾了汙漬,先領李惟去客房換了衣裳,再帶去前堂見江老爺。

二人許久未見,自是一番世伯老當益壯,賢侄一表人才的寒暄。李惟落了座,喝了茶,江老爺也不提旁的,聊聊天氣,賞賞桌上的冬蘭,再唏噓幾句他早去的爹。

李惟心中愈發詫異,他既不落井下石,也不教訓自己棄學賣,倒像有幾分試探的意味。江老爺道:“賢侄當時在京中,謀什麼官職?”李惟暗自冷笑,面上謙和道:“彼時家父新逝,李惟尚在孝中,只在太子東宮當個食客,不曾謀職。”江老爺哦了一聲,頗有些意味深長,李惟只淡淡陪笑,絲毫不動聲。過了一會兒,管事來報有客人上門。江老爺起身無比遺憾道:“今不便,不多留賢侄了。”李惟順勢告辭,由小廝領著出了江府。他來時還是個賣豬的,離開時好一位翩翩佳公子。時候差不多,李惟走到江府後門,那幾個地痞少年果然已經候著,一見李惟猶如見了鬼,個個瞪大眼睛好不甘心。

他們本想李惟不會穿好衣裳,待會兒跟著宛如家僕,自可隨意差遣,如今一看倒顯得他們像跟班了。笨蛋的心思寫在臉上,李惟看得明白,微微一笑道:“諸位,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地痞也是有骨氣的,既然說了做東,當然不能叫李惟破費。

中午一行人在酒樓胡吃海喝一頓,下午又請李惟去了城中最大的賭坊。李惟小賭幾局,只贏不賠,周遭莊家賭客紛紛起鬨,他卻撣撣袖子不玩了。

環顧四周,同鎮的少年們賭得興起,一時顧不上他。李惟出了賭坊,在對面小攤吃了一碗餛飩麵,跟著算命的瞎子看了幾筆生意,閤眼打了個盹,才等到他們出來。

已不早,街上的商鋪亮起了燈。地痞少年們重作神,個個面上帶了賊笑。一整沒作到李惟,既未顯出他的寒酸氣,又沒叫他輸得光,不過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李惟嘴角含笑,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直到被領至一座燈火通明的樓前。各的輕軟彩幔,倚在門口窗前招徠媚笑的少年,一看便知是什麼地方。李惟頓下腳步“諸位,這…恐怕有些不太合適?”他倒是無所謂,只怕這些傢伙回去後被老爹打斷了腿。地痞們見他遲疑,愈發來勁,領頭那人勾了李惟的脖子親熱道:“今個兒你不肯進來,便是不給哥哥們面子。一年孝期已滿,正要好好放鬆,你又喜歡男人,嘿嘿…”嘿,還真是設身處地為他著想啊。李惟強忍笑意,還是那句話:“好,李惟卻之不恭。”眾人滿身招搖地走進青樓。老鴇扭著上來,小眼睛一轉,將那些地痞少年當作狗仗人勢的家奴,只向李惟道:“哎喲,好俊的公子!公子是頭一回來吧?”李惟但笑不語,地痞領頭一把推開老鴇“把你們這模樣好的全都叫來給我們李公子過目!”轉身又幸災樂禍對李惟道:“今天哥哥做東,李兄千萬別客氣,定要盡興而歸!”老鴇暗喜來了肥羊,將他們請入雅間,不一會兒便來了七八個小倌,上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那幾個少年畢竟青,只存了戲耍李惟的念頭,沒想到把自己也搭進去。

小倌滑膩膩的手在身上摸來摸去,一陣粉脂氣飄過來只想叫人打噴嚏,頓時苦不堪言,面面相覷一番,丟下銀子便逃。

“李、李兄,你慢慢享用,哥哥們不和你爭。”李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席間小倌也沒遇上過這種事,忍俊不,紛紛向李惟靠來。

李惟瞥一眼銀子,心知渡夜資是足夠了,但自己哪裡消受得了那麼多豔福,只隨手指了個順眼的留下,其餘打發出去。那小倌替李惟倒了酒,氣道:“公子,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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