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說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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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天目山中,有一個少女在徘徊躑躅著。
她心碎腸斷的蕭環,韋明遠生死未卜,想來己是凶多吉少,這已經夠煩人的了,哪裡又經得韋紀湄的死纏活擾,天龍谷住不穩,她只好又走了。
一心萬念灰,對世事她已了無生趣,四外的目的,就是想找一個棲身的地方。
她原是佛門中人,韋明遠將她接了出來,現在,自然而然的她還是要回到那兒去,只是十個尼庵九個俗,她只好不斷地尋求著。
群峰聳峙處,出一角紅牆,從牆內傳出一陣梵唱清磐。
這聲音彷彿具有絕大的力量,使她波盪的心中無限寧靜。
蕭環心中一動,便加強幾步,直往紅牆而去。
到得臨近,才發現這是一座頹廢的古寺,蛛網塵封,破爛不堪!
蕭環抬頭朝上面的三字一望,心下倒十分狐疑。
原來那匾額上原來的梵音寺三字已經剝落,現在卻被人用黃土在上面另寫了梅佛寺三個字,字跡蒼勁,很有力量。
看了一會兒,她才毅然地跨進了廟門。
大殿上仍是一片破爛景象,鳥翎幅糞滿地拋,顯見無人久矣。
這地方不像是有人住著,然則剛才的梵唱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心中在犯著估綴下,仍不怠慢,繼續向後面走去。
繞過正殿,她才看到是一片梅林,一個年老的僧人,手拈一枝梅花,盤坐在樹下,臉上現出一陣神秘的笑意。
他的捻花笑態自然而動人,妙在是使人一望而知他是有所為而笑,卻又看不出他是何所為而笑?
蕭環走了過去,看那僧人含笑如故,動也不動。
蕭環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出聲喚道:“喂!和尚!”僧人仍是含笑不語。
蕭環急了,走過去用手一推,那僧人身軀甚是沉重,然而卻似全無知覺,被推倒在地上,依舊仰天含笑,姿勢絲毫未變。
蕭環氣極了,伸出手便待一掌推去,林中忽然有人叫道:“別打!別打!打壞了可惜。”蕭環聞聲愕然止手不動。
林中分枝披葉,出來一人,形貌與地上的僧人十分相似,只不過他是留髮著了俗裝,巧的是他的手中也拈一枝梅花。
這人走至僧人跟前,將他扶了起來道:“這個石雕的偶像,我整整花了三年才刻成,毀了實在太可惜。”蕭環這才發現那僧人是個石像,連他手中的梅花也是石雕的,然其形肖真,若不經人說明斷難發現其偽!
那人將石像扶成原狀,才道:“女施主從何而來?”蕭環道:“我從山下來!”說完忽然覺得很奇怪!忙又問道:“你身著俗裝,為何又是出家人的口吻?”那人道:“我本來是出家人,當然是那種口吻。”蕭環望了他一眼,狀似不信。
那人乃又道:“佛有諸般法相,出家人有規定的衣裝嗎?”蕭環突然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因為她自幼剃髮,對佛理略有了解,所以對目前的這個人,不自然的湧起一層敬佩之意,恭聲道:“請示大師法號。”那人眼皮微抬道:“我叫捻花!”蕭環聽說這個名字,再一看他手捻梅花的樣子,不微笑道:“古佛拈花一笑,痴人說夢已三年;大師的寶號,以及這石雕像,大概都是這層意思吧。”捻花大師臉上微泛驚
道:“是的!你的悟
不錯。”蕭環道:“我自幼即受剃度,後來才還俗的…”捻花大師大笑道:“還俗好!濯濯牛山一領袈裟,並不足表示你是在空門,一切都是心,心中有佛,目中無佛,便是大解脫。”蕭環用手一指石像道:“那麼大師雕這石像是什麼意思呢?”捻花道:“我雕的是拈花佛像,卻不知佛是什麼樣子,只好照自己的樣子來雕了。”蕭環肅然道:“我即佛,佛即是我,大師想得真透澈。”捻花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但是姑娘可知捻梅深意否?”蕭環想了一下道:“大師佛理難測,我不知道。”捻花道:“一顆粟中有大千世界,一株梅中見經佛心。”蕭環搖頭道:“我還是不懂。”捻花再道:“一瓣梅花,一頁佛經,一點梅花,一點佛心,我看梅花,是看佛經,我見梅花是見佛心。”蕭環點頭道:“我懂了。”捻花微微
變道:“我都沒有懂,你懂什麼?”蕭環淺淺一笑道:“一篇佛經劍梅花,一點佛心刀山月,大師怎知我不懂?”捻花一怔道:“小妮子悟
奇強,推悟境中殺伐之意大重。”蕭環道:“我看得見的是這些,想得到的也是這些。”捻花默默無語,佛教尚心,是以每個人的悟境不同,他也不能說什麼。
等了半天,他才緩緩地道:“姑娘因何到此?”蕭環道:“我在山下經過,聽見大師在誦經禮佛,偶有所動,乃而造訪。”捻花一驚道:“你聽見我的誦經?”蕭環異道:“梵唱清磐,其聲了了,難道不是大師?”捻花道:“是我!只是你能聽見,很令我到奇怪。”蕭環道:“那聲音很大,只要長著耳朵,誰都聽得見。”捻花道:“不然!方才我只在林中靜坐梵唱佛磐,只不過是我心中經音,姑娘能夠聽見不但是慧
夙厚,而且還要佛心甚切。”蕭環道:“是的!我這一陣來,一直在找尋一個寧靜的地方,準備此生虔佛以終!”捻花顏
微動道:“看來你此心已是頗堅,當真塵世已一無可戀了嗎?”蕭環臉上掠過一道陰霆,咬牙片刻,毅然道:“沒有了。”捻花平靜地道:“此地尚稱寧靜,林中餘地甚多,姑娘若不嫌,我倒是歡
。”蕭環道:“多謝大師,我對此地甚是中意,只是怕擾了大師清修。”捻花微笑道:“沒有關係,我對姑娘甚覺投緣,而且林泉無主賓,倒算不得擾我。”一言未畢,林外有人接口道:“她擾不得你,我擾得你,野和尚,你的魔星又來了。”聲音就在蕭環身後,而且來得那麼突然,蕭環身不由主,抬掌向身後拍去,一股綿綿的掌力,直湧向前。
掌發,人也跟著轉面,眼前是一個白髮的老人,身著道裝芒鞋,面目慈祥。
蕭環方覺自己孟,奈何掌力已收不回來了,只得張大了嘴,希望這老道人的身手不至太差,接得下這一掌。
可是這老道對她的掌力視如無睹,掌力上身,居然連衣袂都未飄得半點。
捻花微嘆道:“牛鼻子!你真是我的魔星,好容易接引得一個人,你又來搗蛋了。”老道微笑道:“這麼好的孩子,跟你參上那野狐禪不是太可惜了嗎?”捻花道:“這妮子定力甚堅,而且能聽到我的心語梵唱,只怕你不太容易搗亂。”老道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她慧深厚,不過她現在還不是你們門中的人,你們佛家言緣,我們道家講數,數緣俱是前定,半絲也勉強不得。”捻花道:“牛鼻子!我知道你神通廣大,可以預知休咎未來,不過你用什麼方法可以勸得這妮子回頭呢?”老道微笑著摸出一個紙條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我僅要這一味藥就夠了。”蕭環本是呆呆的聽著他們的談話,直到紙條遞到她的面前,她才惘然地接過,打開一看,臉
大變,急道:“老…老仙長,這是真的?”老道點頭道:“當然!我這麼大的歲數,難道還會拿你們小孩子開玩笑?”蕭環大是
動,趨前捧著老道的一隻手,雙淚
,吶吶地道:“老仙長!這消息太好了,真謝謝您了。”老道用另一隻手慈祥地撫著她的頭髮,藹聲道:“去吧!孩子!記住多用智慧,少用柔情,江湖上
後還有一場大劫,應劫的人很多,不過你們福緣深厚,總會因福得福的,我保證你
後必可如願。”捻花不信地道:“牛鼻子!你本事還真大,我倒要看看這是一張怎麼樣的靈方。”說著在地上拾起紙條,因為蕭環過分
動的關係,那張紙早掉落在地下。
那上面很簡單地寫著:“遠未死,且有所遇,刻被困在雷地
之內,速往救!”捻花將信將疑地道:“牛鼻子!你別是開玩笑吧,當真你有未卜先知之能,這女孩子的身世也知道了?”老道微微一笑道:“你愛信不信,定能生慧,這倒不是未卜先知之能,這是你參一輩子野狐樣,也無法解透的謎。”捻花猶自未信地道:“世界上的人那麼多,若是每一個人的遭遇你都能測知的話,煩也煩死了。”老道道:“這也不盡然,世人雖眾,與我有關係的才能聲息相通,韋明遠那小子跟我淵源頗深,所以我才能有
應。”蕭環抬頭驚問道:“老仙長,您別是天龍子祖師爺吧?”老道頷首笑道:“難你怎麼猜得著的,不是你提起,我自己都幾乎忘了…”蕭環歡顏立刻跪伏在地下道:“弟子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法駕,剛才冒犯您…”天龍子將手微招,笑道:“起來!韋明遠已經不能完全稱是我的傳人了,你我中間關係更遠,不要拘束…”蕭環驟覺一股絕大的潛力將她從地上
起,對天龍子深厚的修為,更覺得無限的欽敬,恭聲道:“你的孫女兒文夫人,還有姬…”天龍子點頭道:“他們的事我全清楚,創立天龍幫簡直胡鬧,不過我也懶得多管閒事,只好由他們鬧去了,你見了明遠,叫他要好自為之。”蕭環肅然道:“是!祖師爺還有什麼吩咐?”天龍子道:“沒有了,天龍派雖然已然正式開創,也只有勉求其全,不過我可以先講一句,這個派雖可盛極一時,其後必會冰消瓦解…”蕭環一愕道:“祖師爺既然預知休咎,為什麼不想法子挽救呢?”天龍子一嘆道:“劫數皆有天定,非人力所能挽回,只要他們不逆天行事,當有善終…”蕭環懍然受教,片刻之後,才低低地道:“祖師爺尚有故人,現在海南…”天龍子道:“我也曉得,是我那部道書害了他,也害了子洛,這隻好算是劫數吧!”蕭環道:“大家對祖師爺孺慕之極,您是否可以移駕去看他們一趟呢?”天龍子大笑道:“免了!免了,我好容易修得無牽無礙,不再自找麻煩,去鑽那個煩惱圈了。”蕭環一陣默然,良久才道:“峨嵋雷
,弟子曾經去過一次,那裡罡風強烈,弟子恐怕受不住。”天龍子道:“谷飛在
中丹成,故意將罡風改了道,明遠剛好也在那時候進去,這是命中該有此劫,我選在今
前來,也是有用意的。”一旁捻花大笑道:“牛鼻子!好主意,你看上我的定風璧了。”天龍子也笑道:“野和尚,你很難有人投緣的,今天這妮子對了你的胃口,還是拿出來吧。”捻花道:“你簡直貪而無厭,自己有多少好東西了,還要算計我這塊破璧,而且還故意
個小輩出頭,使我不好意思拒絕。”天龍子道:“這倒不是,我算準在今天來,是為了大家都恰好碰頭,免得徒勞往返。”捻花道:“可是你不該害我空歡喜一場。”天龍子道:“我從不打謊言,妮子不過是要應一場情劫,四十年後,依然是你的人。”蕭環被他說得一驚,剛
有所言,天龍子猛喝道:“天機不可洩漏,你是聰明人,該懂得事有可問與不可問。”蕭環噤然住口,天龍子又道:“緣證四十年後,緣起自今
,痴妮子,還不上前拜見師祖。”蕭環身不由主地跪下道:“師祖在上,弟子叩見。”捻花道:“起來!起來!牛鼻子,你真會找麻煩,自己塵緣斷了,卻把麻煩朝我身上推,你說說看是何居心?”天龍子道:“
證俗緣,先證佛緣,
證世情,先證佛情。痴兒,你懂不懂?”蕭環跪在地下道:“弟子愚昧,弟子不懂。”天龍子微嘆道:“當年你因勢就直,成了明遠的師侄,捻花上人與我方外莫逆,你既成了他的再傳弟子,此後見了明遠,可再也不能執子侄之禮了。”蕭環知道天龍子命她拜師之意,是為了要提高她的輩份,心中雖然歡喜,臉上卻飛抹一陣紅暈,低低地道:“弟子明白了,多謝祖師爺成全。”捻花將她從地上攙起來,對天龍子道:“牛鼻子,我實在對你不明白,這妮子既是與佛有緣,為什麼還要讓她去多受一番折磨呢?”天龍子微笑道:“野和尚,說你笨還真笨,未經情焰鍛鍊,何來火中紅蓮,四十年後她再回到你門中之時,自然道心堅定,再無魔障了。”捻花為之語結,略一遲疑,才笑道:“我真說不過你,算你厲害…”天龍子道:“你既然承認了,這師祖可不能白做,光是一塊破璧只能當做見面禮…”捻花道:“牛鼻子,不用你爭,我自然曉得,我這野和尚沒有別的神通,只有那套‘心語梵音’還像回事兒,就拿它作為入門心法吧。”天龍子尚未開口,蕭環乖巧,已經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