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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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們不遠,在圓形空地的兩邊有兩個設在大樹之間的小營房——一個營房是法國士兵的,另一個營房是德國士兵的。軍官也形成兩組。

透過樹枝,可以分辨出霧靄中的法國和德國地平線。

“你看,瑪特,你看,”菲律普囁嚅道,他的心因為得緊緊的。

“…這是不是很可怕?”

“是的,是的。”她說道。

這時,一個年輕人朝他們走來,腋下夾著一個滿文件的公文包。

“您是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嗎?我是德-特雷邦先生,副部長辦公室的隨員。勒科爾比埃先生正在與令尊大人會談,請您耐心等一下。”他把菲律普、瑪特和蘇珊娜一起帶到法國營房。在一張長凳上已經坐著沙布勒克斯師傅和布西埃老爹,他們也一樣是被傳喚到這裡的。在營房裡,他們能看到整個圓形空地。

“你的臉多麼蒼白啊,菲律普!”瑪特說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他答道“別管我,我求你了。”半小時過去了。後來,遮住德國帳篷入口的布簾掀開了,出來了幾個人。

蘇珊娜驚叫了一聲。

“爸爸!

你們看…噢!我可憐的爸爸…我要去擁抱他。”菲律普拉住她,她服從了,她顯得非常柔弱。況且,約朗轉眼不見了,被兩名警察帶到另一所營房裡去了,然後他們把警察威斯立希和他手下的人也帶了進去。

不一會兒,法國的帳篷也掀開了,老莫雷斯塔爾走了出來。德-特雷邦先生陪著他,然後又帶走了沙布勒克斯和布西埃老爹。所有這些來來回回都像是規則化了一樣,在寂靜中進行著,只聽得見腳步聲。

莫雷斯塔爾也同樣臉蒼白。菲律普什麼話也沒問他,瑪特便問道:“你滿意嗎,爸爸?”

“是的,我們一切從頭開始。我就地向他做了所有的解釋。我的證詞和論據對他們產生了強烈的印象。這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做事十分謹慎小心。”幾分鐘後,德-特雷邦先生又把沙布勒克斯和布西埃老爹送回來了。沙布勒克斯師傅非常動,繼續抗爭著。

“這一回該完了吧?已經是第三次問我了…他們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我已經跟你們都說過我當時睡著了…布西埃也一樣…是不是,布西埃,我們是不是什麼都沒看見?”他突然一把抓住德-特雷邦先生的手臂,用哽噎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您說說,會不會有戰爭?啊!不!不能打仗!您能跟您巴黎的那些先生們說說我們不想要打仗嗎…啊!不,我已經受夠了!戰爭!那些槍騎兵會把一切都燒光的!

”他好像嚇壞了。他那雙枯瘦的手在德-特雷邦先生的手臂下搐著,他的那雙眼睛閃著怒火。

布西埃老爹搖了搖頭,嘟噥道:“啊!不…那些槍騎兵…那些槍騎兵…”德-特雷邦先生輕輕地掙脫開,讓他們坐了下來。然後,他走到瑪特面前:“勒科爾比埃先生很想見見您,太大,您與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同時去。他也請莫雷斯塔爾先生再去一趟。”莫雷斯塔爾父子倆和瑪特走了,丟下蘇珊娜-約朗

但就在這時,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對後來那些事件毫無疑問會產生影響。從德國帳篷裡突然鑽出威斯立希和他手下的人,後面還有一名穿著軍禮服的軍官,他穿過圓形空地,走到德-特雷邦面前,通知他阿爾薩斯一洛林總督閣下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將會非常榮幸地同副部長先生面談片刻。

德-特雷邦先生立即通知勒科爾比埃先生。副部長由德國軍官領著,朝大路走去,與此同時,德-特雷邦先生把莫雷斯塔爾一家人帶了進去。

帳篷裡面的面積比較寬,擺著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子上面放著這樁案件的卷宗。打開的那一頁上還能看見沙布勒克斯不練的簽名和布西埃老爹在上面畫的叉叉。

他們剛坐定,一陣說話聲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透過半掀開的門簾,他們看見一個穿著將軍服的人,他身材高挑,非常瘦削,那副神態看上去就像落入圈套裡的鳥,但他身著一件黑長禮服,顯得氣度不凡。他把手放在軍刀的手柄上,由副部長陪著,在那條路上大步走著。

莫雷斯塔爾低聲說道:“那是阿爾薩斯-洛林總督…他們已經會過面,那是在一個鐘頭以前。”他們倆在高地盡頭消失不見了,接著又返回頭。這一次,他們無疑是受德國軍官的妨礙,僅在法國領土上往前走了幾步。

他們的談話有一些傳進了莫雷斯塔爾的耳朵。然後,這兩個對話者停了下來。莫雷斯塔爾清楚地聽見了總督的說話聲:“部長先生,我的結論與您的完全不同,因為參加這次拘捕的所有警察一致聲稱拘捕發生在德國領土上。”

“約朗特派員和莫雷斯塔爾先生,”勒科爾比埃先生反駁道“證實的則恰恰相反。”

“他們只有自己能證實。”

“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記下了士兵波費爾德的證詞。”

“士兵波費爾德叛逃了,”總督烈地反駁道“他的證詞無效。”談話中斷了。稍後,德國總督字斟句酌、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的話,部長先生,由於任何外國證詞都不支持兩種相互矛盾的說法中的這一方或那一方,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允許我摧毀德國方面的全部調查所得出的結論。這是我今晚要跟皇帝說的話。”他鞠了一躬。勒科爾比埃先生摘掉帽了,猶豫了片刻,然後說道:“再說一點,閣下。在離開這裡之前…我想最後一次把莫雷斯塔爾一家人集中在一起。閣下,如果可能的話,我請求您讓約朗特派員參加這次聚會。我以我的名譽向您擔保。”總督顯得左右為難。這種事很顯然超出了他的職權範圍。然而,他語氣明確地說道:“部長先生,但願這能如您所願。約朗特派員在這裡,聽您的支配。”他突然並緊腳跟,把手舉到頭盔邊,行了個軍禮。

事情就這麼了結了。

德國總督穿過邊境。勒科爾比埃看著他遠去,沉思了片刻,然後向法國帳篷走過來。

莫雷斯塔爾也在場使他吃了一驚。但他做了一個手勢,彷彿這種偶然無論如何並不是為了使他不高興。他對德-特雷邦先生說道:“你都聽見了嗎?”

“是的,部長先生。”

“那麼,要分秒必爭,我親愛的德-特雷邦。你去山下找我的汽車。去聖埃洛夫打電話給參議院議長,向他正式傳達德方的答覆。十萬火急。也許還可以採取一些緊急措施…在靠近邊境的地方…”他說最後的那幾句話時,觀察著莫雷斯塔爾父子倆,把聲音壓得很低。然後,他隨德-特雷邦先生一起出了帳篷,陪他一直走到法國營房。

他走之後出現了一陣漫長的寂靜。菲律普握緊兩拳,結結巴巴地說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轉身對他的父親說道:“你對你所確認的…對那個確切地點,是不是非常有把握?”莫雷斯塔爾聳了聳肩膀。

菲律普堅持說道:“那是在晚上…很有可能出錯。”

“不會的,不會的,我跟你說不會的…”莫雷斯塔爾生氣地說道“我不會錯…你真讓我心煩…”瑪特想打圓場:“喂,菲律普…你父親習慣…”可菲律普暴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你閉嘴…我不允許你…難道你知道情況嗎?

你多管什麼閒事?”他突然打住了,彷彿他為自己生氣而到羞恥一樣。然後,他有氣無力地喃喃道:“請你原諒,瑪特…還有你,爸爸,原諒我…我請求你們,原諒我…在某些情況下,大家必須原諒可能造成的所有痛苦。”看著他痙攣的面孔,你會以為他都要哭出來了,就像一個忍住淚水但力量用盡了的孩子一樣。

莫雷斯塔爾用困惑的目光看著他。他的子則偷偷地觀察著他,到一陣恐懼向她襲來,如同一場巨大的不幸來臨一樣。

這時,帳篷簾兒又一次掀開了。勒科爾比埃先生走了進來。約朗特派員由德國警察帶著,也跟著進來了。

約朗朝莫雷斯塔爾點了一下頭,說道:“蘇珊娜呢?”

“她很好。”瑪特口答道。

與此同時,勒科爾比埃也坐了下來,翻著卷宗。

他三角形的面孔,下巴上長著一撮山羊鬍於,嘴巴四周颳得光溜溜的,面發黃,再加上一身黑的服裝,看上去就像個嚴肅的牧師。有人設想,若是在大革命時代,他保準是羅伯斯比爾①或聖茹斯特②。他的目光非常友好,甚至充滿愛意,這樣一來又推翻了上述的假設。實際上,這是一個正直的人,對責任過度地充滿情使他顯得很嚴謹。

①十八世紀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時期雅各賓派領袖,在熱月政變中被捕並被處死——譯註②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政治家、理論家,著有《大革命的神以及法國憲法》等——譯註他合上卷宗,想了很長時問。他的嘴巴發出一些啞音音節。很顯然,他在組織詞句。然後,他用一種使人動情的知心朋友的語氣這樣說道:“我再過一個小時就要離開這裡了。我準備在火車上據這些筆記,以及你們已經提供或將要提供的個人證詞,草擬一個報告。晚上九點鐘,我去參議院議長家裡。九點半鐘,參議院議長在議會上發言,他將據我的報告中的措辭發言。這就是我首先想跟你們說的。現在,你們應該瞭解了德國的答覆,你們應該瞭解你們每一句話至關重要的無法挽回的重要。至於我,我知道自己肩負的重擔的全部分量,我想在你們的證詞後面,在你們本人之外看看是不是有些你們未曾注意到的細節,這些細節可以摧毀你們的證詞,建立起很可怕的事實。我想找到的,我坦誠地告訴你們,是你們這一方的疑問和矛盾的地方。我想找到它…”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用更為低沉的聲音說道:“我幾乎希望它出現。”寂靜籠罩著莫雷斯塔爾一家人。他們每個人都剋制著內心的動。突然上升到有任務指派給他們的水平,每個人都準備驕傲地、無目的地、不顧艱難險阻地完成這項任務。

勒科爾比埃先生接著說道:“莫雷斯塔爾先生,這是您的證詞。我最後一次請您向我肯定這是確切的完整的事實。”

“我肯定,部長先生。”

“可是,威斯立希和他手下的人都宣稱拘捕發生在德國領土上。”

“這裡的平地很寬闊,”莫雷斯塔爾說道“這條劃界限的路彎來彎去…對外地人來說,有可能出錯。但對我們,對我,是不會出錯的。我們是在法國國土上被捕的。”

“您以您的名譽證明這一點嗎?”

“我以我的子和兒子的腦袋發誓。我在上帝面前發誓。”勒科爾比埃轉身問特派員:“約朗先生,您認可這個證詞嗎?”

“我完完全全認可我的朋友莫雷斯塔爾的每一句話,”特派員說道“這些話說的全是事實。我以我女兒的腦袋發誓。”

“那些警察也發過這麼莊嚴的誓言。”勒科爾比埃說道。

“那些警察這麼做證對他們有好處。他們這樣做可以掩蓋他們所犯的錯誤。我們,我們沒犯任何錯誤。如果我們意外地在德國土地上被逮捕,那麼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阻止莫雷斯塔爾和我去承認它。莫雷斯塔爾是自由的,什麼都不怕。我雖是囚犯,我也不怎麼害怕。”

“這也是受法國政府支持的想法。”副部長說道“此外,我們還有一份證詞。您的那一份,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這份證詞過於含糊,政府不想正式考慮。我們似乎覺得,第二次的證詞比第一次的更模稜兩可。可是,儘管這樣,它在我的眼裡還是具有獨特的價值,因為它證實了另外兩份證詞。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您一絲不苟地維持您的證詞嗎?”菲律普站起身,看著他的父親,推開快步走到他身邊的瑪特,低聲回答道:“不,部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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