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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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踢我不夠的話，你可以再對我補上兩拳。”

“我…我才沒那麼暴力！”她不自在地低哼一聲。

“翡翡，那天的事情已經教我懊悔好幾天了，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他嘆口氣，無力地用手扒了一下頭髮。

“我…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那天在說出心裡頭最大的秘密和傷痛之後，就像是在你面前揭了最赤的噁心疤痕，我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你。”她低下頭，試著解釋一直積壓在口的、那些複雜而模糊的矛盾受。

姜明搖搖頭。

“一直到現在，我除了因為後悔侵犯你的隱私而無時無刻想要對你說聲抱歉之外，腦子裡本沒有其它的想法存在。”

“我怕你會將我視為言語惡毒的女孩子，更怕你會用同情、憐憫的眼光來看待我這一輩子你都你不去的罪惡，所以只好…”

“只好拚命地迴避我？”姜明嘆息，抬手了額角。

她無言地點點頭，頹然地坐到沙發上。

這幾天，他仍是一如往常地在清晨五點來敲她的房門，要她出去慢跑。

可她因為跟他鬧得不歡而散，因此拉不下臉去開門，於是連續好幾天的早上，她都假裝睡，怎麼都不肯開門，因此連慢跑的活動都中斷了。

當他確定她不會開門之後，他都是默默離開。而他離去之前，她都會聽見他隱隱約約傳來的嘆息聲，她的口每每都因此而揪得好緊、好緊，緊到幾乎無法呼。

也因此，她更加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如此的惡循環，她跟他之間，就成了冰封難破的僵局。

“那男孩的死，對你的打擊真的這麼大，大到無法讓其它人跟你共同分擔傷痛嗎？”姜明走到她面前，單膝落地，雙眼直視著她，緊緊鎖住她的雙眸，對她輕聲問道。

“你為什麼那麼想知道我跟那男孩的過去？”她不明白地看著他。

“因為我在乎你的程度…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深到無法自拔了。當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個男孩的事時，我才恍然發覺，我更在乎的其實是你。”他向她坦承所有的情，沒有一絲保留。

她渾身一陣顫抖。

“我的心…早就空了一半，可能無法給你完整的…”她喉頭忽然梗住，說不出話來。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地跟我說。”

“你要我怎麼說？你要我如何與人分擔我的悔恨與罪惡？我害死了一個人啊…”她不斷地搖頭。

“你不是說過，他是因為登山意外死亡的？既然如此，他的去世怎會與你有關呢？你把太多不屬於你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喃喃說道，依然不停地搖頭，淚水滴了下來。

“翡翡，登山本來就是一種具有風險的活動。登山意外的發生，絕對不該怪你。你知不知道像阿翰這樣出發前來到『閒居』，入山之後發生意外、一去不回的人有多少個？你絕對想象不到的。阿翰的死純粹是個意外。”他努力地想要說服她。

“你本什麼都不知道，才會這麼說…他來登山的前一天，我跟他吵了架，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

“翡翡──”他想要將她拉出自責的心牢，別再鑽牛角尖，但她卻打斷他的話，徑自說了下去。

“我記得當時他好生氣，轉頭就要離開，並且說等他回來後，再跟我好好地談一談，可是我氣瘋了，竟然脫口說出『你去死好了，最好別回來了』的話…”她用力環抱住自己，臉死白，渾身無法遏止地顫抖著。

“我竟然叫他去死…我竟然這麼說…而他真的就再也沒有回來了…”一回想到當時的狀況，她就會覺得胃部開始痙攣、全身發冷而且想吐。

他伸手環住她，讓她顫抖的身子偎進他暖熱的膛中。

她像一個溺水者，緊緊地攀附在他身上，拚命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及體溫。

“我這輩子永遠也無法原諒當時的自己…我為什麼會這麼惡毒、這麼可怕？為什麼會詛咒別人去死？而且那個人，還是我當時認定了的、這輩子最愛最愛的人…”她捂著臉，埋進他懷中痛哭失聲，一面拚命抱緊他，一面又握拳不停地捶打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