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往事似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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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外婆願意活下去,唐宓就好過太多。

外婆的主治醫生是一名姓陳的女醫生,明幹練,認真負責。她告訴唐宓,據以往的病例來看,被胡蜂蜇傷只要送醫及時,一般都可以完全治癒,不留下任何後遺症。但是因為被胡蜂蜇傷的大都是農民,支付不起昂貴的醫療費,放棄的情況也多,所以提高了死亡率。

這是唐宓頭一次知道一場大病會如何摧殘一個家庭——外婆做了透析和換血漿手術,不過三四天時間,就已經花了五六萬塊錢。

外婆在宣州第一醫院住下的第三天,唐衛東也回來了,他神匆匆,還帶著公文包。

唐衛東出現在病房裡的一瞬間,病房裡都靜了下來。唐宓祖孫二人一看就知其清貧,此時來了訪客,且這名訪客西裝革履眉目疏朗,有秘書有司機跟隨,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份不凡,自然引人好奇。

他來的時候外婆剛剛做完了透析正在昏睡,沒能見到面。

唐衛東眉眼中淨是疲憊,卻不肯坐下,一言不發地在病前站了足足十分鐘——他低頭看著母親那已經腫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良久,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之後,才輕輕叫了一聲“媽,我來看你了”正處於昏狀態的外婆聽不到兒子的話,也無從回答。

如此英俊的男人面哀傷之,饒是醫生們見多識廣,也難免不為之動容。

他跟陳醫生打聽了一下情況後,只太陽,道:“花多少錢都要救。”英俊成功的中年男人總是受到女士們的歡,小護士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連陳醫生的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唐先生,請放心,我們會盡力。”

“花多少錢都要救”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讓唐宓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不敢哭出來,只能著頭,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

唐衛東轉頭看著她,好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別哭。”唐衛東輕拍她的頭“你看你這樣啊…像什麼樣子。你到底是女孩子呀。”附在醫院不過三四天時間,唐宓顯得非常憔悴。

地到底是個女孩子,雖然生活苦楚,但大事經歷得不多。外婆這一病倒,她心理壓力大,吃不下什麼東西,自然面無血。晚上陪睡在醫院裡,睡眠時間也不超過五個小時。她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和簡單的生活用品出來,但醫院的條件太有限了,沒辦法洗澡更沒辦法換衣服,加上平時睡在摺疊上衣服更是皺巴巴的。

如果有可能她也是想換衣服洗澡的,然而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勢利眼,住院的第二天,她問過護士哪裡可以洗澡,被護士白了一眼,尖銳地諷刺她:“醫院又不是賓館,要洗澡回家去洗!家不在宣州就去找賓館!”陳醫生當時也在,呵斥了護士的行為,但也告訴唐宓,醫院是有浴室的,卻是職工內部的。

唐衛東問她:“帶了衣服沒有?”

“先跟我離開醫院,去我那裡洗頭洗澡,換身衣服。”唐宓搖頭:“我要留在這裡等外婆······”

“聽我的。”唐衛東說“外婆在icu,大概兩個小時內不會醒來,耽誤一下不要緊。”陳醫生也勸她:“跟你舅舅去休息一下,你都熬了幾天了。你外婆這邊,不會有什麼大事。”唐衛東住的地方離醫院不遠,開車不到二十分鐘,還是在市中心。司機開車把他們送到了小區的車庫裡,又取出了行李,送到唐衛東手上。

唐宓環顧四周,終於察覺了不對——這明顯是個有點兒年頭的小區,視線所及都是五層小樓,怎麼看也不是龔培浩說的“別墅”就算只有五層,小樓也有電梯存在。她沉默地跟著唐衛東上到頂層,謹慎地跟著他進屋。她有些疑心,李如沁是否會凶神惡煞地從屋子裡蹦出來。

燈開了之後她放下心來,這屋子裡除了他們舅甥二人的影子,沒其他任何人。房子不算小,但很空,客廳除了沙發、茶几、一臺電視外,空無一物。

“這是哪裡?”唐衛東打開空調,解釋說:“這小區是集團公司的房子,我住在這裡。”唐宓自然不會認為舅舅只有一套房子,但她還是有些奇怪。

“明朗呢?”

“跟著他媽媽住。”

“我一個人住。”唐衛東額角,在沙發上坐下,順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大本厚書翻看起來。

堆放書包的手些微一滯,她看到茶几上堆著厚厚一堆書,有英文有中文,有一本正攤開著,用紅筆做了很多筆記。唐宓低頭看了幾眼,發現是企業併購相關叢書。

發覺唐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唐衛東解釋說:“公司正在併購一家英國企業,不看點兒相關資料不行。”

“哦。”她想,自己學金融專業,以後就明白了。

“你先去洗澡,走廊旁第一間就是。”唐宓從書包裡拿出換洗衣物,在舅舅的提示下,找到了浴室。

這屋子大且空,但熱水還是足的。她蹲在水龍頭下,久違的熱水衝在她身上,她捂著臉小聲哭泣起來。她想,水聲很大,可以蓋住她的所有哭聲。

半個月前,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一向討厭的舅舅此時成了她的心靈支柱。她是如此上天,她還有一個能撐住半邊天的舅舅。在四下無援的時候,能看到舅舅在自己身邊,只這一件事情,就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如果不是舅舅在的話,光是鉅額的醫療費就足以壓死她,想到外婆躺在病上卻無錢醫治的那個極為可怕的未來,她這些天來噩夢連連。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高一開學時,唐衛東跟她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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