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詠歎調三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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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都看戲去了,就你一個人跟躑躅在街頭。你沒有那三錢去買一張票。身上只有一錢,還是一張菜票。那鑼鼓和絲絃的喧鬧,那笑語譁然的人聲,那昂慷慨的戲文,捺撥著你的心。你看不見這一切。如果你當時是大人,我也許能忍受。可你才十一二歲,像所有和你同齡的孩子一樣神往那個熱鬧非凡的場所。…突然,你一下子記起了那個下水。悄悄地從那中鑽進去,不就到場上了嗎?

唉,我當時曾懷著怎樣恐懼的心情。從眼前這個裡爬進去的呀!裡又黑又髒,手上似乎都糊了狗屎。臭烘烘的。

但不管怎樣,我已經無論如何不可能再退回去了。

災難在我從那邊一伸出頭就降臨了。一隻蒲扇般的大手一下子扣在了我頭上。我腦子“轟”地一聲,覺得整個世界都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當我掙扎著企圖像泥鰍一般溜掉過時,那另一隻大手已經揪住了我的一隻耳朵。

就這樣,我被那無情的手從子里拉出來,拉在了人山人海的場上。我立即認出,揪出耳朵的人是鎮子上鋪裡的焦二,圓膀闊,滿臉栽著葛針般的硬須。據說他可以把剛開膛的豬板油生吃三斤。

“你這個混場的賊溜子…”焦二一邊揪著我的耳朵拉著我走,一邊興奮的嚷嚷著,似乎像一個求功心切的勇士終於活捉了一個俘虜。

我的耳朵疼得就像要掉下來似的,但還不敢吭聲,更不敢哭。我只是小聲地央告著,不要讓他把我到學校。但焦二大聲喊叫說非要把我給校長本人不可!

一切都完了!我將在同學中間變成一個聲名狼藉的人,而說不定學校還會要把我開除的。天啊,我怎有臉回到我的村子?怎有臉見全家人和全村人的面?

我被這無情的手揪扯著耳朵,走過一長溜吆喝聲四起的小吃攤。

“焦二,你又造什麼薛呀!你把這娃娃的耳朵都快揪下了!”一個婦女的聲音。

“這小子不買票,從水裡鑽進來。哼,叫我給逮住了!”

“手放開!”

“怎?”焦二叫了一聲,手立即鬆開了。——因為被硬進了一個燙熱的菜包子。

焦二笑了,顧不得其它,燙得兩隻手來回倒騰著那個包子,嘴“撲撲”地吹著,甚至給包上唾了一下。

他開始巴咂著嘴吃起了包子,似乎一下子忘記了我。

一隻溼熱的手在我的頭上摩挲了一下。

“你怎不買票鑽水子呢?”賣菜包子的大嫂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憐憫。

在朦朧的蒸氣中,我看見了一張慈祥的臉。

“我…沒有針”

“你是鎮子上誰家的娃娃?”

“我不是鎮子上的。我是鄉里來的。”

“哪個村子上的?”

“臥牛溝的。”

“唸書娃娃?”

“嗯。我就是這學校的。”

“唉,看多忄西煌!褲子都…”一隻熱騰騰的包子遞到了我面前。我不接但被硬到了手裡。接著,又是那隻溫熱的、母的手在我頭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淚水頓時像濃霧一般模糊了的我眼睛…他用模糊的淚眼出神地望著這個二十多年前蒙難的地方,耳邊依然響著焦二和賣菜包子大嫂的聲音——“不要給學校,你把娃娃放了!”

“哈呀,人家劇團出錢僱我焦二,我怎能不給人家盡職盡心哩!”

!甭吆喝了!生豬油把你的心糊成了豬心了!給!我不信這熱包子還不住你個豬嘴巴!”

“哈哈哈,豬嘴碰上個狗獠牙,焦二碰上個母夜叉…”焦二吃著包子,回過頭說:“你這個小子還站著幹什麼?去吧…”羞恥、悔恨、、甜…這種種情湧上了人的腔,湧上了你的喉眼。你手裡捧著那一個熱騰騰的菜包子,轉身就跑開了。

你哪再有心去看戲呢?你從那個土豁子裡跑出來,又重新躑躅在了街頭上。你不知該哪裡去。你覺得你有許活想給世人說,但又不知你想說什麼。總之,你真想親吻這破爛街道上的一切呀…政委解開軍大衣的鈕釦,抬起頭,望著無邊的黃的山巒,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哦,我故鄉,我的小鎮,我的下水,我的焦二大叔,我的買菜包子的大嫂,我的逝去的單年…我對你們所有的一切都懷著多麼深切的眷戀和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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