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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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弟媳說父親割草時手被割破的消息，我的眼淚止不住就在眼眶裡轉。這個“倔老頭”真是讓我愛恨不得！

您已經是七十四歲的老人了，可是您什麼時候才能服老了？您每天都像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四畝莊稼，百十隻兔子，六畝果園，還有村裡的事務，那樣也少不了你的勞，您受得了嗎？

“肯定是左手！他右手拿鐮刀，割破的就是左手了！”八歲的小侄一板一眼地用手比劃著對我說，我的心裡一陣鑽心的痛，彷彿自己的左手也讓割破一般，鮮紅的血就在眼前，他老人家受得了嗎？

我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那邊的聲音正是他。

“您的手怎麼樣了？”我忍著就要掉出的眼淚輕聲地問到。

“沒事，家裡有藥，就是你弟上次捎回的雲南白藥，很好的！我已經用過了，好了！”笑著對我說。我總覺得他是怕我擔心，才對我這樣說的，所以更加不放心。又打電話尋問了在藥店上班的弟弟，他說回家看過了，也帶吃的藥了，好在傷口不大，沒事了，我的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自從三年前的那個冬季，父親的心率驟然不齊的那天，天空一下子就要塌了下來，我一時間覺得自己長大了。我以前依靠的大山就要倒塌，我短暫的惶恐和絕望立刻被一種責任所替代，我要先讓自己鎮靜下來。去醫院，做檢查，看醫生，事事都要自己心，還要做得讓他放心，舒心。我從此是他的支撐，那個愛哭的女孩從此將永遠不存在了，我果斷地做出各種決定，因為我在親愛的人的生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間，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無奈，我不能不挽救他！整整奔波了一個星期，父親的病情有了本的好轉，看到他輕鬆地笑了，我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父親原本是一個嚴厲，堅毅的人，行伍出身。他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的一名通信兵，經歷了無數次的戰爭的洗禮，在血與火的戰場中磨練出他鋼鐵一般的品和做人風格，許多人都因怕他而敬而遠之，我也不例外。他的印象留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的，就少的可憐了。

聽伯父講，父親還不到一歲的時候，爺爺和就相繼去世了，他帶著年少的父親一路討飯來到這裡落了戶。父親年輕時吃了很多苦，他是先被抓壯丁，後來國民黨打敗仗部隊散了，正好遇到四野招兵就參軍入伍的。他在部隊參加了多次戰役，家裡的紀念勳章就有一大堆，那是父親的驕傲。他都放在一個大箱子裡珍藏，從不輕易示人。

小時候，父親原來部隊的領導來看望他，他們是瞭解當時老兵的生存狀況和身體情況並落實民政補貼的。父親當時正患嚴重的胃病，可是他怕給組織增添麻煩，不但自己隱瞞不報，還一再囑咐媽媽，讓她也替他保密。這事讓媽著實生氣了，因為父親在部隊長期奔波，飲食沒有規律，才得了胃病，並且一直困擾著他，前幾個月才做了一次大手術，家裡還為此欠了別人一股債，現在有人過問了，父親卻百般阻攔。可是，固執的父親就是這樣，媽也攝於他的威嚴忍氣聲。

兒時的我和村裡的人一樣，不敢和他接近，老鼠見了貓似的，遠遠地躲著他。在家時，他的臉上同樣很少帶有笑容，父愛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再加上他是村裡的治保主任，黨小組組長，經常忙得不著家，我對他的印象就淡多了。

可是，在我十歲那年的秋天，在那次我意外得病的時候，我對父親的看法才有所改變。記得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我的肚子漲得像小鼓，頭也疼得難受，躺也不是，睡也不能，一直折騰到大天明。父親焦急地揹著我去衛生所看病，他沿著陡峭的山路往上爬，累得氣噓噓，大汗淋淋。我要下來自己走，他堅持不讓。後溝的大斜坡大約有三百米，斜度六十度，這本來就夠嗆，再加上它的頂上是一個近乎垂直的陡坡，上面有人們臨時掏的小坑可容腳登著攀上去，我看父親累得不行了，就再次要下來，他偏不答應，並讓我只管摟緊他的脖子別掉下來。他用力地抓住上面的一棵酸棗樹，用盡力氣往上攀，因為重量太大，小樹差點兒沒有連拔起，嚇得我再也不敢出聲。就這樣，兩三里的山路，他一直揹著我到達村部衛生所看病。打過肌針之後，觀察了兩三個鐘頭之後，我覺好多了，父親的臉上出了開心的笑容，笑的像個孩子一樣燦爛，像喝了蜂一樣甘甜！哇，哈！這是我記憶中父親的第一次笑容，兩眼光彩熠熠，撒播出祥和的線；眼角也湧出了動人的魚尾紋，層層摺疊著溫馨的扇貝，我真的好幸福啊，濃濃的父愛就在眼前！可是，等到我的病好了，那個慈祥的父親就又消失了！那個陽光和煦的子也就再也找不到了！

如果說笑比哭好，笑著容易，哭著難，那麼父親的哭我更是難以遇到。可是，在那個黑的子裡，父親的眼淚卻猶如決堤的洪水一樣，滔滔不絕。一九七六年，那個讓人絕望的子，我們最敬愛的周總理，主席相繼離開了深深熱愛他們的全國人民，舉國上下，黑雲壓頂。村部的設立的追悼會上，一個個村幹部列隊進入主席的紀念堂，臂上佩帶黑袖章，前白絹花，父親痛哭涕祭奠他心中的敬愛的領袖，那些傷心的眼淚啊，匯成了一條思念的河，淌在下一代的心窩裡，讓我們永世不忘開國元勳的恩德！之後的好長時間裡，父親任然沉浸在無盡的悲哀和痛苦之中，他們永遠活在全國人民的心窩裡，永遠活在父親的腦海裡！

給我印象最深的，也是最讓我動的是我十二歲的生，那個初飄雨的子。正在上課的我突然被數學老師叫出課堂，我看到教室外面的他一身是水，臉凍得發青卻滿面微笑。他遞給給我層層包裹的一包東西，說今天是我的生，是媽媽讓他送給我的，說完就走了。無情的雨澆在他的身上，疼在我的心裡，他們竟然還記得我的生，哥哥姐姐們的生可是一個也沒過過的啊！滿眼含淚的我打開包裹，看著那兩又大又黃又脆的硬麵麻花，心裡湧起一陣熱。父親他頭也不回，消失在雨幕中。雖然他並不富有，也不善於表達對兒女深深的愛，切切的情，但是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巨人，我很愛他，敬他，崇拜他，他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父親！

歲月易失，昔的鋼鐵之士今天已經白髮蒼蒼，步履蹣跚了！高血壓，冠心病，高血脂，頸椎增生，椎間盤突出，五大疾病纏身，讓我如何放心的下呢？因為工作的關係，我一年也見不了他幾次面，可是每每看到他漸消瘦的臉龐，忙碌的身影，我的心就在隱隱作痛…

當兵打仗的子，他是一名堅強的好士兵，不分晝夜奔波遊走，飢一頓，飽一頓，風餐宿；轉業了回地方，他是黨的好兒子，沒白沒黑心受累，頂風雨，冒嚴寒，全心全意；離休了，不服老，捨身繼續！我和姐姐，哥哥，弟弟，多次奉勸他不要再為村裡的事情勞，可他就是放不下心來…什麼修路了，建水塔，裝自來水，村民選舉，都是他的心事，更是可恨的是他總是大家的支柱，他因此也是他人的靶子，什麼樣的難聽的話都有人說過，什麼樣的無理的咒罵他都默默承受了，他的目的就是要那些想趁機撈錢的村幹部美夢成空，他的子會好過嗎？

可是，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村民的血汗才沒有白，事無鉅細，村幹部每每遇到難解的問題還是來請教他的多，他雖然已經不拿那份薪水了，但是他的生命就在那裡，他是不會接受我的建議，來城裡享受清閒的！

他是黨的人，黨永遠的信徒！這也許是他們的歲月造就了他的忠誠！他是我的父親，是一個克己奉己的好父親！他總在忘我地為社會，為兒女，燃燒了他自己，磨碎了他自己，是蠟燭，是蠶，是黃牛…

家鄉的小河在花紅柳綠中淌，環繞著鬱鬱蔥蔥的青山，連綿的蒼松翠柏在陽光的照耀下默默地奉獻著芬芳，那不是山的堅實的脊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