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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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丁跟著小郭將她留在浣水閣的家當搬到取松院,桌椅那些都是不需要動的,無外是些衣物,她去晉陽這一年,人長高了不少,先前那些衣服怕是大多不能穿了。師父讓她跟來,多半是怕她有什麼私密的物品拉在這裡,她如此想著,耳便不由得有些發燙,師父如今居然細心到了這個地步,竟有些杯弓蛇影的意思了。

浣水閣內的擺設沒被動過,還是她走前的佈置,空置了一年,屋內仍是片塵不染,想來是有人經常打掃的,只是沒有燒火,冷冰冰的。她站在窗邊,不覺有些恍惚,一瞬間彷彿時光忽然倒轉,又回到了往的歲月。她望著窗外呆呆發愣,神思紛飛,直到小郭喚她時,她才醒過神來,心下打定主意:“後行事,務必要小心謹慎,萬不能唐突大意,給師父惹來麻煩。

忙乎了一陣,洛小丁只將原來臥房內掛的兩幅字畫帶了過來,小郭同兩個下人將她的被褥衣物裝在大木箱中抬了過來。

書閣後的那兩間廂房一明一暗,外間起居,內裡是臥房,被褥帳簾都是簇新的。秦管家早命人在廂房內生了火,又叫一個名叫鷓鴣的小丫頭端來熱水侍候梳洗,洛小丁素來不慣給人伺候,打發走鷓鴣後,關門閉窗,洗漱乾淨便睡了。

糊糊中聽到外面有人聲,她困得緊,隱約覺得那是大師兄尚悲雲的聲音,想要起來出去看看,竟睜不開眼來,她心裡想,怕是夢罷,大師兄怎會知道我回來?這樣一覺睡去,醒來時,外面的窗紙已透了白。

雪霽雲收,竟是難得的好天氣。洛小丁用過早飯,到前廳去給師父請安,沿著復廊一路行去,沒多久便到前院,遠遠便見庭院當中站了三個人,其中兩個彷彿是大師兄跟霍元宵的模樣,還有一個嬌小玲瓏,想不起是哪位師妹。三人一瞧見她的身影,立刻便朝她招手。

洛小丁探頭朝前廳門口望了一望,那裡並沒有動靜,師父似乎還未起來。她心中一鬆,抬腿跨過廊杆,幾步便跑了過去。

尚悲雲前年行的冠禮,年紀並不大,但做事沉穩,深得李玄磯之心。今天氣好,他連斗篷都沒有披,就只穿了件石青的棉袍,神采奕奕站在那裡。相較而言,旁邊的霍元宵就穿的多了一些,卻也不顯臃腫,裡面是藕織錦襖裙,外面披著大紅披風,襯得一張鵝蛋臉兒膚光勝雪,嬌美無倫。

兩人青梅竹馬,情甚篤好,已於半年前定下婚事。洛小丁眼望並肩而立的一對璧人,微有些悵恍,隨即便瞧著尚悲雲嘖嘖搖頭:“穿這麼少,也不怕冷的?大師兄真神人也!”尚悲雲長眉飛揚,眼中笑意灼灼,走過來上下打量她半晌,笑道:“我看你生龍活虎的,哪裡像是受了傷的人?”說著話順手便在她左邊肩膀上一推,轉頭對霍元宵道“你看你看,神得很哪!”洛小丁倒一口冷氣,捂著肩膀倒退兩步。

尚悲雲吃了一驚,變道:“真受了傷?要緊不?走,去霍師伯那裡看看…”一邊說一邊就去拉她。

洛小丁笑著躲開,道:“要什麼緊?我騙你來著…”霍元宵湊過來在洛小丁背上打了兩下,嗔道:“小鬼頭,一回來就騙人!難為大師兄還惦著你,昨晚上冒著大雪去看你…”洛小丁摸著後背抱怨:“好哇,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原來那不是夢,大師兄昨晚真的來過,她苦笑“我昨晚睡著了…不知道大師兄來。”尚悲雲滿眼關切之,道:“聽師父說,你受了傷…如今怎樣?”洛小丁道:“不妨事,已經好了。”

“嗯,沒事就好!”霍元宵喜笑顏開,拖著洛小丁的手將她拉到面前,兩人面對面,洛小丁身形頎長,竟比霍元宵高出了半頭,元宵甚是不滿:“這小鬼頭,如今怎麼比我高了?”洛小丁仰頭一笑,面上一派得意之,心裡卻笑不出來,元宵姐姐雖比她矮,卻越長越好看了,彎彎的眉,亮晶晶的眼眸,笑的時候,嘴角邊兩個梨渦若隱若現,尤為人。

見霍元宵瞪起眼睛,洛小丁忙道:“一年不見,我元宵姐姐越長越美了,大師兄,你說是不是?”霍元宵抿嘴一笑,道:“看在這張甜嘴的份上,今兒你元宵姐姐就不教訓你了。”尚悲雲胡亂“嗯”了兩聲,洛小丁盯著他笑了一笑,眼光忽然下瞟,歪著頭直往他裡看。尚悲雲笑道:“喂喂喂,你往哪裡看呢?”一邊說一邊將上掛著的繡花荷包捂了個緊。

洛小丁半蹙著眉道:“大師兄身上這荷包是我元宵姐姐的手藝吧?”尚悲雲臉上紅了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元宵大方,下巴一揚,道:“那是自然…”洛小丁往霍元宵跟前湊了湊,央道:“也幫我做一個,成不?”霍元宵哼一聲道:“想得美…我做的荷包只給大師兄,你啊!想都別想。”見洛小丁苦了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覺好笑,將身後那女孩兒推到洛小丁面前“你要荷包找別人去,稚燕師妹的荷包做的比我好多了…”先前那女孩子一直躲在霍元宵身後,連頭都不敢抬,猝不及防間被推在了洛小丁面前,立刻便滿面通紅,又是慌亂又是害羞,一時間手足無措,囁嚅道:“洛…洛師兄…”

“稚燕師妹…是嶽師姑的弟子?”洛小丁這才想起這女孩的名字,叫薛稚燕,是茹惠院主管嶽明儀的小弟子,要比洛小丁小上兩歲,還梳著雙髻,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只出一張粉白嬌的圓臉來,雙目烏黑溜圓,雖是含羞帶怯,卻仍難免有幾分稚氣。

霍元宵道:“是啊!當初咱們在松魂閣時,常在一起玩的。小丁,你不會是忘了吧?”薛稚燕連忙點頭,之後又覺不妥,靠著霍元宵往後直縮。霍元宵緊抓著她不放,扭頭嗔怪地白她一眼,薛稚燕一向畏懼霍師姐,只好站住不動。

“真是女大十八變,這才一年的時間,小師妹就長變了樣!”洛小丁嘆,怎麼會忘?那時洛小丁初到浮雲城,還不是李玄磯的弟子,整被那幫師兄欺負,每次受了委屈,這女孩總會揹著人安她。後來,洛小丁被李玄磯帶走,兩人見面的機會便微乎其微。

霍元宵癟嘴道:“是變美了還是變醜了?稚燕師妹聽說你回來,特地趕來看你,你都不謝謝人家。”洛小丁微笑道:“當然是長美了!”方才她一直跟尚悲雲、霍元宵二人說話,也沒顧得上招呼薛稚燕,心裡甚覺過意不去,說話的語氣態度自然就更加溫柔體貼“多謝小師妹!”師父儒雅,大師兄溫潤,洛小丁將這二人一舉一動學的惟妙惟肖,如今取二人所長,舉手抬足間天然一種氣韻,優雅從容之外尚有一股男子英氣,著實令人心儀。

正說著,便看見前廳的門打開了,尚悲雲見秦管家走出來,忙對洛小丁道:“我跟元宵還有事情跟師父說,回頭再來找你。”說著便急匆匆走了,霍元宵跟在後面一溜小跑,邊跑邊回頭朝稚燕使眼

薛稚燕子內斂,不愛說話,一見到生人便臉紅,這是她長大後頭一次跟洛小丁單獨說話,心裡雖然歡喜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緊張,漲紅了臉道:“洛師兄…身體可好了?”

“謝師妹關心,已經大好了。”洛小丁見她手裡也拿著一個荷包,看情形是想拿出來給自己看,這時大師兄又趕著跟師父說事情,她一時也不好過去,便沒話找話道:“這荷包是你做的?”薛稚燕聞言,當下鼓足勇氣將荷包往洛小丁面前一送,洛小丁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讚道:“做的很緻…這要怎麼才做的成?”薛稚燕聽她如此說,自是欣喜之極,怯怯地上前說了兩句。

洛小丁饒有興味地研究起手中的荷包來,先是問荷包的做工,繼而又問布料,及至繡花圖案裝飾,詳盡之極。有了共同話題,薛稚燕便不那麼拘束,耐心而細緻地對她一一講來。洛小丁起先還專心致志地聽著,漸漸便有些心不在焉。

她心裡想:“稚燕師妹多半是喜歡上了我,可我又不是真的男子,如何能領受她這番心意?元宵姐姐這回可害死我了…”轉念又想“元宵姐姐並不知真情,哪裡知道我的難處?我又豈能怪她?可是,倘若她們知道真相…”她的目光從稚燕頭頂飄過,全無預兆地落在城西巍然屹立著的那座白塔之上,那是浮雲城最出名的建築物…玄天閣,閣樓最頂端立著的便是那曾經釘死過人的恥辱柱。

一霎那,洛小丁只覺背上汗聳立,不知不覺中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三公子…”背後傳來秦管家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看見秦管家正站在滴水簷下朝她招手“城主請你進來…”洛小丁答應一聲,這才發現前廳一直緊閉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大敞開了,師父就在窗前的書案前,他側身而坐,並沒有朝向她們這邊,然而目光卻分明是看著她的,那眼神冷冽如冰雪。洛小丁心裡咚地一跳,慌忙將手裡的荷包回稚燕手中,強笑道:“師父叫我,咱們改再敘…”這荷包做來原本就是要送給洛小丁的,薛稚燕沒想到她竟又將荷包還給了自己,心裡又是失望又是委屈,張口叫住她,卻又不敢“曖”了兩聲,眼看著洛小丁一陣風似地跑進了廳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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