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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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以來,羅利·奈特一直在心驚膽戰中過子。

那麼樣的心驚膽戰,是在裝配廠清潔工的雜物間裡開的頭。就是在那兒,勒魯瓦·科爾法克斯一刀子戳死了自動售貨機的一個收款員;也是在那兒“大個子魯夫”、科爾法克斯、“老爹”萊斯特和羅利這四個同謀犯,撇下了受了傷、人事不省的另一個收款員和領班帕克蘭德。他們急急忙忙撤離工廠時,羅利還是在心驚膽戰。當時他們摸著黑,互相幫著,爬過了高高的一道鏈環鋼絲網,大家都知道,無論從廠裡哪一個門口出去,後都免不了招來盤問和對證。

羅利一隻手在鋼絲網上劃破了好深的一道口子“大個子魯夫”著著實實摔了一,後來走路就瘸了,不過,他們個個都爬到了外面。接著,各自分開走,避開有燈光的地方,在一個職工停車場上會合。

“大個子魯夫”的汽車就停在那兒。

“老爹”開了車,因為“大個子魯夫”的腳脖子在迅速腫起來,作著痛。他們沒開燈,離開了停車場,到了外面馬路上,才把燈打開。

朝後望望廠裡,看來一切都正常,也沒有告急報警的任何明顯徵象。

“啊呀呀,”

“老爹”一面開車,一面緊張得焦急起來“只要能脫身就好啦!”從後座傳來了“大個子魯夫”的咕噥聲。

“我們壓還沒有脫身呢。”羅利跟“老爹”一起坐在前面,正用一塊油膩的破布壓著手,想止住血。

他知道這說的是實話。

“大個子魯夫”儘管摔了一,還是把一對用鏈條連起來的錢袋帶出了鋼絲網。勒魯瓦·科爾法克斯帶了另外的一對。他們在後座,用刀割破袋子,把袋裡裝著的錢,全是銀角子,分開倒在幾隻紙袋裡。在高速公路上,他們進城前,科爾法克斯和“大個子魯夫”把原來的幾隻錢袋扔了出去。

在內城,他們把汽車停在一條死衚衕裡,於是大家分道揚鑣。分手前“大個子魯夫”叮囑了一句:“記住,我們大家一定要做得象沒事似的。我們不半點聲,那誰也不會證明我們今晚到過那兒。所以明天嘛,我們大家都象往一樣,照常到廠。”他眼睛瞪著另外三個人。

“要是有人不面,到那時候那批臭豬就會開始注意我們啦。”勒魯瓦·科爾法克斯輕聲說:“說不定還是逃的妙。”

“你逃,”

“大個子魯夫”咆哮著說“看我不把你找出來,宰了你,就象你宰了那個臭白佬,就象你害得我們大家都牽連了進去…”科爾法克斯慌忙說:“我不逃。只是想想罷了。”

“別想!你早擺明沒頭腦啦。”科爾法克斯不吭聲了。

羅利雖沒說出口,心裡也巴不得逃走。可是逃到哪兒去呢?沒地方;不管東南西北都逃不了。他直到生命在一點一點死去,正象那隻受傷的手,血在一點一點淌出來。於是他回想起來了:引起今晚這件事的一連串事情,早在一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那個白人巡警欺侮了他,那個黑人巡警給了他一張印著招工處地址的卡片。他這下認識到,錯就錯在,去了招工處,還是沒錯呢?他頭上飛來的橫禍不這樣飛來,也會那樣飛來呀。

“噯,聽仔細啦,”

“大個子魯夫”說“我們大家都沾邊,我們要擰成一股繩。四個人誰也不亂扯,那就沒事。”也許其他幾個人信以為真吧。羅利可不相信。

於是他們分了手,各人拿了一紙袋銀角子。錢是“大個子魯夫”和科爾法克斯在汽車後座分好的。

“大個子魯夫”的一袋比別人都鼓一些。

羅利心中有數,假如警察巡邏隊把他攔住,一紙袋銀角子難保不招來麻煩,他就小心翼翼挑著路走,到了靠近十二號街的布萊恩路上那座公寓裡。

梅·盧不在家;大概去看電影了。羅利把手上傷口洗乾淨,再用條巾馬馬虎虎裹起來。

之後,他數了數紙袋裡的錢,把角子分成幾疊。總共是三十元零七角五分——還不到裝配廠裡的一天工資呢。

如果羅利有學問,或者說懂得大道理,他也許會暗暗盤算一番,為了三十元零七角五分這樣小小一筆數目,人們究竟冒的是什麼樣的風險,冒這樣的風險究竟會倒多少黴。早先碰到過種種風險,不由他不害怕,如果拒絕深一步捲入廠裡犯罪活動,就要冒風險;今天晚上“大個子魯夫”把槍到他手裡,如果他想洗手不幹,也要冒風險,這個風險他本可以冒一下,但是偏偏沒有冒。

這些風險都實實在在,不光是憑空想象的。

“大個子魯夫”可以叫人把羅利毒萬一頓,外加打斷手腳,就象叫鋪子送些食品雜貨一樣省力。這點他們兩人都知道;可這一來,倒黴的還是羅利。不過,歸到底,哪怕那樣倒黴,也萬萬趕不上目前可能臨頭的大災大難——因謀殺罪而判處無期徒刑。

羅利選擇之下,想冒的風險,還有不想冒的風險。實質上正是自由社會里所有的人或多或少會碰到的風險。但是,就在這個自由社會里,有的人一生下來,簡直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這正好戳穿了“人人生而平等”①那個陳詞濫調。羅利,還有千千萬萬象他那樣的人,從呱呱墜地開始,四下裡有的只是貧困、不平等、寥寥無幾的機會,受的教育不能再起碼,一旦這樣的選擇臨頭,也管不了什麼用,他們一出世就是倒黴失意人。有待決定的,無非是究竟倒黴失意到什麼地步而已。因此,羅利·奈特的悲慘,是雙重的:一是,人世間的陰暗面是他出生的地方;一是,社會上沒能讓他頭腦裡裝的學問多得好脫出身來。不過,這些事,羅利一概不想,心裡只是萬念俱灰,一味擔心明天會臨到頭上的事,懷著這樣的心情,他把三十元零七角五分的銀角子底下,睡了。後來梅·盧進來時,他也沒有醒。早晨,梅·盧用一塊臨時湊合的代用繃帶,把他的手包起來,她一面還用眼問著種種問題,他都不回答。接著羅利去上工了。

①出自美國《獨立宣言》。

廠裡,沸沸揚揚談著頭天晚上的謀殺搶竊案,收音機裡、電視裡和早報上都有報道。在羅利的裝配區,興趣集中在弗蘭克·帕克蘭德捱到的當頭一擊,他住在醫院裡,不過據說只有輕微的腦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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