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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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幾個男人在打撲克牌。似乎是職業習慣,所有的人臉鐵青,氣氛顯得過於凝重。桔子進來的時候,青煙繚繞的屋子裡暗了一下,這種微小的光亮變化,並不影響打牌的。

牌局照常進行。桔子瞟了一眼餘少龍,散光的眼神落在桌面上。餘少龍留有很講究的“一”字鬍鬚,桔子總有用食指摸一摸的衝動。可惜餘少龍是餘少虎的哥哥,她是他未來的弟媳婦,拋開一點倫理道德,若餘少龍對桔子有點那個意思,希望也許還有,遺憾的是,餘少龍心裡裝著周莉,桔子這一輩子也沒有摸的機會了。桔子剝開青桔子,手往餘少虎衣服上擦乾淨了,嘴裡開始咂巴有聲,彷彿那牌局是她下酒的點心。

呀!桔子,你不是有了吧?牌桌上跳出一個聲音。桔子覺眼前一亮,似乎所有的眼神如探照燈般聚過來。桔子沒聽清楚,有點發懵,緊盯著長有一字鬍鬚的嘴,她覺得聲音來自那裡,期待它重複一次。但那張嘴並沒有說過話,或者想說話的意思。桔子緩慢地咀嚼,正想發問,就覺眼前一暗,探照燈已掃了回去,大夥注意力又全集中到牌局上去了,只剩餘少龍的女朋友周莉,兩眼光亮有增無減。

走,買瓜子吃去。周莉拉著桔子往外走,到一個偏僻的地方站住,問道,你什麼時候來事兒?桔子盯著周莉細密的牙齒,乾巴巴地說,我不知道。桔子的心思在牙齒上面。她一直埋怨自己的牙齒大,尤其是那兩顆門牙,暴出一種魯氣質。

你算一下?周莉近一步。

忘了。桔子漫不經心,周莉的皮膚白得令她生厭。

你得記下來。周莉嘆氣。

記那玩意幹嘛?月月來,月月記,多麻煩。桔子高了點嗓門,揚著眉,極慢地眨下眼,這樣的話,她的內雙眼皮,在片刻間如周莉的雙眼皮一樣明顯。

十六歲了你,該掌握自己的身體規律了。周莉聽出桔子有情緒。桔子覺周莉不但故意擺她的時髦裙子,而且還處處顯示她的見多識廣,早就暗懷不滿,便諷刺道,是沒你有經驗。周莉當然知道桔子暗指她有墮胎經歷,說,真是好心沒好報。

此事過了幾天,桔子陪餘少虎在農場幹活。魚塘邊的蒿草哈下時,餘少虎穿著褲靴也哈下了魚塘,股立馬沉進水裡。裝魚草的手扶拖拉機沒有熄火,嘭嘭嘭地響,桔子爬上駕駛座,胡亂鼓搗,餘少虎在魚塘裡大喊,桔子,可別亂動啊!桔子原本只是無聊假玩,聽餘少虎一提醒,反倒來了興致。只聽哐當哐當幾下,拖拉機嘭嘭嘭地往前滾動,桔子尖叫起來。好在路面寬,桔子拼命握著方向盤,但是一個拐轉到了,桔子本不知怎麼處理,眼看車將直接開進魚塘。這時,桔子覺得身後跳上來一個人,雙臂把她圈在懷裡,兩隻手將方向盤一直猛打,並且在她耳朵邊大喊:踩剎車!那聲音使桔子更是慌亂,車又開出幾米,桔子才找到剎車,猛踩一腳,後面的體撞擊前面的體,緊壓一秒鐘後彈跳回來,車停穩了。桔子的心撲通撲通,直往嗓子眼蹦。桔子不敢回頭,直到餘少龍跨上自行車,馱著周莉一路騎遠,她還在回味那瞬間的動,心想車開到池塘裡就好了。

雨下過不久,堤坎有點溼,餘少龍的自行車碾過,留下歪歪扭扭的印痕和周莉的咯咯笑聲。桔子悵然,坐在草皮上,摸起一塊卵石,朝池塘裡扔了過去,餘少虎受驚,水珠子濺了一臉,他小眼一翻,並不生氣,只說桔子,你別鬧,馬上就完了。桔子說,完什麼完,怎麼辦嘛?!餘少虎不答話,搗騰幾下然後溼漉漉地上了岸,一股坐在桔子邊上,說,你,想生孩子?桔子搖搖頭。餘少虎說,那明天到鎮裡找我小姨去。桔子又搖頭。餘少虎急了,湊近臉說,那你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嗚——桔子說完哭了起來。桔子已經哭了好幾回了,餘少虎不過十八歲,被哭得措手無策,心煩意亂。

桔子,這事不能讓我媽知道,她準不會同意我們去找小姨。你知道,周莉上回懷孕,和餘少龍兩人擅自去醫院做掉後,我媽哭了一場,她說了,誰要是再瞞著她,不讓她抱孫子,誰就自個兒過。餘少虎揪起一把草

那小姨知道了,能不告訴你媽嗎?桔子說。

那是以後的事,關鍵是…餘少虎還沒說完,桔子喉嚨發出怪聲,張嘴想吐。

餘少虎說,你想好了,要還是不要?我可是隨你了。

桔子不吭聲,眼光落在那條清晰的自行車輪印痕上,心想,兩個人的體重,留下的那道槽,比一個人騎時要深許多。

那餘少龍他們為什麼不要孩子呢?桔子突然問道,眼睛裡閃過一線亮光。

周莉的爸爸不同意這門親事,你知道正副場長之間鬧彆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周場長當然不想冤家結親家,他身體又有病,周莉是揹著她爸爸和我哥來往的。看來,她這輩子和我哥是打也打不散的了。餘少虎說到周莉,話忽然多了起來。

誰叫你爸才是副場長呢!桔子聽煩了,軟下,冷冷地打斷了餘少虎的故事,然後轉身朝桔園走去,摘了三個青桔子回來,重新坐在草皮上,認真的剝開來,仔細地吃,似乎找到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餘少虎又下了池塘。桔子一邊吃,一邊想起周莉打完胎,餘母笑眯眯的神情,仍有歌頌她凱旋的意思。她手忙腳亂地殺雞煮蛋,翻箱倒櫃找補品,對周莉半句重話都沒講過,更不會說“誰要是不讓我抱孫子,誰自個兒過”這種狠心的話。餘母這句話,是對餘少虎說的,自然順帶也說給桔子聽了。桔子很,總覺得餘母對餘少龍與周莉有所偏愛,她從餘母的眼神裡也能捕捉一二。但桔子沒和餘少虎說,一個母親,應是不會對自己的孩子兩樣對待的,餘母看不起的,只怕還是桔子本人。總之,周莉享受了一場準產婦待遇,一個月後,白淨俏臉紅潤非常,連細密的牙齒也緻得發亮,讓桔子羨慕得要命,覺得打胎是件美妙的事情。

桔子留在農場兩個月了。

桔子的家在沙河對岸。沙河很寬,桔子曾試圖目測沙河的寬度,但每次一將目光甩出去,就覺得累,只能在那茫茫的水面打旋。沙河水一年四季都是渾濁的黃。從河這岸到那岸,只有一艘搖搖晃晃的烏篷船。三個月前,桔子在沙河邊的小鎮裡當了裁縫學徒,當其他女孩子都能剪剪裁裁,桔子連剪刀都不會握。桔子也不著急,反倒說:“家家戶戶都有裁縫師傅,衣服買的比做的洋氣,開裁縫鋪哪有人光顧呀。”桔子不過是借學裁縫之名,在鎮裡玩耍而已。

某天下午,桔子打算往街心啐一口痰,探頭就看見三個年輕的小夥子打窗前經過。桔子覺得其中一個瘦高小夥看她時,目光用了點力。打那後,桔子再也不往街心啐痰,改為倚窗托腮,還往眼睛裡裝了點兒惆悵。桔子連續託了七天的腮,被小蘭子發現了秘密。

小蘭子說,昨兒餘少龍說那個梳兩條辮子的女孩水靈兒的,一個勁兒追問你是哪兒人呢。

餘少龍是誰?桔子拿起剪刀把碎布剪得咔嚓咔嚓響。

你裝傻,七星農場副場長的大兒子,鎮裡女孩子誰不認識他呀!小蘭子毫不掩飾自己的傾慕。

桔子兩眼散光,習慣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被小蘭子道破,桔子不好意思再倚窗托腮,卻是仔細了穿著,並且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坐沒坐姿,站無站相,變得斯文得體,如一個模特兒,盡力讓鏡頭捕捉的每一個表情都不留遺憾。桔子不想再有朝街心啐痰時的難堪。有兩次,桔子見到瘦高小夥從窗前經過。外面亮,屋裡暗,桔子不知瘦高小夥是否看清了她,她卻是被風吹了一樣,總會打一個靈。瘦高小夥始終不進來,當然,敢進裁縫鋪與這些女學徒搭訕,是需要點勇氣的,要不是小蘭子,這種局面不知會維持到什麼時候。

那天桔子放學回家,小蘭子在通往渡口的衚衕裡喊住了她。梧桐花落一地,桔子右腳尖碾著地上的落花,漫不經心地等小蘭子走近來,但是,霎那間,桔子緊張了,她把右腳落平放直,心不聽話地狂跳。果然,小蘭子說,餘少龍在農場搞生party,請你也參加呢。桔子跟小蘭子去了,出乎意料的是,餘少龍把桔子介紹給了餘少虎。

餘家富得油,鎮裡有錢人家也比不過他們,方圓百里的姑娘都想嫁入餘家呢。小蘭子唾沫橫飛。桔子動了心,便暗底裡紮紮實實地偷窺了餘少虎一把,但見他小眼圓臉,墩實憨厚,不惹人生厭,卻也談不上喜歡,便冷處理了。沒幾天,小蘭子對桔子說起餘少虎,說鎮裡一個小狐狸追他正緊呢。那個小狐狸桔子見過,標緻的。這時,桔子便對餘少虎增添了好,同時也有在小狐狸嘴裡搶食的刺,和餘少虎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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