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喜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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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廟?”老狐狸聽了我的話,伸長脖子去看。那座孤零零獨立在小山腳下的房子,微微有些陰森。
“恩。喜廟。”我點點頭,道:“你看見沒有,那房子,只有門,沒有窗戶。”喜廟名字好聽,但卻是個很瘮人的地方。山區通不便,走山的人或者過路的人中途遭遇意外,或者得急病突然死了,無法及時運回家鄉,屍體不能處理。就會暫時放置在喜廟。這種地方,說白了,和義莊一樣。中國人講究吉利,所以這樣的義莊就取個“喜”字來衝煞避諱。
趕屍人對喜廟是很悉的,只要遇見,就會進去看看。但大山裡的喜廟很少,我跟五叔走了幾年,只遇到過一個。
“陸家小爺,那種地方太晦氣。”老狐狸道:“還是找個山吧。”我跟老狐狸都不怕屍體,但大病初癒,凡事也想圖個吉利。然而我抬頭看看天
,濃重的鉛雲一層一層。烏黑的雲層之間隱約有電光開始閃爍,隨時都會打雷。情況迫在眉睫,已經顧不得挑三揀四。
“走吧,先避避再說。”我兩腳生風,從小山頭衝下來,奔著喜廟就跑,老狐狸沒辦法,從後面顛顛跟上來。喜廟不是住人的地方,所以沒有窗子。僅有的一扇門也是背陽的。我和老狐狸一前一後跑進喜廟。終於鬆了口氣。
天本來就陰,喜廟裡一點光也沒有,影影綽綽的能看到密密麻麻疊在一起的薄皮棺材和草蓆。有些屍首運氣好,遇見好心人,會搭一副棺材抬進來,有的條件不便利,只能馬馬虎虎裹一領草蓆。喜廟裡的氣味古怪而且難聞,和千年老墓裡的氣味差不多。
“這麼多。”老狐狸嘟嘟囔囔,儘管過去它經常挖墳盜墓,但沒有誰願意跟一大堆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屍擠在一塊,說實話,喜廟裡的味道讓我也接受不了。
“不要亂動,也不要面對那些屍體。”我背對著後面一疊老舊的破棺材坐下來,這是進喜廟的規矩,不能面對棺材。一個是不吉利,另一個,是怕屍體沾染活人口鼻裡噴出來的陽氣。
“陸家小爺。”老狐狸挨著我趴在地上,道:“這都是多少年的屍體了?會成不?”不管什麼東西,只要留存世間的時間足夠長,就有可能帶出妖氣。大山太大了,屍體被暫時放置在喜廟,但死者的親人不一定就能找到這個喜廟,所以,有些屍體放了幾十年,爛的沒樣子,都不會有人來認領。
“你說點別的吉利話可以嗎?”我從喜廟的門朝外望去,快要下雨了,心裡很悶,也怕,沒心跟老狐狸閒扯。
我們在喜廟裡坐了至少半個時辰,天越來越陰,但雨時時都不下,就好像老天爺憋著一股氣,要等氣憋足了才會爆發。
“這場雨很怪啊。”老狐狸閒不住,趴了一會兒,爪子就癢癢,在喜廟裡聞來聞去,道:“陸家小爺,回頭你跟山槓老頭兒說說情,把我的內丹還給我唄。”老狐狸的內丹被山槓爺扣了,沒有內丹,一身本事減了一半,真遇上麻煩也出不了大力,我點點頭,答應了它。
這的確是一場奇怪的雨,我和老狐狸在喜廟裡呆了很久,天陰著,看不見星星月亮,也就判斷不出具體的時辰。過了好半天,股都坐麻了,喜廟外面驟然暴雨傾盆,大雨像傾瀉般的直落下來。
我不由自主的就朝後面縮,想離門遠一點。雨下的太大,天崩似的。老狐狸這樣的山,最怕怪異的天相,雨一下,它就老實了,趴在原地不敢動,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雨下了,所幸的是一直沒有雷,我的心懸在嗓子眼,過了好久才漸漸平息。走山的人常年疲憊,一天到晚不得閒,總在趕路,坐下來就想睡覺。可身在這個環境下,不可能睡,雨嘩啦嘩啦的,我坐著坐著就開始打盹。
“陸家小爺,咱們燒一堆火吧。”老狐狸覺得一片陰冷,四周又黑漆馬虎的,所以跟我提議燒火,但外面下著雨,到處一片透溼,沒有柴火。老狐狸就在喜廟裡轉悠,牆的一溜棺材放了不知道多少年,腐朽不堪,老狐狸扒拉下來一個棺蓋,劈碎了想點火。
“不要亂動喜廟的東西。”我皺皺眉頭,對老狐狸道:“這些人客死異鄉,最愛計較的,你拿了它的東西,說不定會被纏住。”
“棺材裡頭都是死人,拿它的東西,它也不知道,咱們點火烤烤溼氣…;…;”
“誰說…;…;我不知道?”就在老狐狸想要點火的時候,身後的棺材裡驟然傳出一道幽幽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快要斷氣的人結結巴巴說出來的,聲音飄到耳邊的時候,我就覺渾身涼颼颼的。私樂役圾。
“誰!”我和老狐狸一起回過頭,喜廟裡很暗,我依稀看見一道影子歪歪斜斜的從棺材裡慢慢坐起來,雙手扶著棺沿兒,腐朽的棺材不堪重負,吱呀亂響,彷彿隨時都會碎成一灘木渣。
“詐屍!”老狐狸一驚,兩條後腿人立起來,揮著爪子叫道:“不要唬我們!老子以前專剝死人皮!話又說回來,別說我們倆人欺負你一個,現在給你個臺階下,把棺材蓋子還你,你老老實實重新躺回去,井水不犯河水…;…;”對屍體而言,老狐狸懂的不比趕屍人多,它吆五喝六的,我卻覺心裡惡寒,因為這些放置了許久的老屍,一般不會起屍。
棺材裡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依然在動,先從棺材坐起來,又支著身子想要站直。
“大家都是出來混的,一點面子也不給,這合適嗎?”老狐狸見唬不住對方,就開始朝後縮,悄悄拉著我的衣袖,伺機想要逃走。
“陸山宗…;…;你不認得我了?”棺材裡的身影不理會老狐狸,幽幽的道:“不認得我了?”我的頭皮驟然一麻,這具棺材裡的死屍在喜廟裡躺了多長時間了,它怎麼可能認得我,還叫出我的名字!?
與此同時,我突然又覺得那身影的聲音有些悉,說不上來的
覺,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卻回想不起。
“陸山宗,告訴我,你這輩子最怕什麼?”棺材裡的影子翻身從棺材裡跳出來,動作一下子捷了:“告訴我,你這被子最怕什麼?”這聲音咄咄
人,好像要把我內心深處的秘密徹底
出來。我一下子慌了,在這個大雨瓢潑的夜裡,身影突然又問出如此
的問題,讓我萬分不安。
“你是誰!”我後退了一步,同時已經察覺出,這絕對不是詐屍,沒有任何一具屍體能夠清晰的說出如此完整的話。對面模糊的身影事先就藏在喜廟,等大雨傾盆時才出現。
“你說,我是誰?”咔擦…;…;咆哮的大雨中陡然閃過一道電光,一個悶雷在嘩啦的雨聲裡響了起來。我最懼怕雷,這道雷響起的同時,我就覺心口被一把貼錘子重重砸了一下,臉
慘白,魂魄在軀體裡晃動,如同要被雷給活活震出來。
電光閃過,只是一瞬間的事,但銀白的光從門外透入喜廟,我頓時看到了那團模糊的身影。
黃有良!
我倒了一口涼氣,不僅僅是因為在這個遠離小嶺坡的地方見到黃有良,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的狀態。
黃有良早已經死了,屍體還被五叔開膛破肚過,照現在這個季節的天氣,黃有良早該腐爛成一灘爛。
但眼前的黃有良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甚至連腹部那道被開膛破肚的傷口,也隱隱癒合,他的目光陰沉,可我能明顯覺到,黃有良的眼睛裡,閃爍著一股活氣,那是活人才特有的氣息。
一具差點被分屍的屍體,時隔多,竟然奇蹟般的恢復了活氣,這本身已經是個讓人難以理解的現象,更可怕的是,這奇蹟,發生在黃有良身上。
“說啊,陸山宗…;…;”黃有良的步履沉穩,從棺材那邊一步一步朝我走來,一邊走,一邊繼續用那種咄咄人的語氣道:“你最怕什麼?”
“你到底是誰!”我看著黃有良好像活過來一樣,心底的懷疑更深,黃有良被五叔開膛時,我就在旁邊看著,五叔曾經隱隱約約告訴過我,黃有良不是普通人,但他具體不普通在哪兒,我不清楚。可是說一千道一萬,他畢竟是個死人,他也許會被莫名的力量驅使作,但他絕對不可能再活一次。
我懷疑,面前這個黃有良,已經不是我所知道的黃有良。
“你問我是誰?”黃有良在黑暗中慢慢走著,越走越近,我實在受不了這種黑暗中一點點近自己的危機,一下子打開了鐵皮殼的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