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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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是簡訊鈴聲,馬廷亨將手機解碼,點開。寧真傳來的訊息寫道:今飛香港,三天後回臺,屆時請撥空一談。
馬廷亨停下腳步時,正好在家庭用品樓層。
前方的專櫃賣的是他悉的歐洲摩卡壼品牌,幾件商品正在特價…暫放下紊亂思
,目光落在其中一件久久。
多角形的金屬小壼,經典設計的一人獨享摩卡壼。
同樣的款式,家中也有一個大型的,正好沖泡兩杯…週末時,他還在心裡埋怨一次煮兩杯真的太多,眼前的,不正好?
——可是,廷亨,不是有研究報告說這種材質會提升老人痴呆的風險?
——真的?那更要買大的,我們一起喝,一起變老,一起痴呆。
——…那可以我喝多一點,我先呆嗎?
——…你就這麼不想照顧我嗎?到時就是你這輩子唯一能辯論講贏我的時候,還不好好把握?
——怎麼樣,很引人吧!
曾經,他跟寧真有過這樣的對話。然後他們買了一個回家,天天一起喝,可…還沒一起變老,也還沒痴呆,寧真就放棄了。
馬廷亨拿起小小的摩卡壼,眼底有些不滿。
半晌,他緩緩放下那個孤獨得太明顯的經典設計,看了眼時間,馬廷亨轉身下手扶梯。
天咖啡座最靠近角落的位置,丁守文等待已久,表情有些不耐地翻著上一個客人留下的報紙,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就擱下。黑咖啡果然還是太高難度,如果有別的選擇,他不會再點。
身側人來人往的腳步聲,當中一個停在了他面前,逕自拉開對面的椅子。
坐下,那道討人厭的聲音說著:“守文,最近又做了什麼好事呀?”馬廷亨解開西裝外套釦子坐下,咧開帶著虎牙的可愛笑容,非常熱情地向大學同學打招呼。
丁守文斜覷著他,攤了攤報紙再摺好丟到一邊,沒好氣地說著:“你自己數數看哪次約我沒遲到,如果趕不來,難道不能先撥個電話告知一聲嗎?”
“我遲到歸遲到,可是哪一回有耽誤到你下一個行程嗎?”馬廷亨瞄了眼手錶,守文說可以撥給自己一個小時,他遲到半小時,還有半小時可以聊。
“你就當作離開辦公室透透氣,放鬆一下嘛。”無意與眼前的無賴辯論,翻了個白眼,丁守文轉入正題:“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馬廷亨還是一臉燦爛笑容,陽光從側邊而來,牙齒亮得發光。
丁守文看著他。
馬廷亨別開眼,看著路邊一對情侶正吵著架,女的甩了男的一記耳光。分心想著那種痛有多痛,再看向守文時,他說道:“寧真最近應該有找你談過捷思的財務狀況。”客戶換約,組員重組,拓展新市場…保守如寧真會忽然變得積極,他聯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擋在鼻下的右手不自覺收緊了又鬆開,一會,丁守文才回道,“這件事,寧真說會自己跟你說。”財務權雖說在寧真身上,但廷亨每一季也都有收到他發出的報表,想必多少知道這半年來的情況,只是抓不準詳細數字。
這答覆,在他的預料之內。守文一向偏袒寧真,馬廷亨也沒想過要從他這裡問出細節,只是在與寧真坐下來好好聊聊之前,想先試試水溫。看來問題比想象中嚴重。
廷亨沒有再追問,雖是帶笑,不知為何卻令丁守文覺得他眼底透著隱隱的慍怒。
“你今天約我就是為了問捷思財務的事?”這種事在電話裡問就行了,本沒必要特地約了見面。
“你認為我們兩個之間還有什麼事可聊呢?”馬廷亨分心看著手機,行事曆跳出提醒,寧真今天飛香港,現在正是飛機起飛的時間。
“廷亨,你想說什麼?”話裡的暗示,丁守文如果聽不出來,他們超過十五年的朋友也白做了。
的確,今天約守文出來,問起公司的赤字只是順便。馬廷亨噙著略帶氣的笑道:“只是想關心一下老朋友嘛…守文,最近跟你前
怎麼樣?不是一直她想把她追回來?不過聽幾個同學講起,說她現在有個律師男友耶,真是太厲害了;本身是醫師,前失是會計師,將來老公是律師,真是
英界的三角戀情,寫成小說應該很暢銷。”守文的臉
越來越難看,他嘴角則越揚越高。
廷亨愛耍嘴皮子,但深知言語如劍,很能傷人,因此從不會如此不留餘地…丁守文將手從嘴邊移開,坦白道:“我向寧真求婚,是在你們分手——”
“分居。”馬廷亨糾正著。
愣了愣,丁守文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分居是分手的同義詞,廷亨。”一個女人,尤其是聰明的女人,絕不會輕易離開與另一半共同擁有的家,因為一旦踏出家門,要回去就難了。
“…你用的是哪家的字典?”馬廷亨挑眉問道。
“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地步?”年輕的時候覺得他反應很快,總能說出讓人啼笑皆非卻頗有深意的創意答覆,如今,丁守文只覺得他真的長不大。
“你照顧吳宇霏五年了,寧真也被你拖著五年,這樣的關係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你敢說你對吳宇霏沒有一點意思?你在寧真面前對另一個女人張開懷抱,擁抱她的一切,這種事還要發生多少次?寧真是太理智,所以沒跟你鬧過。廷亨,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麼寧真要和你分居。”馬廷亨沒有回應他的質問,只是靜靜聽著那話。朋友跟女友求婚,分明該生氣的是自己,就不知為何守文比自己還動…當年橫刀奪愛的仇,現在來報復他了嗎?那守文真是找對時機了,在他難得心力
瘁時,把罪狀挑明,給他重重一擊。
然而,他不說話,不代表默認,這些話如果是寧真問的,他又怎麼會不答?可寧真問過嗎?她只是默默看著,默默忍著,默默體貼著,然後有一天,忽然就與他道別。
丁守文見他不語,擺能自知理虧,又再道:“是,現在的我們心裡可能都有別人,還沒有從上一段情中
離,可重要的是我們能花時間陪伴對方,假以時
,就會成為扶持彼此的重要存在。廷亨,你呢?你的時間都花在誰身上?寧真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寧真從沒說過需要他。雨天忘了帶傘,她等雨停;雨不停,就買傘;出差回國班機提早到達,叫好的車聯絡不上,她就在寒冷的清晨獨自搭車返家;活動結果不如預期,客戶將過錯全數推卸,她一聲不吭,回到公司後檢討過失;發覺客戶私下違約,兩天後列表與之解約…
寧真從不向他求救,所以他總是後知後覺。守文的指責,馬廷亨無法反駁,可真正該惱火的人,是自己。
馬廷亨呼了口氣,考慮著該不該把心中無處發洩的怒氣送還給守文,免得一個人高血壓爆血管太寂寞。考慮良久,他道:“守文,我不知道你向寧真求婚是想報復我,還是報復你前;如果你是衝著我來的,那我們的友情就到此為止。如果你是衝著你前
,想暗示跟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心裡想的是另一個女人,而且就在她轉身後,你能馬上跟當年暗戀的對象在一起,我想,你應該能非常成功地把真正愛的人趕出生命中。”丁守文瞪著他的笑臉。
眼都笑彎了,馬廷亨立起身,扣上西裝外套的第一顆釦子。
“你看起來有點傻眼,該不會…我那麼剛好地點醒了你,讓你正視自己的心意吧?”這樣他就從情敵變恩人了,有梅開二度的媒人紅包可以拿嗎?
當廷亨經過身邊,丁守文幾乎聽見了他的低笑。回頭,見到那直的背,沒有一絲遲疑的邁步,彷佛真的沒被自己打擊到…他喚住了他。
“廷亨,你不想知道寧真怎麼回答我嗎?”馬廷亨腳步略停。
“那個助理是你放在寧真身邊的小間諜吧?”求婚的事寧真不可能告訴廷亨,那麼做只會複雜化她正在重新梳理的關係,所以,多嘴打小報告的想必是寧真身邊的新助理。求婚那天,寧真就給了他回覆,不過是支開了助理說的,所以廷亨不會知道。丁守文看著眼前男人微眯的眼,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城,心情舒坦幾分。
“你以為寧真沒發現?”馬廷亨輕輕咬牙,回著:“就算髮現了,她也只能照單全收。”停頓良久,不聞他再開口,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丁守文覺得這一回合勝利女神在跟自己微笑。
“如果你想知道寧真怎麼回答,我不介意告訴你。”懷必了。”馬廷亨直覺回著。再想知道,他也是有男人的面子的,怎能從挑戰者口中獲得情報?
廷亨還是轉身離去了,雖然看在丁守文眼裡,他的腳步不大自然。
他承認自己有點狡猾,到了最後,還是沒將寧真懷孕的事說出口。不過…在情的世界裡,一切就是這麼自私、這麼不擇手段;他敢打賭廷亨的手段也不是多能見光。
丁守文也站起身,沒再去碰那杯已冷又不對味的咖啡,從反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