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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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鮑莊。"鮑仁文回答他,慢慢轉過身往回走。

"哦,這就是小鮑莊。"小夥子說,和鮑仁文齊著肩走,貨郎鼓叮咚叮咚地響。

"怎麼,你知道小鮑莊?"鮑仁文瞅瞅他。

"咋不知道?小鮑莊的名聲可響哩。都知道這莊上人緣好,仁義。"小夥子說。

"哦。"鮑仁文不再問了。

小夥子東張西望著,早有幾個小媳婦聽見貨郎鼓聲音,探出頭來了。

"大兄弟,你停一停,讓我挑個頂針兒。"有人喊。

回頭一看,見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從臺子上走下來。她黃白的皮膚,頭髮在腦後隨隨便便窩了個纂,耳朵邊上散落下幾絡頭髮。身上穿的褂子破得可以,好象就前後披了塊布,閃閃忽忽,飄飄蕩蕩,結實的身軀時隱時現著。她走到貨郎挑子跟前,低下頭,在匣子裡挑頂針兒,手腕圓圓的。垂下的眼瞼上長著密密長長的眼,是個呼眼。

"收工啦?大文子。"她招呼鮑仁文。

"買針啊?二嬸子。"他招呼鮑彥川家裡的。

又來了幾個媳婦兒,要買針頭線腦的。鮑彥川家裡的,挑個頂針兒挑個沒完了。

"他二嬸,你再挑也挑不出金的銀的來。"鮑彥山家裡的說她。

"我就是買針,也要挑個可心的。"她回答,耐心地挑著。"大兄弟,打哪兒來的?"鮑彥山家裡的問他。

"打山那邊來的。"

"家裡有父母嗎?"

"沒了。"小夥子翁聲翁氣地說。

"有兄弟姐妹嗎?"

"沒。"

"呀,是個苦命的孩子。"鮑彥山家裡的抬起頭看他,看他寬鼻大眼,生得厚道,不由憐惜起來。

鮑彥川家裡的正試著一個頂針兒,試戒指似的。這會兒回過頭來問:"你叫個啥名兒?"

"拾來。"他說。他發現這女人的聲音好聽,低低的,厚厚的,聽起來就好象一股溫的河從心上淌過去。

她終於挑好了,把一個兩分的分幣遞到貨郎手裡,溫呼呼的,有點兒

一群媳婦姊妹圍著他,都抬頭看他,看得他背上冒冷汗,不自在得很。

"咦唏!"娘們同情地嘆息著。

拾來腦門上開始冒汗,雖說彆扭,可心裡卻暖和和的。自打走出馮井,他第一次出了笑臉兒。

那麼些媳婦姊妹的手在他匣子裡翻江倒海地翻騰,他一點不生氣,蹲下來,拔出菸袋。煙荷包裡卻挖不出煙了。忽然,"啪"的一聲響,一樣軟呼呼的東西掉在他手上,一個煙荷包。抬頭一看,那買頂針兒的二嬸正看著他,說了聲:"吧!"轉身走了。一件破大褂子掛在身上,飄飄忽忽的上了臺子,閃進一扇門裡。

這天夜裡,拾來宿在牛棚,和唱古的鮑秉義擠一。晚上,牛棚裡照例擠了一屋人,聽他唱古:"寫一個七字把腿翹,關老爺乎提偃月刀。

我問老爺哪兒去,霸王橋上去逮曹

寫一個八字兩邊排,八仙隨後過海來。

蘭彩和撕掉陰陣板,四海龍王又糟糕。…"十八鮑彥山家裡的很納悶:小翠可不是天天在眼皮底下轉,怎麼猛的一下,開始長身子了。那身板不再是竹杆子似的直溜到底,不知什麼時候圓了,結實了,脯子滿滿的,小腿肚子鼓了起來,尖下巴頦子圓了。女大十八變,變俊了,水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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