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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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人已經開始集結。從城頭望去,一里外的蛇人陣營裡,塵土飛揚。下過一場雨,按理不太會揚起塵土來了,可有那麼多灰塵揚起來,只怕集結的蛇人已匯聚了西北兩門的蛇人軍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等把拉吊橋的繩索綁好,我衝到武侯跟前,跪下道:“君侯…”他看了看我,喝道:“楚將軍,起來!你間刀名叫什麼?”
“刀名百辟。”
“刀名百辟,當闢一切情。你是軍人,在戰場上,就只能無情無義。”我被武侯喝得有些抬不起頭。慢慢站起來,只見遠處的蛇人已經開始向城下進發。
武侯是為了消滅蒼月公,才有意讓那內放出消息吧?可是這樣做實在太背信棄義了。在會議上,武侯還曾信誓旦旦,說是安危皆在武侯身上,轉眼間便要將蒼月公全軍扔給蛇人。即使蒼月公罪大不赦,我仍是不忍。
武侯這時聲音也平和了一些,道:“楚將軍,你去守好自己的崗位。要知道,戰陣上,絕容不得心軟的。”我剛回到自己那一邊,這時,城外一騎向城門飛馳而來。那正是蒼月公,他原先在隊營最前方,大約共和軍後軍報告了他消息,他馬上趕過來的吧。到了護城河邊,他一把勒住座騎,叫道:“唐生泰!你這是什麼意思?”武侯是叫唐生泰麼?我甚至從不知道。帝國軍上下,一律稱他為君侯,誰敢叫他名字?也許,在武侯自己心中,這名字也已淡忘了。他在城頭探出半個身子,道:“蒼月,你作法自斃,還要嘴硬麼?”蒼月公在馬上渾身一震,道:“我怎麼作法自斃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武侯仰天一笑,道:“你早有死志,想以五千人馬借開路之名,將蛇人引入城中,妄圖使我全軍覆沒,你道你瞞得很好麼?卻不知在你一來向我獻此計時,便有人告知了我的底細。”撤軍路線多半是蒼月公提議,那我們多半猜得到。可蒼月公實際想的,竟是這個主意麼?我渾身一抖,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金千石他們,他們也都一凜。
如果蒼月公確有此意,那麼他在蛇人攻來時,只消用這五千兵堵住城門,讓我們拉不起吊橋,關不上城門,蛇人便會如水般湧入。那時,城中哪裡還守得住?
我越想越怕,只待不信,卻見城下的蒼月公面一下轉得煞白,竟是啞口無言。
那是真的!
武侯還在道:“你這條捨身苦計瞞得過陸經漁,卻瞞不過我。你也不必想會如何洩漏這消息,世界萬事,總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時,共和軍中有兩個軍官忽然甩蹬離鞍,跪在護城河邊,向城上叫道:“君侯大人,那是蒼月叛賊的主意,我們
本不知。君侯大人,你放我們進城吧,我們願加入帝國軍,為帝國效死力。”他們不停說著,但我知道,那絕不會有什麼用的。武侯道:“蒼月,你自是瞞著自己的部下。你創共和,號稱一切為民,將這五千人送死,可也是為了他們麼?借異類之力來殺同族,這也叫一切為民?哼哼,這五千人馬可都是你害的。”蒼月公垂下頭,一言不發。
忽然,一騎從營中直衝過來。這人手中拿著一把斬馬刀,一刀蒼月公身邊,喝道:“反賊!”他的吼聲極是響亮,只是現在也不知喊誰的。他到了蒼月公身邊,一刀揮起,刀光一閃而過,那兩個跪著的共和軍士兵登時身首異處。長刀掠過,兩道血柱直噴上來,灑了一地。
這人道:“大公!我們願為大公死戰到底,求大公發令,我等攻城!”他們回身攻城的話,自然不可能攻得上來的。但蛇人正在衝殺過來,只怕我們這趟守城會極為艱苦,而這五千共和軍更是腹背受敵,轉眼必死。我正有點惴惴,只聽得雷鼓的聲音又在城頭響起:“叛匪攻城,諸軍準備,不得有誤!”這時,蒼月公忽然抬起頭,揚聲道:“我軍聽令。有願逃生者,馬上繞城逃生,不得攻城。”他是要和蛇人決一死戰了?這當然不是想僥倖擊退蛇人來邀功,就算他能擊退蛇人,武侯同樣會發軍將城外的餘部斬殺。他這麼做,也許也只是不願再同類相殘了吧。共和軍中靜了靜,忽然爆發出一陣巨吼:“願為大公效死!”武侯這時又道:“蒼月,願你死得象個大丈夫的樣子,我來為你壯行。”他從懷裡摸出了一支鐵笛,吹起了那支充滿了殺氣的《馬上橫戈》。笛聲嘹亮遏雲,如一柄長劍,直天際。蒼月公拱了拱手,道:“唐生泰,今
我戰死沙場,他
,你必也當死於刀劍之下。”武侯沒有回答他,只是吹著那支《馬上橫戈》。就算只是聽著,也覺金戈鐵馬,劍氣縱橫。蒼月喝道:“共和國的好男兒,隨我上!”他拍馬向前衝去,共和軍的掌旗官也緊跟在他身後。不知是共和軍中哪個人,大聲唱起了共和軍的那支葬歌:豪情沖霄上,登高望,江山萬里何蒼莽,好男兒,豈懼青山葬。
登時五千共和軍幾乎人人都在放聲歌唱,歌聲響徹雲霄,已將武侯的笛聲淹沒了。我眼底一酸,不自覺的,眼眶也有些溼潤。
那又是我的婆婆媽媽吧?可是,我卻有點驚愕地發現,武侯將鐵笛移開邊,右手也輕輕地抹了抹眼眶。
不論蒼月公有什麼打算,他最後這般視死如歸,也不失氣概。
這時共和軍的先頭部隊已在離城四百步外和蛇人開始了接戰。殺聲震天,那些共和軍多半也好久沒吃飽了,也許是必死的決心才爆發出這等力量,一時間,兩支軍隊纏在一處,塵煙滾滾,幾乎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樣子。
蛇人還在不停地從營中衝出。那大概已是另外諸門的蛇人軍趕來增援。過得沒有多久,那支共和軍的葬歌已漸漸弱了下來,但那面共和軍的大旗還在煙土中翻舞,不曾倒下。
地上,血成河,甚至
過了數百步,有一些
入護城河裡。
這五千共和軍已是全軍覆沒了吧?
武侯仍是鐵柱一般站著,一手扶著雉堞。這時,一個傳令官道:“君侯,陸將軍求見!”武侯抬起頭,陸經漁已是搶上城來。他一定是火急趕來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到武侯跟前,便一下跪倒,道:“君侯,為何不救蒼月公?”武侯看了看他,嘆了口氣道:“經漁,你還是心腸太軟。”陸經漁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只讓共和軍在城外與蛇人戰?”武侯沒再看他,他身邊的一個護兵道:“陸將軍,蒼月妄圖以己軍為餌,誘蛇人攻入城中。他的計謀被君侯看破,此時已走投無路,只得獨自接戰。”陸經漁象木偶一般跪著,似也被這話驚呆了。武侯道:“經漁,你空有異人,卻還是輕信。此病不除,你終生難成名將。”陸經漁忽然哽咽道:“君侯,經漁萬死,此事尚不知然否,請君侯從長計議,不要偏聽一面之辭。”武侯喝道:“經漁,你還執
不悟麼?起來!擅離職守,可是大罪。”他看著正在與蛇人作最後死戰的共和軍,嘆道:“此事傳出,只怕南疆永遠寧
。蒼月,你當真了得,便是死了,還要收買人心。”我又是一凜。蒼月不攻城而攻蛇人軍,難道並不是因為他不忍同類相殘,而是以自己的死來給共和軍收買民心麼?的確,若他真的是願與我們聯手共抗蛇人,就不該定這等苦
計了。他恐怕自知必死,若是反攻城池而死,最多得到幾分稱讚,而死於蛇人卻能讓南疆萬眾歸心。南疆人聞此訊,多半更會同情共和軍。到時只怕更要兵連禍結,我們要掃清共和軍殘部也更加困難了。
可是,聽著那邊正在漸漸稀疏的歌聲,我除了知道蒼月公的真正用心後對他那種深謀遠慮的佩服,更多的卻只是驚惶,卻仍然無法痛恨蒼月公。此時,即使明知逃得一個便是將來平定南疆多一分困難,我也只是希望能多逃出幾個共和軍去。
蒼月公的死,也仍是一條苦計啊。只是他大概把帝國軍想得也太強了,我們到了今天,能否回到京都還仍是個未知數,要平定南疆,大概也是句遙不可及的空話。
此時,那面共和軍的大旗終於倒了下來,灰塵也漸漸散去。遠遠望去,屍橫遍野,到處是共和軍的人馬屍首。我們儘管置身事外,也仍然看得驚心動魄,有一些帝國軍士兵甚至在低聲哼著那支共和軍的葬歌。
武侯的臉上也似老了許多。陸經漁跪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此時便是武侯回心轉意也沒用了。我在一邊看著直直跪著的陸經漁,心裡卻有更多的疑雲,暗自整理著思緒。
鄭昭到底是個什麼角?聽武侯的話,他準是向武侯密告過蒼月公的詭計。可他是陸經漁帶來的,為什麼不對陸經漁說呢?若陸經漁不把蒼月帶回來,豈不是不會節外生枝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我身上也不更有寒意。他絕不會是自稱的只是尋找白薇的下落那麼簡單,而且,他自稱是共和軍中一個下級軍官,而白薇卻是七天將之一段海若的女兒,如果他真是個下級軍官,又怎麼會認識白薇?
我越想疑點越多,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了,只怕將來也再見不到這個人。我不一陣後悔,當初實在不該將他如此輕易地放走。
這時,武侯道:“經漁,你速回防區,準備著班師吧。”陸經漁抬起頭,道:“君侯…”他象是有滿腹話要說,可一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武侯長嘆一聲,道:“回去吧,明再商議班師之事。”陸經漁站起身,身上的戰甲也發出了一陣輕響。他向武侯行了一禮,走下城去。
即使知道他中了蒼月的苦計,可在他走過我們時,我們仍然默默地向他行了一禮。
蒼月最後的戰死,讓我們都不由得產生了幾分敬意。陸經漁的中計,也讓他的神人光輝散去了不少,可我們卻更尊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