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問恆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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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上元節,新年的氣氛才算徹底消失。恆莊的大管事來福聽了夏禮的傳話,騎著馬趕回來的時候,大街上還有人在清掃昨夜剩下的煙花。灰白的煙塵撲了滿地,是燒過了的火的遺體。整個上京都在舒緩娛樂過後疲敝麻木的神經。朱瓦大戶文繡披彩尚未完全拾掇起來,偶爾門開一縫,有僕廝打扮的人匆匆出入,但那總體格調也是慵懶而散漫的----都還在假期綜合症狀態。
來福滾鞍下馬,匆匆快步,進入內院後只覺得錦繡錯落,暖香酥人,五光十,令人目眩,愈發頭也不敢抬。一直到過垂花門,進跨院,再轉大照壁,逾過一架大理石
月山河大隔屏,方才停下。過了兩息便立即有人叫進,說“縣主在等著。”來福深
一口氣,拱背而入,夏禮再次不放心的叮囑他:“只低頭回話,不許亂看,否則小心眼珠子。”來福自然諾諾。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這個縣主所居小院的門匾:“清風小院”瀟灑自如的行書,是袁國公的字。
腳下鋪的是厚而軟的宣城海棠繡心紅線毯,踩上去覺像飄,來福不自在的縮了縮腳:他的鞋子實在太髒了。
“這麼一大早趕過來,辛苦了。”書衡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一大早起來的,昨夜睡太晚,上火,她又自己吩咐的卯正會面。看了眼自鳴鐘,時間剛剛好。桔又拿大紅織錦的浣熊翻
披風給她裹起來。
糖已捧了溫熱的花菊茶過來,隨後又奉上溫度剛剛好的掐絲琺琅小碳盒給她捂手。
“不辛苦,原是小的應該的。”來福愈發恭謹的低了頭,接過棗遞過去的茶。
“這幾天恆莊一切正常?”
“正常----”
“別急著回答。”書衡打斷道:“我說過,不管來尋求接濟的人有多少,有多忙,一定要把信息核查清楚,這個程可有照常?”
“有。自打小姐說過,公爺又親自定了章程,來者何人,籍貫何方,常住哪裡,家中關係,里胥姓名,都一個個盤問仔細的。接受了什麼幫助,作何種用途,什麼時候離開都有記錄。有在恆莊滯留的,也是出門登記,回門登記,晚上查寢,沒有遺漏。”書衡點頭。她喜歡這樣的回答,不多舌繞口也不會說不清楚。公爺親自選的人,自然不會錯到哪裡。書衡誠心謝國公爺。
“恆莊的飯菜飲水是誰管?”
“是小的婆娘。不敢說口味如何,但絕對安全衛生。豬菜蔬乃至米鹽醋油的來貨也都是有記錄的。我們都留著那些商販的手印。廚房重地,只有咱們府裡的人能進。”
“那些打架鬧事的現在還有沒有?”書衡又問。一開始義莊初設,人手不到位,有地痞無賴(或者惡乞)強行求助,甚至還發生過前腳剛幫助了確實要幫的人,給了米麵銀錢,後腳就被打劫索取的事情,當然,也有些眼皮子淺愛爭東西,煽風撥火,鬧得不清淨的。對於這種人,書衡絕不手軟。拉了府丁強行嚴肅過紀律後才好些。
“這個小姐放心。公爺跟甘老將軍打過招呼,他手下的老兵或殘兵,那些不願回家或沒處投奔的,都可以到那裡頤養天年。那些是上過戰場真正殺過人的,身上的味都不一樣。自從幾個軍爺住過來,再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了。連帶莊子裡的人,不管是安分的還是不安分的都老實許多。”書衡再次誠心謝爹爹。
“莊子裡可有尋派醫生?”不管做什麼事,最怕的都是出人命。而若想借題發揮司機陷害,那製造個不大不小的危機,比如食品安全,鬥毆滋事,這些都是上上之選。書衡絕對要把這些可能掐死在萌芽狀態。
“沒有,但是有個秦州的老大夫,姓黃,他也是逃荒過來的,看到恆莊,被公府的義舉動,自願留了下來。我們自己倒沒有安置醫生。”夏禮忙道:“小姐的意思是我們再添補個大夫過去?”書衡頓了一下道:“那倒不必。只多拿些常用的藥材過去。再準備些應急的。”她看過名冊,恆莊如今還是救急式援助居多,長期滯留那裡的不過二十個,用不著倆大夫。而且恆莊有車有快馬,進京城也快,萬一那大夫應付不來,也有緩手之機。更重要的是,她注重善事帶來的影響。溫暖和善意的傳遞是令人欣
的事情,黃大夫就是第一個----書衡想了一想又
待道:“來福,最近就辛苦你了,事無大小一定要核查
細,以安全穩妥為上,這是行事
本和必要原則。同時回去後也
待那些滯留莊園的人自己要當心自己的安全。不要跟外人隨便透漏我們這莊子裡的情況。”來福答是。末了,又不放心的問:“縣主,是出什麼事了嗎?”書衡道:“沒有。只不過曲突徙薪哦不,就是小心沒錯,想要廚房不走水,就得早點移開灶臺邊的柴火。”差點忘了他聽不懂成語----她昨天跟董音太黏糊,這會兒說話方式還沒有調過來。
來福忙忙答是,保證自己會打起全部神來照看恆莊事務。
書衡又對夏禮道:“夏大叔,最近就辛苦你了,多往莊子那邊去幾趟,表示我們府裡很看重,讓那裡面的人,不管是我們府裡的還是暫居的,都務必不能懈怠。”夏禮拱手應是,請書衡放心,恆莊那裡不會出岔子。書衡又叮囑幾句,便讓桃打賞,請兩人自去。
離了府門,來福捧著一吊錢道:“夏禮叔,我願當這義莊原本就是公爺要建的,託小姐的名兒不過是哄孩子玩,討個好名聲,將來好尋婆家。料不到竟然真是咱們小姐自己的注意。你瞧她方才問我的話,一條一款,全問在點子上,真真是個厲害人。”夏禮著鼻子笑:“你這才發現厲害?咱縣主人小能不夠注意大著呢。再說,建個義莊哄孩子玩?你真能想得出來!”來福撇撇嘴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啊。咱公爺多寵縣主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小姐說餘記的點心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公爺怎麼做的?當時餘記不過是村裡的點心作坊,結果被公爺連人帶傢伙一起包了給他在京城開店-----平常人誰會這麼做?”何止是平常人不會做?是正常人都不會做。夏禮常年跟在袁國公身邊對這件事知之甚詳,也是相當無語。
“咱們小姐那模樣,花一樣,那氣派,金尊玉貴,用得著討名聲尋婆家?只有婆家巴巴的尋上門的理。咱們小姐是真心地好,她就像做件好事來著。你別聽閒話亂沁。”
“定國公嫡出的大小姐哪能嫁不好?說到名聲還不是咱府誥命厲害的過頭了些----”看著夏禮瞬間黑下來的臉,來福弱弱道:“主要是那些人,心裡藏
,看不得別人好,人家行善積德,也能挑出由頭說三道四。”
“咱們行得正,只管他們說去!”夏禮虎著臉道:“說話要仔細,方才那話被公爺聽到了,你那狗腿還要不要?”來福肩頭一縮,輕輕給自己一個嘴巴:“我討打!夏叔,那我還回莊子上了。小姐才特特待了,我還是盯著的好,萬一真有個什麼差錯,那我這條命都不夠賠的。下次我再請你老吃酒。”夏禮
手衝著飛奔而去馬喊:“我會過去查看的,你招子放亮點!”那一邊內院裡,書衡還在摸著大紅牡丹富貴錦繡桌袱上的
蘇墜子,一動不動,好似思索著什麼。
現在她的美名倒是被鬨鬧的如中天,但別到最後
的自己騎虎難下才好-----馬雲爸爸說的好,慈善若不與商業掛鉤那就只有死路一條。若是有一天童趣啊,花朵裙啊什麼的做不下去了,又怎麼辦?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若是你每天都做好事,那忽然有一天不做了,那絕對會有人跳出來,或嘆息不能善始善終,或嘲諷終於出了偽善的真面目,更有甚者生言誹謗構陷齷齪。但若是總是做壞事的人忽然金盆洗手了,那反而是好評居多“
子回頭金不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專門為這種人準備的。聽起來是很不公平,然而這就是事實。
桔整理好
鋪,把雙層水粉
紗帳一層串珠簾依次在小銀勾上掛好,湊過來:“小姐再睡會兒吧。公爺昨天晚上歇在宮裡,菊香剛來傳話夫人還未醒,今個兒不用請安,您昨夜幾乎沒閤眼呢。”
糖捧著碗胭脂山藥粥過來:“小姐,暖暖胃。一大早吃涼氣,會不舒服的。”書衡的注意力被香噴噴潤糯糯的粥
引了,拿出熱
巾裡包著的金邊紅梅底白瓷勺道:“下邊有火龍,旁邊有熏籠,大紅猩猩氈的厚簾子隔門隔窗,哪裡有涼氣?”
“休息不好就有涼氣。這是躲不開的。”桔親自捧過了粥碗。
書衡由著丫頭強行科普,用了一碗粥,胃裡暖暖的,心也暖暖的,人有了神,頓時就樂觀起來。不要緊,現在才剛起步,畏難心理不可有,可以謹慎但不能畏縮,謹小慎微又能做成什麼事呢?
子還長,事情總是人來解決的,路也總是人走出來的。怕什麼?反正有她在,她就會盡己所能的維持下去。至於後來-----眼睛一閉,誰想那麼多。
桔伺候她漱口畢,又勸她去休息。書衡果然再次被睏意席捲,小小打了個哈欠,自去補覺。
睡一覺人生無憾,有什麼事情是吃飽睡足還解決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