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董府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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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丹亭外廂的氣氛已經有些緊張了。幾個年紀小些,不善於隱藏情緒的女孩已經按捺不住往屏風後頭看了,有幾個假意談笑喝茶,裝作鎮定,卻也有些不自然。相較之下,原本最是沉默寡言的申藏香就顯得坦然而又淡然。

她輕輕摸了摸水紅緞子上的緙絲蝴蝶,走到柵欄邊,悠遊片刻,指著一大株葉細瓣長,凌亂多姿的‮花菊‬笑道:“這花叫玉翎管,又叫白玉簪,是鼎鼎名貴的‮花菊‬品種,頗有美人慵起,臨窗當風之。我只在上次重陽節鬥菊會上見過一遭。董府竟然有一株。”眾人一看,果見那‮花菊‬風微動,好似嫋娜不勝,自有一番風態度。

那藕荷裙襖的小姑娘總跟在申藏香身邊,聞言笑道:“申姐姐果然在行。聽說你最喜歡這種‮花菊‬了,申閣老重金買了送到申府去呢。”

“怎麼我聽說好像不是買的,是一首詩換的。”低低的謔笑從背後傳來:“況且這白玉簪固然不是凡品,但今年最貴重的‮花菊‬應該是瑤臺玉鳳吧。忠義伯府衛家花行培育的,今年奪了魁。都說玉鳳華美大氣才襯的上盛世氣派,那白玉簪美則美矣,卻嬌嫋有餘尊貴不足,稱不上菊王。我倒是偏愛瑤臺玉鳳呢。”這小姑娘頓時豎了柳眉:“張蝶衣,你什麼意思?”自從她姑姑封了麗妃,張蝶衣走路都是昂著下巴的,再被恭維逢一番,那皇親國戚的款就一點不落的擺起來了。她來給董音過生,送了一支淡黃鳳首琥珀簪。禮物固然金貴,但她話一出口卻是:“這倒是陛下賞了我家麗妃娘娘的,前頭重陽節進宮賀太后,姑母又賞了我。如今姐姐要過生,我就從那一堆御賜中挑了這件出來,姐姐看看,可能入眼?”她穿大紅金百蝶穿花緙絲繡長襖,齊膝出一條霞粉點金飛花裙,頭上一支三尾金鳳點翠大釵明晃晃顫動。這打扮也過於隆重了些。原本的主角,風姿出眾眾星拱月的董音立即被搶去了風頭。

董音幾乎要跳腳,你丫的是給我過生的還是來顯擺的?書衡的姑母當了這麼久的貴妃了,也沒見人家這麼狂啊?

董懷玉的人品才貌家世在上京都數一數二,動了心的人何止十幾幾十。然而這麼多姑娘中有實力有勢力的也就那麼幾個。張蝶衣看來看去,思量盤查,最終認定了申藏香才是強勁對手,剩下的也就那麼回事。說實話她從模樣到才華都不顯得出眾,但驕傲如她卻並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她認認真真看去也不覺得申藏香臉蛋有多漂亮,風儀有多出眾,但不知為何就是能引人的目光。但是沒關係,張蝶衣還是很有自信的。在這達官遍地走,顯貴多如狗的上京,申家實在不夠看。

申藏香家世簡薄。申家祖上是種地的,往前數一百年也只出了申閣老這一個讀書人。申閣老出身寒門卻天賦聰穎,機警穩重,蒙恩師看重提點以女之,待榜眼高中,還受一路照撫,所以仕途也是一番風順。但畢竟家底擺在那裡,要不然送孫女‮花菊‬還得用詩換?定國公府的東籬上可是各‮花菊‬都開了個遍-----要麼是宮裡賞的要麼是衛夫人孃家直接送過來的,本不必費心尋覓。

拿定了注意,張蝶衣便有心與申藏香爭個高下。所以聽到申藏香喜歡白玉簪,她立即出言批駁一番,表示你果然是小家子出身,像她這種尊貴的女孩子能看得上的只有瑤臺玉鳳,其他品種本入不了眼。今作畫作詩她是鐵定比不上申藏香了,但她也不會讓對方贏的太舒心。

“我能有什麼意思?甘妹妹太多心了吧。”張蝶衣瞟了她一眼,十分倨傲。

小姑娘眼睛一瞪,當場就要發作,卻忽見一隻素手執了團扇輕輕一擋,蘭指微翹,細如蔥卻好似暗藏力道,小姑娘悻悻的轉過了身。

她張家如今氣焰高漲,其他女孩子自然要避上三分。只這小姑娘卻不懼。大將軍府的甘玉瑩。甘家是建國時封的異姓王。榮譽是一刀一劍戰場上拼殺出來的。而且世代都出忠臣良將,甘家男丁信奉武死戰,十有執戟邊疆。大夏與北戎戰局最慘烈的時候,甘家一門罹出六個寡婦。男丁隕落的快,爵位更替也快。如今雖說過了承襲王爵的輩數,但她的祖父還是一等大將軍,先皇親封的用兵如神的“神將”便是到了今朝,聖上也對甘家很親賴。

申藏香團扇遮了半面,清凌凌目光水一樣從扇子上方過來。張蝶衣看不懂那目光中的含義,只是愈發高傲的昂起了頭,表示本姑娘才不怵你。但申藏香隨即偏了頭去不看她,張蝶衣白鼓了勁兒,全然被對方無視。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最終因為另一方主帥毫無戰意而作罷。

誰能想到如何收場呢?結果實在出乎預料----當董音牽著書衡的手出來,笑哈哈表示這小豆丁奪了魁時,大家的表情都十分彩。

幾個城府淺些的立即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張蝶衣嘴巴張大似乎能的雞蛋。申藏香顯然也很意外,但團扇依舊遮了半面,所以無法得知那角的笑意是否僵硬。只是那在細長的指頭間繞來絞去的蘇扇墜出賣了她的內心。

書衡被一幫女孩子齊刷刷盯著,好似要被刮下一層,幾乎要無地自容。明明是人家申大才秀好不好,何止是優秀簡直優秀到出類拔萃!董音坑你,你就來坑我。你不願意對這幫姑娘透出一絲消息,所以就拿我躺槍!而且還有講出一堆歪理。

董某人笑看妹子:“這些姑娘說了寫詩贈你,原是為了你的生,但你讀她們的詩看她們的畫卻像例行公事一般,既無不悅也無歡欣。詩的品格姑且不論,饋贈之作無法使主人情動,便落了下乘。唯有縣主妹妹的,固然稚了些,卻難為這份心思,更難得讓你笑的這麼痛快,難道不該評第一?”

“那其他的呢?第二第三是誰?”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既然評出了魁首,其他的必然是各有風騷,不必強選。”

“有理有理!哥哥說的好!”董音歡欣鼓舞。

有理個!書衡覺得自己簡直了哈奇士,董小白臉,我祝你將來娶個河東獅!

然而,事實擺到了面前,畢竟還是要打起神面對的。書衡僵硬的扯著嘴角對這一眾審視自己的姑娘笑道:“一般一般。”

“你說自己一般,那不是說董公子品評眼光一般嗎?”書衡無奈唏噓:“大約他是怕我哭吧。”眾女果然出些不屑,再看看書衡憨氣,心中不平便放下了些。

張蝶衣也很意外。不過原本以為贏定了申藏香竟然烏龍的落了選,這意外之喜倒讓她高興的滿飲一盅。她一邊喝一邊幸災樂禍的看申藏香,卻發現申藏香早已恢復如常,仍是那派坦蕩。她笑著走上前來握住了書衡的另一隻手:“恭喜恭喜,先賀為敬。等回了府,我剪一捧木槿花讓人送府上去。”書衡從她的笑容中看不出一絲異樣,當即誠心讚道:“我不過沾了姐姐的光,到時候那花種就一塊捎您府上吧。”申藏香依禮謝過。

一眾女孩盡了興或掃了興,紛紛告辭蹬車。

“這筆洗好緻。”書衡隨手把魁首的獎品丟給了桃,桃卻捧著顛三倒四把玩個不停:“黑貓臥松,雕的好漂亮,姑娘你看,鬍鬚都能數的清楚,底下還有松鶴齋的標記。這筆洗也是上好貨呢。”

“喜歡嗎?”

“嗯。”

“送你了。”

“哎?”桃看小姐面上不悅,不曉得她為什麼不開心:“難道是董府的宴席不好吃嗎?沒關係,等到我們路過餘記,我給小姐買松仁八珍酥。”

“我不餓。”

“小姐,你不用謙虛。”書衡懊惱的捂頭。

另一邊的董府,撤了宴席,燕泥隨著董音回到了浣花閣。她捧一杯碧螺,又託了兩碟小點心:“姑娘歇歇吧,今兒一天沒好生吃東西。”董音卻站在書桌邊又展開了那副秋楓圖認真觀摩:“把簾子放下來,把申府那兩盆花放在廊子下,記著澆水。”她說著又比劃了一番題詩的筆鋒,嘆道:“可惜了。”燕泥依言行事,看看董音的臉,小心的道:“小姐,聽奴婢一句勸,以後大公子的事您還是別手了。我剛聽前院的問棋說公子好像不大高興,衣服都沒換,直接去了書房,晚膳也沒怎麼用。公子從來都不跟小姐生氣,但這次只怕心裡當真不痛快。況且,論情也好,論理也罷。婚姻之事,向來都是父母做主,哪有小姑手的理?”董音怔了一怔,嘴角笑意透著古怪:“你倒是機靈,整天在我這裡忙前忙後,卻連我哥哥的消息也探這麼準!”燕泥聽這話中竟然另有一番意思,嚇的當場跪地:“奴婢對小姐忠心耿耿,再沒有二心的。我將來也是鐵定要跟了小姐的。您說這話,叫奴婢怎麼活啊。”董音柳眉一掀,攙起她道:“我白說一句,你就要死要活的。今天還是我的好子。”

“是我忘了避諱,該罰該罰。”董音並不介意,只一揮手道:“哥哥的子卻是我的嫂子,我自然可以說話。但是我確實沒想到哥哥拒絕的這麼徹底。申姐姐確實好,但申閣老與我祖父卻向來不怎麼對付,兩人政見不合,經常唱反調。是哥哥曾說申姐姐言行如何,才氣如何,讓我謙虛些,別總把眼珠子放頭頂上。我才以為,他也有這個心思,只為兩家長輩素來不合才囿於孝道而不提,因此做這好事。卻沒料討了個沒趣。”燕泥怔了一怔:“可大公子把筆洗給了袁家縣主。還說那字其實並不稚,反而相當有功底。語言中多有嘉許,洗就是喜啊,會不會-----”董音腦子裡反映出自己叫書衡嫂子的畫面,頓時渾身惡寒,靈靈打了個寒顫:“別亂想,那就是個幌子。把我那隻從江南天衣坊託人捎的髮帶匣子拿出來,挑桃紅翠柳二給國公府送去吧。書衡瞧著年幼,但心思極通透,只怕會不高興。”燕泥怔了一怔:“天衣坊的衣飾又漲價了,竟然比京城還貴些。”

“申姐姐老家在那邊,我聽她說過,那地方財政軍攪在一起,股下沒有好板凳,那是等閒出不了頭的。”董音對著鏡子梳頭髮:“只管去吧,再怎麼漲也短不到我。”燕泥依言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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